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的人生纪事:(50)日军大扫荡

子名历史回忆录 2024-09-06 13:16:32

1943年4月,日军对国民党军太行山游击根据地的第二次大扫荡开始了。

4月15日前后,尽管连日阴雨未断,日军仍调集了三至五个师团的兵力,号称20万人,集结到国民党军所在的太行山东南端山麓,严密封锁公路铁路各线,沿两年前完成的封锁墙,封锁了山上的隘路。

大约经过一星期周密部署,日军于21日拂晓开始了对国民党军太行山游击根据地的“分进合击”。

蒋介石十分关心这次反扫荡战役。曾直接电令第24集团军:

“须以必要兵力守备既设阵地及重要据点,依此侧击消耗敌人,并以有力兵团分别控制适当地点,相机实行逆袭,击灭突入之敌,确保太行山根据地为要。”

战斗打响前,文强随新5军军部驻在临淇镇,由于对孙殿英不大放心,他暗中作了一些应变准备。

日军在太行山扫荡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20日,下了几天阴雨的天空忽然放晴了。正午,临淇镇上空出现了日军机群,前后三次盘旋侦察,文强已经预料到,这是开始进攻的信号。

午饭后,他将带到山上来的军统局华北办事处工作人员分成两个大组:

第一大组由宋波、孙义珍率领,带电台一部和足够一月的粮食、物资,到北山上潜伏,该组行踪对孙殿英绝对保密;

第二大组由他亲自率领,准备随孙殿英行动。

为了对新5军前线作战情况有一个真实的了解,文强还秘密派人在新五军军部通往前方的电话线上,搭了一个耳机,随时窃听孙殿英及其参谋长冯养田与前方指挥官的通话。

当晚,情报科长孙耕南和会计主任熊杰向文强汇报,他们从孙殿英一个姓谢的军需处长口里得知,孙殿英在离临淇镇不远的山上挖了一个大坑,将军部禁押的十多个犯人活埋了。

据说,这些都是平日与孙殿英作对的人,大乱之时,不埋掉不行。

这个消息,像是给文强的心头压了一块石头,使他更加警觉和紧张起来。

21日拂晓,日军轰炸机群飞到临淇镇进行了一次盲目的投弹和扫射,但对新5军军部驻地却没有惊扰。

不一会儿,文强得知,四天前向他领了经费并携带电台去平津地区建立情报组的李国安回来了。

正当他对此事生疑时,孙殿英已派了两个卫士骑马到北河沿村找到文强,说是前方情况紧急,要他立即到军部去会面,并且带上所有人员一道随他们行动。

文强带着他那一组人员到了孙殿英军部,见面后,孙殿英却又说情况并不紧急,说他已接到塔岗口前线指挥官的电话,部队与日本兵拼刺刀,已将敌人几次冲锋打退,还俘虏了一个日本小队长和十几个日本兵。

文强听着他胡吹,表面上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记录下来,拟就给洛阳、重庆汇报的电稿,叫人发了出去。

实际上,文强已从窃听电话中得知,孙殿英已向前线指挥官杨明卿等人下令,不作抵抗,只对空放几枪,然后向预备阵地后撤。

并且,还告诉他们,李国安已经回来,已“接好了头”,等撤退到了预备阵地,再听他的指示。

接着,孙殿英叫出他的机要秘书李国安来见文强。

这位据说曾做过天津《大公报》记者的李国安,装腔作势地对文强说,他在汤阴车站被日本兵扣留,花了一笔“运动费”才得以脱身。因而,去平津的任务没有完成。

孙殿英也在一旁说:

“亏得李秘书机警,密电码没有被日本人搜出来,电台也另托人送走了,没有受到损失。花点运动费又算什么?算在我名下好了。”

孙殿英接着告诉文强,为了躲避轰炸,决定军部连同文强的人员一起搬迁到离镇不到10华里的关帝庙。而后,他又故作神秘地对文强说:

“真奇怪,山上刚打响,与彭城庞总部的电话就不通了,与27军也无法联络。我看这里面有文章。不是被汉奸特务破坏,就是有人故意割断。

庞瘸子向来只顾自己。潞王坟车站他派代表与日本人开过会,还到处打电报洗白自己。

现在这情形,不能说与潞王坟车站会议无关。老弟,你是聪明人,这样想过没有?你对庞老总怀疑过没有?平日没有听你说过呀!”

