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难民自述8:西南公路异常颠簸,我们坐在车上骨头险些都颠散了

航语的过去 2024-09-24 03:49:34

(1)第一天的公路生活

二十一日晨,天色朦胧中,姑母叫醒了我和弟弟,我知道今天要离开此地了,要离开繁荣的长沙市向着京滇公路的湘滇段寻觅光明去了。

鲜红的朝阳,照着我们的背面;永远飘游的浮云,大概已经觅得安身之处,在这样美好的清晨中,它们都不曾出来,因此天空是晴朗的;空气是异样的新鲜,我和弟弟坐在黄包车上,尽量地吸着。

街道是静静地躺着。热闹的活动的长沙市似乎是只有此刻较为安静,我悠闲地望着天空,没有纷乱的市声扰乱我的思潮,于是,我感慨地和弟弟说:"天是晴得多好,朝阳是热烈地照着我们,似乎是很好的预兆呢!"弟弟也兴奋地说:"是呀!我希望如此,姊!云南是很好的地方吗?我们到云南就可以入学读书了吗?""是的,我们到云南就可以安心地努力地读书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弟弟的问话,显然,他是很满足地相信了。

渡过了清澄的湘江,在西南公路联运处,我们登上了笨重的大卡车﹣﹣那是专备军用的。立刻,熟练的汽车夫扳动了机关,车就飞般地开驶了。啊!是那么的不舒适!空气不但是闷得可怕,而且又时时夹杂着一阵难堪的汽油味;人是坐在特制的木凳上,当车行颠簸时,人和凳都跳跃得很高,甚至脑袋触着了油布蓬;在转弯的时候,我们同时会感到昏眩。虽然车在未出发时,行李和油桶是摆布得井井有条,整齐可观,但只经过数十分钟的颠簸,车内的一切都已改变位置,显得很零乱,尽管如此,谁都没有力量重新纠正它们,因为车中只有极少数的男子。

道路平坦得很,两旁栽着许多树,迎风招展,田中是碧绿的一片,许多赤脚的劳动者忙碌地工作着。当汽车经过时,他们惊奇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荷锄目送着车和车后的灰尘。我从他们的诧异的目光,知道了他们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如此奔跑的。

车在益阳车站旁停住了,我看见路的尽头,一条蜿蜒着的大水横亘着;河上无桥,只用轮渡代替﹣﹣所谓轮渡,乃是一艘汽轮拖带着一艘可容二辆汽车的大木船。渡轮靠岸后,我们的车缓慢地行上木船,接着听见汽轮在开行时有节奏的机器声和"噗噗"的水声,片刻间渡轮就到了对岸,于是车又缓慢地开上了岸,继续开行。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渡法,在此次西南旅行中,有记载的必要。

十一时十分到达常德县,这是西南旅行指南上所指定的餐站。此时的我们,早已忘了车上的疲倦,仍旧鼓勇进餐,但是一部分极少数的人却似乎是患重病,不能动弹。唉,他们太痛苦了。

因为时间匆促,我们对于常德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它在一块很肥沃的土地,而且是一个富足的城市;可惜最近数月来,整个有生气的区域,已经被可怕的瘟疫笼罩着了。

午后的一段路程,是自常德至沅陵,途中丘陵起伏,道路险峻,据说曾有数次客车失过事。各人怀着一颗恐惧的心,重新上道,同时,我又抱着莫大的目的来瞻仰这雄伟秀丽的湘西风景。

离开常德约有数公里,路的两旁渐见山丘,始初,只是葱茏的一座座土馒头似的,以后却渐渐高了、大了,终于成了险峻的高矗的山,公路只是一条极可怜的狭谷而已。人烟是稀少得可怕,往往十数里不见人影,只见漫山遍野都是苍绿的树木,天空是阴沉沉的,金乌儿不知何时躲在云里去了,因此,在这暗森森的山谷中行走,更觉得危险可怕。到达马底驿时,来往的车辆都停在那里,等到下行车完全集中后,上行车再出发,因为从马底驿到沅陵的一段,有着更高的山,道路较前更为险峻,所以行车是采单线制的办法。车开出后,不久,只见空际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急驶而来,只听得"啪拉"一声,接着大雨倾盆,十数步外,不能见人,车行得很慢,慢得好像蛇的蠕行,路边立着许多三角形路标,不是写着"危险弯路",就是写着"傍山险路",的确,山是那么狰狞地立着,路是狭得只能容二个车轮的面积,而另一边却是深达数十丈的山谷,车在迂回曲折的公路上行走,万一司机不慎,真有落下去的危险,或者是撞在山岩上,粉身碎骨。但在此险境中,风景却确实少见,山虽高,却不枯燥,树木花草,红绿相映,雨后鲜艳的阳光照着,更是娇滴滴具有少女青春媚态,柔姿实可入画,可惜谁也不会画,因此,它的极简单的印象,只留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聊供记忆而已。

