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天气就已经很热了，刘母特意起了个大早，跟着老伴去地里浇水。
她一刻也没歇着，伺候完娘仨，她端着尿布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一伙人气势汹汹直奔新屋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老年男人，瘦巴巴的，一双三角眼里透着精明。
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男人就抬着门板上的老人进了院里，见刘母回过神来要阻拦，一名妇女立即上前将她拦住，拍着大腿大声哭了起来。
干瘦男人告诉刘母，门板上的老头正是那日他们家大儿子在公路上救下的，今天为了感谢，“特意”把人送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母不解道。
“没什么意思。”
他白了刘母一眼，语气有些不善:“这要怪，就怪你们家大儿子太多事。我家老头都快八十了，本来活不长了，可他硬要去救，救就救呗，偏偏还用力一推，好了，把我爹摔了一个大跟头，右腿搞骨折了。既然他是你们家救回来的，以后就由你们家养着了，我们走！”
“诶！你们别走啊？”
刘母想阻拦，被几个壮汉故意挤到一边，狠狠摔在了地上。
柳翠娥在屋里听到动静，顾不得在坐月子，赶紧跑出来查看。
她是个火爆脾气，见刘母被推到地上，院里还多了一个哼哼唧唧的老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院里的铁锹就朝这伙人追了上去。
可她终究是低估了对方，他们明显有备而来。
刚走出小路，他们就开着小货车扬长而去，气得柳翠娥将铁锹狠狠扔了出去，却没能打着分毫，还换来他们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
刘母强忍着腰伤赶过来，想扶起柳翠娥，可柳翠娥此刻正在火头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最后还是几位邻居闻讯赶来，才合力将她拉了回去。
众人看着院里的老人顿时就傻了眼。
听刘母说完事情始末，他们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人。
“这不是往翠娥伤口上撒盐，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嘛！”刘香心直口快忍不住替柳翠娥打抱不平，一旁的王菊芳也是气愤不已。
大伙儿七嘴八舌围住那位老人，老人眼里早就噙满了泪水，此刻更是哽咽着，被人各种问题问着，却答不出一句话来。
“他好像是枫树村的。听说他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老伴早死了。原来生的都是一群没良心的，居然把亲爹扔在了救命恩人家里。”
“是啊，他们都不想想，刘大山为了救他们爹，年纪轻轻就被大车扎死了，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他们非但不感谢，还怪他多管闲事，这都是些什么人嘛！”
“谁说不是呢！”
“今天真是开了眼了，他们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希望下次打雷时，雷公电母看准点，千万别放过那群畜 生……”
大伙儿义愤填膺，全然没发觉，柳翠娥眼里的猩红。
刘母到底是个心软的，见老伴来了，抹了一把眼泪，赶忙让他把老头带回老屋去先照看着。
这边老村长刘觉生也来了，正和村里的男人们商量着，要怎么替柳翠娥讨回公道。
在这空档，刘父请人帮忙一起将老人抬去了老屋，免得儿媳见了堵心。
老人一直在哭，刘父又不善言辞，安慰了两句后，便坐在堂屋门边一个劲儿的抽烟。
一时间，堂屋里就只剩下老人的哭泣声以及刘父的叹息，令闻者人心酸。
而新屋这边，村长也同大伙儿商量出了结果。
他决定派几个能扛事儿的人，跟着自己一起，把人还回去。
“这是人干的事吗？简直闻所未闻，他的子女们也太不是东西了！”
老村长心里发着虚火，刘大山是他的堂侄儿，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与刘父刘庆河可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
想不到他这位堂弟老实巴交了大半辈子，临老了还被别人这么欺负，他可看不下去，决定要去为他们讨回公道。
一群人顾不得中午火辣辣的太阳，连午饭都没吃，由王小军开着拖拉机，一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地带着老人往枫树村去了。
这头，自从出了这件事后，柳翠娥就像丢了魂似的，呆呆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任凭刘母和几个妇女怎么劝，她就是闷着不吭声。
直到有人提议要把她娘家妈喊来，她才倒头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说自己想静静，让她们都出去。
几个妇人除了刘香和王菊芳以外，平时同柳翠娥都没什么来往。不过她们都是内心善良的女人，很是同情柳翠娥的遭遇，所以都想着来帮把手。
见柳翠娥想安静一下，她们也就没有多留，只让刘母有事就去喊她们，邻里乡亲的，能帮就帮。
刘母不停地道谢，眼泪是流了一波又一波。
她心里痛啊，原本以为自己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大儿子，却在离世后，像生生揪走了她一坨肉似的。
“都说母子连心，儿啊，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报个梦给妈啊？”她在心里默默祈求着。
傍晚的时候，村长一行人还没回来，刘母却等来了柳翠娥她妈。
只见她笑呵呵地走过来，对倚在门框上的刘母说道:“哎呦，亲家母啊，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这六月天多热啊，还是快进去歇着吧。”
“亲家母来了，快屋里坐。”
刘母强扯出一丝微笑，侧身将亲家母王秀之让进屋。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秀之就进屋去看柳翠娥和两个外孙了。
刘小骏躲着不肯叫外婆，直喊站在放门口的奶奶抱，可见这半个月里，刘母是尽了心的。
“骏骏乖，这是外婆，快让外婆抱抱。”
刘母哄着大孙子，可小家伙却直往她怀里拱，还撅着小屁股往外指，喊着要去老屋看爷爷喂小猪。
柳翠娥终于坐起身，抱着小女儿晃了会儿，准备喂奶。
小家伙见风涨，眉清目秀的，像极了她爸刘大山。
这也是柳翠娥除了喂奶很少抱她的原因，她怕自己止不住掉眼泪，也怕再尝试那种痛入心扉的撕扯感。
“妈，你怎么有空过来？”
等婆婆抱着儿子走后，她才抬头看了眼王秀之，心里有些不想面对她。
王秀之停下逗孩子，看了憔悴的女儿一眼:“我没事就不能来？”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柳翠娥始终低头不语，王秀之见状，只好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不是明天就是我生日了嘛，你还没出月子，回娘家会让家里不吉利，我过来也是为了给你省事，你之前答应我的那个事，你看……”
“你真是我亲妈。”
柳翠娥虽不情愿，但打小就被灌输凡事要以娘家为先的思想的她，还是说出不那句拒绝的话，轻轻放下孩子后，侧身翻开了枕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