孙殿英这一通居心叵测的发问,使文强联想起战斗打响前夜神秘的活埋案,不禁毛骨悚然。

但是,他没有让心头的恐惧感表露出来,镇定地以和缓的语气说:

“要防止日汪破坏山上的团结,以免动摇军心。华北敌后唯一根据地如果不保,你我都是有责任的。

在目前情况下,要冷静来考虑问题。电话不通,要派员前往联络,还要限时接通。总部、军部相距不过五六十里,骑马半天也可打个来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殿英就不愉快地打断说:

“老弟,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对庞老总没有成见。电话不通,我已派了联络参谋前往,一早去到正午还不见回来,不会是遇到了不测吧?”

说完,大概是鸦片烟瘾发作,孙殿英丢下文强,独自钻进一间小屋里去了。

文强趁机赶到新迁驻地,作了一些应变准备,拿好干粮袋,规定了夜间行军联络办法,还没有完毕,孙殿英就派来一个王参谋,送来一份前方“捷报”,要文强迅速转报洛阳、重庆。

对于上报洛阳、重庆的电报,文强早与译电员王鸿骐约定暗号:

凡是没有签上文强的别号“念观”二字的电稿,一律不发。

文强看了看王参谋送来的这份“捷报”,假意签上“限一小时内译发”,但未签“念观”二字。但是,王参谋不知其中有诈,欣然离去。

这时,文强又收到庞炳勋与刘进来电,说电话联络中断,估计山上汉奸敌探不少,要文强设法清除。

这是战斗打响后,文强收到的庞、刘二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电。

在关帝庙,文强过了紧张不安的一夜。他了解到,孙殿英部防地正面的日军没有夜袭,连孙殿英及其参谋长也很少与前方通话。

文强敏感到,这样的沉寂,也许正是意外变动的前兆。这天夜里,孙殿英多次向文强报喜报忧,还多次派副官送水果、点心。同时,还在文强驻地周围也加派了岗哨。

文强明白,这不是加强对他的保护,而是加强对他的监视。因此,他几乎整夜未能入眠,心中十分苦恼不安。

22日拂晓,文强还在行军床上休息,就听到敌机临空盘旋的声音,赶忙起来,准备疏散。

日军在太行山扫荡旧照

副官向他报告,敌机投下了几大包宣传品,文强拿着副官拾来的一份正要看时,孙殿英的副官也连跑带喊地送来一卷空投宣传品,并说:

“军长请高参看完后,马上去他那里共进早餐,有要紧事相商。”

文强接过这些宣传品一看,一份是一个通电,印着大号字标题《孙殿英将军通电拥护和平反共救国主张,战地率部起义,弃暗投明》。

另一份,则是所谓《敦劝书》,内容大致是“敦促庞炳勋、马法五、刘进三将军效法孙殿英将军弃暗投明,大日本皇军化敌为友,不加讨伐。凡持此敦劝书前来投降者,一律优待,保证其生命安全及财产不受损失”等等。

文强又拆开他的副官拾来的一叠印刷品验看,除去同样内容外,还有几张放大照片,照片正是一个月前在庞总部成立粮食委员会时,经孙殿英提议,由马法五拍摄的!

照片上,合影的人还一一注明了姓名、职务,照片两端分别写了“和平救国”“弃暗投明”八个大字。

看到这张照片,文强暗暗吃惊,更加清楚孙殿英的投降阴谋已非一日。

可是,当文强拿着这些宣传品去见孙殿英时,孙殿英却拍着胸膛说:

“老弟,这又是黑天冤枉!我是老粗,日本人投下我的什么和平通电,不是日汪捣的鬼,便是庞瘸子捣的鬼。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有口难辩!”