在山遇雨数次,终于走完了这些可怕的高山,车沿着倾斜的公路缓缓而下,四时许,在斜阳中到达沅陵,就在近车站处住下。

沅陵是湘西一小镇,四周皆山,县城是建在一块盆形的谷中,城很小,房屋依山的高下而筑,街道狭窄,而且只是有单独的一条,可是商业很繁盛,依据各方面的观察,这里的确是很富裕,丝毫不露穷苦之态。

在沅陵休息了一日,主要原因是使外祖母和姑母多得一些休息时间的缘故﹣﹣她们是这一群人中最感苦痛的人了。

(2)交界后

第三天,又开始了公路生活,汽车仍旧傍山而行,晨间空气非常清新,风吹着道旁浓绿的树丛,沙沙作响,天气似乎很冷呢。

这一天,路程比昨日少一百四十公里,虽然仍旧是高山连绵,峰峦重叠,公路却平坦得多了,不像长沅段那么的迂回,那么的险峻;弯曲较大,所以车行得很快。这一天,我的心已不似第一天忐忑,路旁矗立的路标较少,因此不需要我瞪着双睛去注视了。车中众人也因为不感到颠簸的痛苦,而有兴趣地议论着一切,谈话资料大部为滇省的风俗、习惯、名胜古迹等。外祖父与母亲,他们说着昆明湖﹣﹣又名滇池,说着西山,这些于我是多么生疏的地方啊!

在预定的餐站﹣﹣芷江县吃午饭,大家都说这是纯粹的云南口味了,可见离目的地很近了呢!我虽然和大家一样兴奋着,却不知怎的,心中总觉得有着一阵说不出来的无名的感伤。

气候寒冷,我穿上了冬季的衣服,牙根儿还在打战,太可笑了!

此地显然是一个尚待开化的地方,虽然只是数小时的逗留,然而我对于此地的风俗深感不满,他们还完全是中古时代的遗民,没有新进步,没有改革,只是一味的保守,和固执着旧礼教。有一事可以证明他们的顽固。因为我们小便甚急,此地又没有厕所的设备,当然只能在僻静无人处便溺了。当妹妹正蹲下去时,一个妇人忽然经过,即刻恶狠狠、毫无礼貌地骂道:"哼!小姑娘家,这点规矩都不懂,这里只有男人可以小便,女的不准!"没法,只得忍气吞声地走开。在这里,读者可以明了,随处便溺的确是很不卫生,然而,在我们却是无可奈何,何况我的妹妹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为什么又有男女之分呢?不必说,这是他们对于女子的轻视,我对于这一点的确深感不满。其次,这里的女孩子,无论多么小,甚至七八龄的,我看她们的双足,已经被缠得很小,走路一拐一拐的,很是痛苦,而且她们的双肩和背脊,都要负着很重的物件,这样摧残她们的身体的发育,无怪她们个个肌黄骨瘦、精神疲倦不堪、丝毫不能振作了。虽然也有少数属于例外,但我目中所见,大都如此,这是一个黑暗的人间地狱啊!这种景象,我不愿留在我的脑中,因为它给我的,只是痛苦、残酷、守旧和不平。

午后二时许抵晃县,投宿于中国旅行社代办的西南旅社。天始终下着雨﹣据说这里很少机会能见晴天。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城中房屋低矮而破烂,街道狭窄崎岖,人民生活显得很困苦。但他们不失为能刻苦自励的民族。

出晃县约十余里,是湘黔交界地,从此以后,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四肢所触,都渐渐地异样了:山仍是那么的高大,却是一座座光秃秃的;树很少,花木更是谈不到。有的,只是许多奇形怪状的岩石,此外还有不少的天然山洞,深而且大,的确是最上等的防空壕呢!

