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晚晴,32岁,在城南中学教语文。离婚三年后我搬进了这个九十年代的老小区,阳台上养着七盆绿萝,书架上永远摆着没改完的作文本。此刻我正在给新买的龟背竹擦叶子,手机突然在玻璃茶几上震动起来。
"姐,能借我两万吗?"弟弟林朝阳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望着叶片上蜿蜒的脉络,想起上个月母亲周年祭时,他在灵前烧掉的那双磨破边的球鞋。
台灯在墙纸上投下摇晃的光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修车?还是给女朋友买包?"钢笔尖在备课本上洇出个墨点。上周三我在超市撞见他蹲在生鲜区看三文鱼价格牌,后颈那道疤跟着脖颈颤动——那是他十二岁时替我挡开水瓶留下的。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真是急用,下个月发工资就......"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我抓起遥控器关掉正在播放《都挺好》的电视,"上次借的三万说是付彩礼,结果人家姑娘转头就嫁了装修公司老板。上上次......"
玻璃杯突然炸裂在瓷砖地上,惊得窗外的流浪猫蹿上香樟树。我看着地板上蜿蜒的水迹,突然想起父亲走的那年除夕,八岁的朝阳把压岁钱全塞进我书包里:"姐,你留着买参考书。"
手术室的红灯亮到第七个小时,我攥着缴费单在走廊来回踱步。消毒水味里混进熟悉的汗味,转身就看见朝阳浑身湿透地跑来,运动鞋在瓷砖上踩出深色脚印。
"你怎么......"我话没说完就被他塞过来一沓钞票,纸币边缘还带着体温。他卫衣兜里露出半截外卖员头盔,雨水正顺着发梢往下滴。
护士举着单据出来时,朝阳突然抓住我手腕:"别告诉妈我在送外卖。"他掌心有道新结的痂,像条扭曲的蜈蚣。我想起上周邻居李婶说的闲话:"你们家朝阳最近总半夜回来,别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母亲葬礼那天的暴雨又劈头盖脸砸下来。我站在老宅堂屋里,看着朝阳把最后一件遗物——我们的全家福,塞进行李箱。"爸妈当年什么都紧着你。"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但收不回的刀刃已经划开陈年旧疤。
行李箱轰然倒地。朝阳眼睛红得像那年发烧四十度:"你以为我为什么去网贷?妈化疗那会儿你说卡里只剩三万块学费!"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留置针疤,"你清高,你体面,脏事全让我这个没出息的做了!"
我僵在原地。记忆突然闪回到半年前,在ATM机前看见朝阳账户里莫名多出的五万块转账。当时对话框里打好的"你是不是在赌"最终变成了"好自为之"。
暴雨冲刷着病房窗户,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母亲的手突然动了动。我慌忙去按呼叫铃,却摸到她枕头下硬皮本。翻开泛黄的纸页,2019年4月17日写着:"朝阳网贷二十万还不上,晚晴要评职称,不能让她知道......"
晨光穿透云层时,护士说母亲情况稳定了。我抱着保温桶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朝阳蜷在楼梯间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未接的配送单。他脚边那盆从老宅抢救出来的绿萝,昨夜被暴雨打烂的叶片间,竟冒出了鹅黄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