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冶 伍星
周恩来亲手给曹祥仁挂上红星奖章
坚忍不拔的毅力是破译者必备的素质,革命加拼命是二局工作的写 照。由于破译工作太忙,二局鼓励更多的同志参加破译。
邹毕兆回忆:
“从密码的难度来讲,蒋介石使用各式各样的自编本以后,确实进 了一大步;从我们破译的角度来讲,并没有难倒我们, 只是增加了 共产党破译人员的麻烦,增加了破译时间。
曹祥仁同志讲过:没有破译 不出的密码。”
“蒋介石的密码换得很快,数量太多,却[确]使我们有难处,弄得 我们没有休息:头脑发涨。 . …多么希望增加些破译人员。”
“一九三四年春天,[某]同志参加搞破译,但是起不了作用。
一次, 总参谋长刘伯承来二局了解情况,曹祥仁同志说某个方面敌人(大概是 卢兴邦)的电报,在[那位同志]手上没有破出,所以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刘总参谋长说,他的决心还是好的。曹祥仁同志甚至一再对[他]说:你 晒太阳去,你的工作我全包了。由于[那位同志]始终破不出密码,在一九三四年八一节前后,又回到译电科去了。
我也动员过刘少宏同志来参 加破译。由于破译实在太忙,曾局长找一军团首长要人,结果调来了张 树材同志,可是张树材同志坚持不肯参加破译,不久又回一军团去了。 [解放战争时期]在中原军区和江汉军区时,我经常见到张树材同志,他 曾谦虚的说,我这个材料,怎么能够搞破译那样的工作呢。”
前后方二局合并后,从事破译工作的仍是曾希圣、曹祥仁、邹毕兆 3人。
其中,曹祥仁、邹毕兆是侦收、破译的双能手。他们继续承受着 急迫的压力,不仅及时地将一个个新出现的四位数密本破开,还攻克了 国民党军的五位数密码。
当时,凡是需要破译的密码电报都分密整理,放在破译办公室。无 论是谁,破出1个就再去取另1个,曹祥仁总是拿得最快最多。他政治 热情高,破译本领突出,工作拼命,最能吃苦,为大家所公认。
他经常连续数日彻夜不眠地工作,吃饭、走路、甚至解手时脑子都 沉浸在电码之中。
一次,他连续工作7天7夜未上床睡觉,直到因患肺 炎发高烧病倒在床。当时苏区缺盐,组织上为了照顾他,特别发给他2 两咸盐。他坚持不要,直到刘伯承总长亲自来劝说才收下。他工作起来 全神贯注,冬天炭火燃着了鞋子、裤子,竟全然不知,别人大喝一声, 才停下工作去扑灭身上的火焰。
他对工作要求很严格。邹毕兆发疟疾,有时一天打2次摆子,无法 工作。曹祥仁对邹毕兆说:不打摆子的时候就该工作。
邹毕兆回忆:
“破译任务是繁重的,除了极少的必要的睡眠时间和行军走路时 间,真是全心全意扑在破译上。但心情是愉快的,完全自觉的。因为战 争需要情报,自然需要在破译时聚精会神、无暇他顾。其时适值寒冬, 曹祥仁同志的鞋子、裤腿、大衣,一再被木炭火烧着了,他还不知道, 烟味大了,旁人发觉了,他才知道衣服被烧。”
二局副局长钱壮飞虽未直接参与破译作业,但对破译工作很关心。
当时,邹毕兆将破开的密码登记在一个小本子上,钱壮飞经常拿来查看并计数。1933年八一前夕,前、后方二局已成功破译国民党军密码100 本,钱壮飞为其取名“百美图”。二局搞了个“百本纪念会”的庆祝活 动,还买了一些肉来改善生活。
1933年6月26日,苏区中央局作出《中央局关于“八一”国际反 战争斗争日及中国工农红军成立纪念的决定》,提出将8月1日定为红 军成立纪念日,在这天开展广泛的纪念活动。
7月9日,中革军委以代 主席项英名义颁布《中央军委关于颁布红星奖章命令》,授予“领导全 部或一部革命战争之进展而有特殊功绩的”和“经常表现英勇坚决的” 的红军官兵以红星奖章。
红星奖章由钱壮飞设计,一等奖章金制,二等银质,三等铜质。二、 三等红星奖章获奖者(一等奖章获得者仅朱德、周恩来、彭德怀3人), 多是红军初创时期的著名将领和战斗英雄,同时还有在隐蔽战线上默默 无闻地工作的3位密码破译人员:军委二局局长曾希圣、破译科长曹祥 仁和破译能手邹毕兆。