天气是更加寒冷了,这一带是四季都可以穿着棉衣的。因为气候的不调和,太阳光的缺乏,土地贫瘠,农产物收获太少,所以人民生活颇为艰苦;又因为民情怠惰,大部为鸦片所害,流落成乞丐的很多,尤其这一天的目的地﹣-黄平县,街头巷尾,聚集得很多,一个个右手拖着一根竹枝,左手捧着一只碗,在街上来往闲荡,只要手中有了钱,最急需的一件事,就是吸几口鸦片,提提精神,白饭倒是次要呢。唉!可怜的人啊,你们太不能振作了!国难是如此的严重,你们的烟筒烟枪,能保卫你们的家乡吗?交界后,山势又复险峻,整日都在盘山上盘旋。这是一座面积宽大的高山,而且是一座荒山,草木零落,渺无人烟,是盗匪匿迹之地﹣﹣幸好,他们并没有光顾我们,真是天大的幸运。

午后,经镇雄关、鹅翅膀等壮伟的工程,举目皆荒山浮云。四时许至黄平,在这里,我见到了云、贵、川三省特有的苗民。她们头上裹着蓝布,不见毛发,衣裙亦为蓝色,衣上有花边和各种奇形装饰;裙上缀褶很多,个个挺着胸膛,很自然,很天真,显示着健康美。她们辛苦而兴奋地工作着,与街头游荡的浪人相比较,真有天壤之别呢!更使我感得奇怪的,就是苗族的妇女似乎比男子多,比男子体格更强壮、更能刻苦耐劳。

(3)在贵阳

第四天,是一个美丽的晴天,六时许,我们辞别了穷县,仍旧在盘山的余脉上行走,很奇怪,远望山脚下平原处,一片白茫茫的,如烟如雾,但始终不能明了这到底是什么。渐渐地,车下了山,一条大河横亘着,据说这就是重安江。车在桥上缓缓行走,我注视着那黄色的水面,一层薄雾笼罩着。母亲说:"这就是所谓瘴气,但我们在经过的一瞬,是无关紧要的。"过了江,车又爬上了山,始初,在平原上行走时,天是阴沉着的,上山后,仍旧是一片金黄色的阳光照着,既温柔,又和暖。我忽地恍然大悟:原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位,已高出浮云之上了。那白茫茫的一片,你道是什么?原来就是铺在天空上的棉絮啊!这种奇景,是我十三年来首次欣赏到呢!

公路异常颠簸,我们坐在车上,骨头险些都颠散了。唉!实在不好受!

午后,经贵定、龙里等地,途中皆荒山僻野,人烟稀少,就是苗民,似乎也不常见呢!四时许,抵贵阳。旅社是设在市中心区最繁盛地带,屋后却是一条肮脏的小河,乌黑的河水,漂浮着许多杂乱的草类和垃圾。屋是一间狭长的房间,除设置少许用具外,人太多,就不能容纳,可是我们却在这里停留了将近一月的光阴。试想,这是多么枯燥的长久的日子啊!

贵阳有名胜的地是仙人洞、黔灵山;我们在贵阳的当儿,它们都先后满足了我们的眼欲。

仙人洞在山的绝顶,有狭长的石路可通,许多天然山洞,洞中供着许多菩萨之类,山势非常陡峭,实在可怕,除有隐居的蓄发道士外,山上几无人烟,这种奇景,我觉得只有在山国才能见到。至于黔灵山,那是此地最高的山,山上苍松翠柏,似乎有突破天冠的模样,游人络绎不绝,树木高大,枝叶蓬松,不见天日,山上有"十方禅林",为各地大小和尚投宿之地。从山的最高处俯瞰贵阳全景,那真是小得像一只水里的舟。此外如麒麟洞等,却因贵雨连绵,无法游览。

天气变化剧烈,晴天热得汗如雨下,阴天则甚至穿棉衣还要冷,而且时时下着雨,这更证实了"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的俗谚。的确,在贵阳是很少机会见到阳光的,道路更是崎岖不平,而人民却也因为大部分染上嗜好、土地贫瘠、无所生产的缘故,生活的确是很困难。同时,贫富太不平等,富者太富,贫者太贫,贫者每每不能维持生活。

在行期的前数日,我曾经在 xx 图书馆与影印的四库全书﹣﹣中国最有名的古书﹣-首次相识,工程是那么伟大,书法是那么工整,我虽然只是片刻间地走马观花,但已足使我赞叹不已了。

盘江悬桥于五月中旬完成。经过种种准备,全体由五月十九日起行,离去了这阴沉的城市,摆脱了枯燥的生涯。在前面,有着新生,有着希望!啊!再会了!这久雨的城市!