他一边气呼呼地拿起一张放大照片给文强,一边嚷着:

“你看这张照片,不就是那次马赓虞亲自为我们拍下来的么?这就是铁证。不然,怎么会落在日本鬼子手里?难道照片会自己长翅膀飞去吗?

送掉太行山根据地的责任,已经很清楚了。庞瘸子能骗得了你,骗得了洛阳、重庆,但骗不了我。

我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这回叫庞瘸子把我闯下粪坑了!

老弟,请你火速向洛阳、重庆说明这件事,否则,我就白白地与日本鬼子拼死在太行山上,死也不会闭眼的。”

说到这里,孙殿英拉着文强的手,居然还落下了几滴眼泪。

文强明知有诈,但也装作同情的样子,安慰孙殿英道:

“日汪到处派有奸细,无孔不入,既是空投下来的宣传品,决不可轻信,以免上当。这张放大照片,的确是一月前马赓虞拍的那张。

他将照片洗好后,曾打电话告诉我,说是已交李国安秘书带给我们每人一张,连同他写的亲笔信。后来,我曾打电话问过你,你说没有收到。

我叫孙耕南问过李秘书,他说很抱歉,因夜间从彭城镇回军部途中,从马背上丢掉了一只背囊,里面不止两封信和照片,还有其他东西。

他说来回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不知你了解这些情况没有?”

孙殿英听文强这样一问,不禁愣了一会儿,才说:

“你不提及,我倒忘了。信和照片我也追问过,确实是李秘书在马上丢掉了,年轻人毛手毛脚,我教训过他。

照你说来,会是日汪奸细拾去么?天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老弟,照片的底片还在马赓虞手里呢。你看那空投下来的照片上,一个个人名官衔注得一清二楚,这里面的文章,也就不难明白了。

我敢说,十拿九稳是庞瘸子捣的鬼。庞瘸子这一套,我心里早就有数了。”

文强知道,一下子同孙殿英扯不清,就转移了话题说:

“假定敌军今天逼近临淇镇,将作何处置?军部要不要转移?部队的给养弹药能支持多久?与庞总部的联络问题如何解决?”

孙殿英没有吭声,默默地看了一阵地图,玩了一阵牙牌,取一本《金钱课》占了一卦,才说:

“老弟,请你念念这一卦是怎么说的。”

他指着一篇卦文,上面写着: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忽闻楚调,一败涂地。

文强知道,他平日里把《金钱课》玩得很熟,即使那上面的卦词字句并不都认得,但也早就有人教他背得烂熟了。

现在,要文强念给他听,只是过场而已。文强念了那一卦的卦词后,孙殿英掐算了一下说:

“两次都打在空方上,我看今天过得去,明天过不去。我平日不大占卦,一占就灵。

老弟,你刚才问我的那些,往后看情况再说。粮弹十天半月没有问题。你到山上不久,人生地不熟,请安心吃喝,都放在我的肩上。”

22日,文强在关帝庙呆了一整天,对庞、刘两军的情况仍然一点不知,只知但孙部在节节后撤。

从电话窃听来的前方情况判断,孙殿英所部与日军似乎不是在交战,而是在按照预定计划,迎接日军上山。

当天下午3、4点钟时,文强忽然听到从临淇镇北山头传来稀疏的枪炮声。日军飞机也多次飞临上空盘旋侦察,但是对孙殿英军部原驻地及移住的关帝庙一带,始终没有轰炸。

这时候,在孙殿英的身边,除了一个特务营随行外,军部的职员也比平日显然少得多,更没有携带眷属的,他还几次派人到镇上挨家挨户劝老百姓不要跑,说前方抵挡得住。

当敌机投下孙殿英拥护和平弃暗投明的通电后,镇上又出现了流言蜚语,说孙殿英已经与日本人讲好了条件,拥护和平是为了救国。又说日军驻在山下,不会上山,进山也不会骚扰百姓等等,老百姓将信将疑,人心惶惶。

临近傍晚时,孙殿英又把文强找去,先吹了一通前方“捷报”,然后又说伤亡太重,比当年热河抗战牺牲还多。又说他的庙会道徒众,到底与众不同,有符法护身,以一当十……

文强打断他,问道:

“北山发现有枪炮声,显然敌人已抄到我们后路。今晚军部位置移不移动?”

