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文写道,太子刘据和丞相刘屈氂在长安城中大战五昼夜,最后,领兵的石徳和张光在乱军中被杀,太子刘据自己则带着俩儿子向城外逃去。
满身血污的刘据带着两个小儿子,来到了长安城的南门复盎门。
把守城门的是田仁,田仁见太子已入绝境,不忍心再加害,就下令打开城门,放太子和两个太孙出城。
不一会,刘屈氂追来了,他得知田仁擅自将太子放走,当即暴怒,下令将田仁就地斩首。
这时,随刘屈氂一同前来的御史大夫暴胜之,阻拦道:“这田仁乃二千石之职,按律得交陛下亲自处置,您不可擅杀!”
刘屈氂听罢,只好先放过田仁,转头向汉武帝汇报了此事。
汉武帝听罢,当即命人把暴胜之和田仁绑来,并责问暴胜之为何要公然袒护田仁。
其实,暴胜之好歹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而且所说的也符合大汉律法,并没有什么过错。
但是天子震怒之下,什么解释都是徒劳的。
中国人最不合理的一个潜规则就是——领导不爱听理由,只爱听结果。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话而丢失了性命,而那些所谓的天子,顶多是在事后留下一句虚伪的忏悔。
暴胜之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惹怒了天子,为了保全家人,暴胜之选择自杀。
在暴胜之自杀的同时,汉武帝派宗正刘长和执金吾刘敢,前往皇后宫中,将卫子夫的皇后印绶全部收回。
卫子夫见到二人,便知儿子已兵败,心灰意冷之下,卫子夫自缢身亡。
不知道此时的卫子夫,会不会想起当年的陈阿娇。
当年的皇后陈阿娇,因巫蛊之事而被废;今日的卫子夫,亦因巫蛊之祸而死,不禁不令人唏嘘。
卫子夫死后,整个卫氏家族全部被诛杀,曾经风光一时的卫氏,就这样被从长安城中抹去。
除此之外,太子的妃妾、属官、门客全部被灭族,任安和田仁腰斩。
果然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太子身死此时的太子刘据还没有死。
刘据从长安逃出来后,一直逃到湖县,他带着两个儿子,在湖县一个名叫“泉鸠里”的地方隐居了起来。
太子藏匿的这户人家,只是平头百姓,根本养不起太子和两个太孙,只能全家上阵,日夜编织草鞋,然后再到集市上卖些钱财供养太子。
太子刘据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眼看着这家人全家日夜辛苦都养不起自己,心下也是很不好受。
他突然想起在湖县城中,还有一个故人,家里很有钱,于是太子刘据就亲自写了一封信,想将此人召来,商量商量怎么办。
却没曾想,这一下却走漏了风声、暴露了行踪。
当地的新安令名叫李寿,得知了太子的住所,兴奋不已——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啊。
当即点起人马,前往“泉鸠里”抓捕太子。
面对新安令的抓捕,太子刘据不想再辱,当即自缢身亡。
只有两个太孙和这户农家与衙役搏斗,最后全部被杀。
新安令李寿带着太子和两个太孙的尸体,兴奋地去找汉武帝邀功。
汉武帝封了李寿为邗侯,但是心里非常厌恶李寿。
这个李寿也是想要升官想糊涂了,你说你拿着皇帝儿子和两个孙子的尸体前去邀功,能有好果子吃么?
果然,三年后,李寿因为擅自出长安界被杀。
太子一死,巫蛊之祸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但是损失最惨重的却是汉武帝。
他辛辛苦苦培养了几十年的继承人及其班底全部砸了进去。
后来,有人上书替太子诉冤,汉武帝也痛定思痛,决定重新彻查巫蛊之案。
有了皇帝的亲自过问,有关巫蛊之案的各个细节很快就全部呈现出来。
最终的调查结果表明,巫蛊之案是诬陷,太子本意并非谋反,而是被江充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武帝忏悔看着摆在眼前的案牍,汉武帝追悔莫及,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让自己的子孙被杀,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讲,这一切多么令人难以接受。
是的,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后人读史,往往以汉武帝是皇帝为由,将他看作是一个权力机器,并不考虑他的个人情感。
事实上,汉武帝也很少显露自己的个人情感。
但汉武帝毕竟是人,太子刘据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他毕竟花了将近三十年来培养太子刘据。
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正当汉武帝为自己犯下的错追悔莫及时,车千秋恰到好处地上了一封奏疏。
车千秋此时的官职是“高寝郎”,也就是管理汉高帝刘邦陵寝的一个小官。
车千秋上书的内容,主要有三层意思:
子弄父兵,罪不过笞,
皇子过失杀人,又有何罪?
臣做完梦到了白头翁教我这样说。
车千秋是真聪明。
车千秋直接给太子刘据起兵定了性,这不是造反,而是“子弄父兵”,罪不至死,顶多是抽几鞭子教训一下就够了。
皇子不小心杀几个人算什么啊?别说是太子杀江充了,当年你爹汉景帝为太子时,可是用棋盘砸死了楚王刘濞的太子啊,结果呢?不也没事么?
车千秋睡在高皇帝刘邦的陵寝,梦到的白头翁可不就是刘邦吗?也就是说高祖刘邦都说你刘彻做的不对啊!
这三条一出,汉武帝果然心动了,当即召见车千秋。
汉武帝一见到车千秋,就眼前一亮:只见车千秋身长八尺,容貌甚伟(不好意思,这是诸葛丞相的词儿),总之,车千秋很帅,而且,车千秋见到汉武帝就声泪俱下地为太子喊冤。
汉武帝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地说道:“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
于是,封车千秋为大鸿胪,下旨灭了江充全族,将太监苏文在横桥之上烧死,在湖县修筑了思子宫,宫中设“归来望思台”。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太子死了,太子党也覆灭了,卫霍两族的势力也全部瓦解,朝中的政局瞬间失去平衡。
太子一死,诸位皇子蠢蠢欲动。
汉武帝一生都在东征西讨,为的就是想自己这辈人把仗打完,让儿孙不再打仗,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汉武帝带着卫家、霍家、公孙家(娶卫氏女)征战半生,到头来,却把唯一的继承人卫太子刘据给杀了,想来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