(4)穷

车穿过了贵阳市圆形的城门洞,又走上了平坦的公路,我心里感到无名的兴奋,眼望着阴沉的城市消失在山的背后。

xxx 是滇黔路与川黔路的分叉点,在该地经过检查后,车始得前行。路是平坦得有如康庄大道,车如风驰电掣般地前进,只觉得恍恍惚惚,轻飘飘的身体好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虽然我知道浮云是在我们的头顶上不停地游着。

十时许,抵餐站安顺县。这是贵西商业最繁盛的地方,因此房屋较为整齐,商店栉比林立。人民的精神似乎有点萎顿。据说,此地在夜晚十时起,灯烛齐明,仿佛是白昼,居民在这时大约是最有精神的时候,因此逛街呀,买卖呀,喝酒呀,唱戏呀,使整个城市变得生气蓬勃。可是等到晨鸡高叫时,热闹的街市,又死一般地静下去。劳动者呵欠着开始工作,可是小康阶级以上的人却甜蜜地在梦中过他们的白昼去了。

据《旅行指南》的指示,知道距安顺 xx 里之地,名黄果树的,有全国四大瀑布之一的黄果树大瀑布,因此车离开安顺后,我始终很兴奋地注视着。数小时后,行抵一小镇,耳中但闻水声洪洪,连绵不绝,颇觉奇异,于是抬头向车外观看。"这还了得?"我惊呼起来了。你道为什么?原来路旁山坡处,一片深黄色大水下泻着,声如雷鸣,势若万马奔腾,它毫无顾忌地流着、流着,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阻止它的狂奔。山谷下茫茫烟雾起处,浪花四溅,雪白的水珠兴奋地跳跃着,但它们终不能与洪水相争持,而驯服地顺着水流冲下第一个阶段,它是那么汹地流着,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多伟大的瀑布啊!我虽匆匆地把它瞥了几眼,但永不能忘记它那赤黄色的表面和狂奔时的雄姿。

车在崎岖的路上行着,时时溅起污秽的泥浆,它落在车厢中每一个人的身上,委实太有趣了。好容易,捱过了悠久的一个下午,车停在永宁州的一家客栈前。宿舍是阴暗得如同监狱,没有一切设备,只是极简单的一只破桌,和三张铺着凉席而没有被盖的床﹣﹣虽然现在不是夏天。

狼狈而且无聊地在街上闲游,街上的情形,说起来实在萧条得可怜,几间矮屋经营着小本生意,人民穷困异常,一个个竹竿似的瘦弱,面色是蜡一般黄得可怕,我知道他们大多数是鸦的嗜好者,但我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嗜好这种毒物,致把身体弄到如此孱弱。

其次,在街头巷尾聚集着人群,每一个人的衣服都有着一块块污垢,油腻得发出亮光,似乎是永不洗涤的模样。他们在闲暇时,大家聚在一处,捉摸白虱,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捉得很容易,而且手法很快。永宁的社会是太黑暗了,你看,四周环绕的,永远是那么枯燥的石山、贫瘠的毫无生产的土壤,人口又是这样的稀少,谁也没有竞争心,这样的社会将永远地被黑幕笼罩着。

(5)盘江悬桥

第二天,一个春雨迷潆的早晨。车很快地离开了这个可怜的镇市,迂回曲折地在群山谷中行走。公路的两旁是些矮矮的土山,土色赤黄,而且显得很潮湿。太阳偶然从厚密云端中,射出微弱的光,的确微弱得可怜,简直只能使银灰色的宇宙添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的光辉。因此,每一个人都好像忘记这一天是有着阳光在头顶上似的,只是不断地议论着盘江和江上的桥。

车行约二十余公里,山形渐渐狰狞,坚硬的岩石奇形怪状地矗立着,路是更曲折了,似乎比人体内的肠还要曲折,天地是线一般的窄狭,我们简直是世外人了。这样沉静地行了数分钟,环境才豁然开朗,谷下蜿蜒着一条深黄色大水,我知道这就是盘江了。江面虽不宽,水势却汹涌湍急,江上架着一座无桥柱的浮桥,我们必须从它的上面经过。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距桥约十余步的道旁,竖立着泥塑的佛像,我想大约是借迷信来鼓励旅行的人吧!接着,车缓缓儿上了桥,此时,桥的全身是在不住地抖颤着。我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才注意到桥工的伟大庄严,可惜间匆促,我不曾把它仔细观察,我只知道桥的两旁,有着许多连环的铁链。至于桥何以能不用桥墩,而能悬空吊在水面上,我却不知道。总之,它是一座工程奇特的铁桥。

