小说评介|《万事如意》:因迷茫而孤独

王栩的文字 2023-06-26 19:46:30

文/王栩

(作品:《万事如意》,[美]理查德·耶茨著,陈新宇译,收录于《十一种孤独》,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1月)

格蕾丝要结婚了。在婚礼前最后一个星期五,希拉夫特事务所里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关照着她。即使这是一个工作日,不管格蕾丝想不想,事务所里“都没人让她干活了”。

姑娘们衷心的祝福格蕾丝,阿特伍德先生也表示出自己的慷慨。看得出来,这时的格蕾丝陶醉在幸福与甜蜜的一刻。这一刻在她的感受下,好似失去了时间概念般的漫长,“她觉得这个下午好像永远过不完”。

可这一刻的热闹终究会过去。一个电话,把格蕾丝从他人的祝福声里拉回了现实世界。电话里拉尔夫的声音听上去兴高采烈的,格蕾丝“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很兴奋,但这还真不容易”。格蕾丝知道拉尔夫的认真劲在他说钱的数目时才可一见,这让她的语调里有一丝倦意。

这是即将和格蕾丝结婚的男人给她带来的对生活直观的触摸。在和拉尔夫的这通电话里,格蕾丝尽量努力做到保持兴奋,已经暗示出一种勉为其难的意愿。它会转化成一阵熟悉的惊慌,那是格蕾丝时常感受到的两难的处境。嫁与不嫁,她在结婚前还无法真正的拿定主意。

享受他人的祝福同接受他人的劝告对格蕾丝根本是一回事,它们都可以左右格蕾丝易感的心绪。事务所的姑娘们争着向格蕾丝表达美好的愿望时,格蕾丝不停地说着“谢谢你们”、“我太感激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话让享受他人的祝福成为格蕾丝乐于接受的需要。它代表了结婚时的甜蜜以及婚后的幸福,对一个易感的女人而言犹如诱惑般志在必得。

室友玛莎的劝告对格蕾丝心绪的影响持续了很长一段日子。玛莎瞧不上拉尔夫,后者的小气、穷酸跟玛莎说的那种“很风趣”的男人有着明显的差距。格蕾丝和那种男人约过会,最终还是接受了拉尔夫。格蕾丝还清楚的记得,在一次舞会上,随着《复活节游行》的乐曲奏响,拉尔夫沙哑的吟唱,让格蕾丝“仿佛就是在那一刻她决定以身相许”。格蕾丝的决定她后来惊恐地后悔过,并不坚决,只是在想起玛莎的劝告时,感到过阵阵迷茫。她接受过玛莎的劝告,尝试和“很风趣”的男人约会;选择和拉尔夫结婚,内心又有着抗拒。而婚前来自他人的美好祝愿,又使她乐于陶醉其中,冲淡了对拉尔夫其人的抗拒心理。她渴望结婚,一想到未来的丈夫是拉尔夫,踌躇与犹豫不免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矛盾着的格蕾丝,带着事务所的姑娘们对她“万事如意”的祝愿回到和玛莎合租的房子里。尽管内心矛盾,按照预定计划结婚仍然被格蕾丝视作必须完成的任务。单纯在指引她把自己押在拉尔夫身上,由拉尔夫来为她指路,是格蕾丝对婚后生活的憧憬。

即将在迷茫中结婚的格蕾丝感受不到自己的孤独,拉尔夫则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它。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离开办公室的拉尔夫“隐隐觉得有点失望”。所有人知道他要结婚了,没人给他开一个真正的派对。老板给他的五十块钱奖金,拉尔夫私底下希望这个数额会多一倍。为了应付结婚,拉尔夫几乎花光了他的钱。他想买一个旅行提包,因为无力偿付买下它所需的款项,不得不就此作罢。埃迪有一个那种提包,拉尔夫可以向埃迪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这种朋友间要好的关系在拉尔夫结婚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拉尔夫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格蕾丝答应过他,结婚后,至少每星期有一天可以跟他那帮朋友玩”。拉尔夫的感受让他有了孤独的心绪。格蕾丝出于对结婚的好奇将它当成一个任务来完成,单纯到需要在婚后由拉尔夫当她的指路人,置放在她身上的孤独是隐性难觅的。拉尔夫想到婚后,他将和婚前那些朋友的友谊拉开距离,这等同于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结束了”,他的孤独则是显性可觅的。