孙殿英一愣,这才转入正题:

“我找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决定今晚7时军部向西移动,目的是靠拢总部,为了取得三军配合作战。不管庞瘸子在捣什么鬼,我也要靠拢他。免得人家骂我不仁不义。宿营的新地点,要等摸清总部的位置有无移动再定。”

文强又问他派出去联络的参谋回来没有,电话线修好没有,回答仍然是否定,孙殿英还说:

“电话线修好这里又坏了那里,就是把通信排长枪毙了也没有办法。”

晚间7时整,孙殿英传令,按规定时间出发。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卫士排领先,要文强等人紧跟他的马后同行,又吩咐文强的随行人员夹在军部人员与特务营之间行进。

当他们进至离关帝庙约30华里,到达山谷隘道时,忽然迎面传来枪声。

文强问孙殿英,是不是与第40军的部队没有联络好而发生了误会。孙殿英迟疑说:

“很难判明。”

文强急切道:

“赶快派员去联络。夜间行军发现枪声,首先要对随行部队有所指示,以免惊疑自乱。”

孙殿英说:

“根据白天得来的情报判断,可能是日本兵进了山,把我和四十军的联络切断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大事不好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又一阵密集的枪声迎面传来,黑暗中有人惊呼:

“是日本鬼子打的!”

“是三八式步枪的声音!”

“赶快后退呀!”

这一喊,顿时人心大乱,不等孙殿英下令,行进队伍已乱作一团,孙殿英也掉转马头对文强高喊:

“老弟随我来!老弟随我来!”

文强对孙殿英早有戒心,一面应声,一面对身边副官李锡年悄悄嘱咐,要他赶紧通知自己的随行人员,一个挨一个随他向东南方向疾走,脱离孙殿英的控制后,再作打算。

文强一行向东南方向奔去,反而没有听到枪声了,唯一的困难是随行人员跟不上队。

走了一个通宵,眼看南山在望,却还是在山里转来转去。清点一下随行人员,40余人跟上的不到一半,其他人都不知去向了。

走到天快亮时,文强弃马步行,准备带着随行人员到南山上隐蔽起来。

日军在太行山扫荡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谁知,刚到山口,就迎面响起一阵枪声。原来日军已经占领了南山。接着,又有日军飞机前来向着文强等人所在的山沟里轰炸扫射。

他向东望了望临淇镇,已经升起了太阳旗。文强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敌军包围圈中。

为了躲避敌机扫射,他又率队钻进一片麦田里回头往北奔逃。跑了不到20华里,迎面碰上了孙殿英派出的警戒部队!

为首军官一看到文强,便高喊:

“高参来的好!昨晚找不到你,军长急疯了,营长也差点被枪毙了。军长就在离此不到两里的村庄上,我们护送你过去。”

文强内心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装着很高兴的样子,说昨晚是迷了路,找军长找苦了,幸好遇到自己部队,不然就落到日本兵手里了。

于是,一个特务营的排长带文强一行到了名叫袁坑的小村庄,副官主任王志刚一面派人向孙殿英报告,一面拿出大饼、牛肉干招待他们。

孙殿英听到报告,很快就来了。他开口就说:

“哎呀老弟,晚间受惊了吧!

山上人生路不熟,万不可离开我一步呀!真糟糕透了,军部人员也失散了许多,直到现在还有些没找回来。

老弟,你的随行人员,我收容了二十多个,安置在村上随军部人员在休息。”

文强听他这样一说,松了口气,又把“迷路”的谎话再说了一遍。孙殿英安慰他说:

“有我在,一切保险。给养不用愁,安全也不用愁。你休息休息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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