车小心翼翼地过了桥,沿着崎岖的公路走着,好像一个大甲虫似的爬着山。山是那么的高大,路是那么的窄,为了上山省些力,所以路是筑得螺旋形的。车沿着路绕着山转,只见盘江环于山下,是那么的渺小,小得像一条小蛇。据说,在数月前,曾有一辆满载着人物的汽车落在江中,不知是被洪水冲去了,还是沉在水底,变成厉鬼夜夜饮泣着呢!

爬过了"天冠"似的山,到达安南﹣﹣贵西最贫瘠之地,吃的是粗糙的红米饭,菜中含着不少的有辣性的材料,使我们深感不惯,因为我们舌上的味神经,显然还是初出茅庐的孩子,不堪辣性品的刺激呢。

也许是因为地方太偏僻、交通不方便、文化不易输入的缘故吧,整个的安南镇区没有一寸的土地是清洁的。房屋低得似圈牢,除了一扇破裂的门输进空气和光线外,没有窗户和屋顶天窗的设备,屋中的黑暗可以想见了。每家都养着猪鸡鸭犬之类,而且住在一处起居,没有人畜的区别,屋的四角无一不有动物的粪和污水,几使旅客无插足之地。我生平最怕肮脏,但处于这样穷僻的地方,又有什么办法呢?记得途中曾遇一卫生署的调查员,他此次特地赴西南各县调查民生概况,我不知他对于安南有什么感想,又有什么改良的策略。

离开安南后,山路曲折倾斜,自山之最高处盘旋而下,路面仅能容单车通行,下坡时,车在路的中央进行,两边甚至只留尺许左右的空隙,万一不慎,便有翻入深渊之险,因此每每经过一个"危险弯路"的区域时,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吸一口气,而且异口同声地说:"哎呀!好不可怕啊!"的确,路是倾斜得太可怕了。

有几段路,两旁的田中,栽着一些陌生的植物,我问母亲,母亲说:"啊!难怪你不知道。这是制造鸦片的罂粟啊!"我不觉怔了一下,这么茫茫的一片罂粟田,的确是我第一次所见呢。

到达盘县时,已是午后四时左右,此后只有两天路程,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6)车陷在山沟里

"啊,今天的路平坦得多了。"母亲不断地说着,我一壁答应,一壁不住地望着向后退去的土山。的确,这一天是最感舒适的一天了,路很平,不感到一点颠簸。天是阴着,没有下雨;微风拂面,凉爽舒适。山已不似前数日那样狰狞了,显然是很和平地、庄严地矗立着。

"冬隆隆"!忽然,车身猛烈地震动着,而且渐向右方倾斜,车中人立刻惊慌地叫起来:"怎么?怎么了?……"这时,车夫敏捷地动着手足,口中不住地说:"不要紧,不要紧,车歪在山沟里了。"车没有力量爬上公路。有人提议减轻车的重量,每一个人都巴不得如此。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下了车,只见车儿疲倦地傍着土山,因为泥土疏松,本来很浅的山沟,被车子一压陷深了不少,因此不易挣扎了。本地的乡民,都抱旁观的态度,悠闲地看着,在他们,一定觉得这是一件多有趣的新闻啊!

"呜呜呜",车不断地发出奋斗的喘息,但是没有上升的丝毫希望。一个勤务兵着急地对乡民说:"喂!朋友,帮帮忙吧!等会儿给你们钱,打酒喝!""好!好!"于是,人人都奋勇地在车后推着。这笨重的身躯又牛吼般地吼了几声,突然好了!上来了!奋斗到底胜利了。我们略事休息后,才离开这个逆境。

当车歪在山沟里的时候,舅母臂上的表皮被擦落了一些。可恶的沟呀!你这一次的玩笑,真使我们吃惊不小呢!

【小岵女士,姓名吴大年,女,上海嘉定人,1925年出生,西南联大毕业。解放后,长期在江苏教育系统任职。吴大年先生是著名历史学家钱乘旦教授的母亲。抗日战争期间,她曾与家人一起,从南京一路逃难到昆明,途经7个省份,时年12岁。13岁时,她写成《小难民自述》一书并出版,冰心为之作序,顾颉刚为之题写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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