要结婚的人,整个人都会变得跟以前不同。在酒吧等着埃迪的拉尔夫,对埃迪来了后,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屁股的玩笑,“心中渐生厌恶”。拉尔夫对朋友的友谊拉开距离是自然发生的,源自这种对过去美好时光的留恋所产生的孤独也是自然显现的,它们同时出现在一个要结婚的人身上无可厚非,只不过随之而来会表现出使一个人身陷迷茫的特性。

身揣五十块钱的奖金,拉尔夫有了一个冲动。他想花四十块买下他看中的旅行提包。这个冲动他随口告诉埃迪,“就像那天他宣布订婚那样不经意”。“你……疯了吗?”埃迪的两次反应都一样,所起到的作用正是在一种互文关系的相互映照下揭穿了拉尔夫想同格蕾丝结婚的实质。

在拉尔夫看来,自己结婚了,需要这么一个旅行提包。耶茨在其间的揭穿给提包赋予了一层象征含义,提包象征格蕾丝本人,象征拉尔夫“追求的崭新而阔绰的生活”。拉尔夫却缺少像样的薪水来拥有它,刻意去追求反倒会引起要好的朋友善意的提醒。

对拉尔夫结婚本质的揭穿让他愈加迷茫。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境况,朋友却在物质上暂且相助了他一把。埃迪买下了拉尔夫看中的旅行提包,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拉尔夫。拉尔夫感动于友谊的可贵时,同格蕾丝有了一次堪称不完美婚姻生活序章的冲突。

在玛莎和格蕾丝合租的房子里,拉尔夫同格蕾丝见了一面。这次见面,原本在两人的计划里,可拉尔夫拎着新提包前来,显然是在格蕾丝面前炫耀一下他所看重的朋友间友谊的可贵。拉尔夫没有顾及到格蕾丝的感受,他还要拎着新提包回到埃迪家,去和等在那里的朋友们一块儿喝酒。这时的他,眼里只有新提包和他的那些朋友。拉尔夫没注意到格蕾丝穿了一身崭新的睡裙,这是那种较为开放的款式,格蕾丝从来没像这样穿过。

待到拉尔夫在格蕾丝的引导下注意到她身上那件新睡裙时,他问出的第一句话则是,“你花了多少钱,宝贝?”拉尔夫的这一问,几乎破坏掉了格蕾丝在此之前精心营造出的那种意乱情迷的氛围。随着氛围的被破坏,格蕾丝以顺从回应拉尔夫接下来的温存更为确切的体现出一种忍受似的态度。格蕾丝希望拉尔夫能留下来,留在玛莎找借口离开,给格蕾丝创造的她和拉尔夫单独相处的机会里。

拉尔夫的意识里,不能让朋友们等一晚上,他不能做这种没良心的事。哪怕在格蕾丝以一个妻子充满哀怨的呼喊后,拉尔夫也要回到埃迪家去。爱情和友谊不能兼顾的事例遽然发生在他们举行婚礼的前夜,这让准新娘,未来的女主人格蕾丝还未同拉尔夫真正结合就感到了疲惫。疲惫中,她还要笑着给拉尔夫开门,在门口答应他,第二天九点,自己会在火车站等他,去举行婚礼的地方。

疲惫让心理上的裂痕已然显现在格蕾丝的新婚前夜。拉尔夫还可以通过重新回到朋友们身边来暂时忘掉婚后他和朋友们渐行渐远的友谊带给他的孤独感,那种孤独感毕竟在未来的时日里才会得以呈现。格蕾丝的孤独感则在她给拉尔夫开门时就凸显在了此时此刻。这是带有裂痕的孤独感,婚礼必须继续,对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的疑问仅仅在格蕾丝脸上出现了一两秒钟。“那一两秒钟,她的脸似乎没有他以前觉得的那么美了”。接着,露出微笑的格蕾丝看似恢复了常态,实则,因疑问产生的裂痕已在格蕾丝心里扎下了根。它给这二人今后的生活埋下了动荡的伏笔,它会让格蕾丝婚前从他人那里得到的祝愿化作刺耳的嘲笑,那时,格蕾丝回想当初那些美好的祝愿,必定会得出一个唯有经历过才会得出的结论,事实上,万事并不如意。

2023.6.25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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