曾、曹、邹在受奖群体中的出现,标志着红军的无线电技术侦察队 伍已走向成熟。在二局全体干部参加的庆功会上,朱德总司令亲临会场, 周恩来总政委亲手为曾希圣挂上了二等红星奖章,为曹祥仁、邹毕兆挂 上了三等红星奖章。
周恩来在会上讲话,对二局工作给予高度评价,鼓 励大家为革命战争把情报工作做得更好。会后,朱总司令和周总政委与 二局的同志会餐、联欢,亲自动员说唱、讲故事,热闹到了深夜。
曹祥仁和邹毕兆对颁发奖章的时间、地点有不同的回忆:
曹祥仁在1943年《历史自传》中陈述:“34年授我军委的红星奖章”;
1964年填写的《干部履历表》中登记“一 九三三年得军委红星奖章”。
邹毕兆在《玻璃杯》手稿中说:
“约在一九三三年十 月,军委对二局的三个破译人员颁发了奖章。颁发给曾局长二级红星奖章,颁发 给曹祥仁同志和我以三级红星奖章。由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亲自到二局颁发。奖 章都是由周副主席给各人挂上的。”
钱江回忆:“根据命令是1933年8月1日大纪 念并发奖章。开了誓师大会。我记得奖章曾曹的在前方发了。周副主席回后方后 亲自给邹发的并会了一次餐。”
吕黎平回忆:“1934年长征前,曾经开过一次授奖 大会,我亲眼看到周恩来给二局嘉奖并给曹祥仁戴上奖章,这说明二局是立了功 的。”
李涛在1953年的正式报告中说:“第 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在中央苏区1933年‘八一’建军节时曾授本部当时的负责 人曾希圣同志以二等红星章,及曹祥仁、邹毕兆等同志以三等红星章的奖励”。
鉴 于前方二局(红一方面军司令部二局)约在1933年底才随周恩来、朱德及前方司 令部回到瑞金,红星奖章很有可能是在1933年底至1934年1月第二次全国中华 苏维埃工农兵代表大会期间颁发的。颁奖的确切时间、地点目前很难考证。
当时的总司令部作战科参谋吕继熙(吕黎平)亲眼目睹了周恩来给 曹祥仁授奖的场面,并亲耳聆听了周恩来的讲话:
“军委总司令部特意召开了为情报机要人员庆功受奖的秘密大会。
周恩来副主席亲自到会,表彰总部的情报、报务、机要人员,为立功受 奖的同志祝贺,给曹祥仁同志亲自佩戴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颁发的勋 章。
周恩来同志在大会上说:军委总部的无线电台、情报、机要工作很 重要,任务极其艰巨繁重,红军作战的胜利,固然依靠党的正确领导, 指挥的正确,全体指战员的英勇善战和武器的装备,但是情报工作准确 与否是有关键性作用的。因此,红军的情报、机要和报务人员,应该受 到重视和尊敬。
现在听说有少数同志不愿意做情报机要和参谋工作,说 这些工作单调,枯燥无味,不主动,无自由。有的甚至说,宁愿到前方 去当个鸡头也不想在后方做牛尾巴。意思是说,鸡头虽小,但能啼鸣发 号施令,牛尾巴虽大,可老在后头默默无闻。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红军 的情报、机要、报务工作是革命工作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虽然不能 说是望远镜,显微镜和千里眼,但把这些工作比喻为军委首长的‘助听 器’、‘放大镜’、‘得力帮手或有力助手’总可以嘛!各项工作如同一部 机器中的一个部件,是不可缺少的,都是革命战争所需要的,只有分工 的不同,没有什么大小高低贵贱之分。
这次大会,给了我们深刻的教育,大家都一致表示坚决服从组织上 的决定,不闹情绪,安心工作。”
吕黎平认为,二局是默默无闻的英雄集体,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 为胜利起了关键作用:
“曾希圣、钱壮飞、曹祥仁等同志就是我军最早的情报专家。他们 与无线电台的报务人员密切合作,不间断地从事这项情报研究工作,搞 到了许多机密情报,提供了第一手材料,为红军作战胜利起了关键作用, 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是,为了保守机密,当时 对这批同志既不能公布他们的姓名,也不允许宣扬他们的事迹。所以, 红军的情报机要电台人员,是默默无闻的英雄模范人物。”
艰苦的生活苦中作乐,团结的集体官兵平等
中央苏区被国民党军长期封锁、反复烧杀,甚至出现几十里地无人 烟的景象,红军的生活十分艰难。邹毕兆回忆:
“军委、总司令部在瑞金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吃饭严格按定量,每 人每天十二两米(十六两制),既一磅,分成两餐装在蒲草包里煮熟, 每日两餐,每餐一包饭。
二局工作人员、报务员经常值夜班,可以吃个 素夜餐,但也很想吃到油和肉。二局的运输员同志多数是大个子,有的 还是特大个子,就真的很不够吃了,见到我们经常说吃不饱,免不了想 着吃饱饭才好。
蔬菜是很少的,盐多从前方部队弄来,但还是要吃硝盐, 味苦而难吃。群众就很少吃上盐了,即使弄到盐,也要一担谷才换一斤 盐。
(钱江旁注:盐不缺是少数人,多数人还是断过盐的。我们就吃过 硝盐,带苦味太难吃了。)”
为了鼓励节俭,“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号召戒烟、戒酒、戒吃辣椒 的三戒运动。总司令部机关指导员康克清同志负责监督工作。没有什么 菜,又不准吃辣椒,心里可就有意见了。……
有一次炒了半脸盆红辣椒 在吃,康指导员来检查,马上把辣椒盖上,还是发现了,就批评我们违 反三戒号召。钱局长对不准吃辣椒本来有意见,就和康克清同志争论起 来。”
为了改善生活,“在乌石垅,曾局长带我们在屋旁种了南瓜。但因 移住梅坑,没有吃上南瓜。”
邹毕兆还特别回忆了在钱壮飞身边工作的情形:
“在生活困难上,忘不了吃掉钱局长一罐猪油的事情。”
“钱局长是 个革命大知识分子,多才多艺,军事图表绘得很好。这一下可给李德看 中了,派他去前线,让他做出示范……。[钱局长为了]作去前线的准备, 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送人,更有几个同志瞄准了他的一罐猪油(用绘漫 画的稿费买的),想着前方的生活要比后方好,于是把他的猪油分吃 了。…….[后来]又批准了他不去前线,但猪油却没了,不过他仍然非常 高兴。”
“钱局长在空闲时,给我们讲些科学知识,医学方面的原理,深入 浅出,对我的受益很深。钱局长谈雷电,说雷电是走直线、走短路的, 哪里离地面近,就经过那里。因此,打雷时不要靠树、靠高建筑,甚至 他的床都要安在房间中间。他说:打雷时最好平卧在床上,这样,即使 雷电经过身体,卧床要比直立的电位势低。
他讲的许多事,我是闻 所未闻。在我看来,钱局长知识渊博,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钱江旁注: 钱壮飞同志书法很好,自称江西苏区第一。他曾在我的整理资料本上写 封皮:一是‘聚腋成裘’,一是‘集思广益’,对我印象极深,直至今 犹如昨日事)
他给《红色中华》报设计刊头、绘漫画,写剧本,当 演员,医病。他作画时,有一次要人当模特,要做扑在壁上供他画爬在 地上打屁股的姿式。瑞金叶坪炮弹型烈士纪念塔、公略亭、博生堡,是 他设计的。”
“一九三四年‘八一’节,搞了个笋干炒肉的菜,长期缺油吃,现 在吃肉,当然特别感到好吃,我吃了顶多,结果肚子痛得厉害,大拉血。 估计原来是笋干并没有煮发煮透,吃到胃里后发得充分了,把胃或肠子 哪里涨破了而致大拉血,几乎丧命。幸亏钱局长照看,痛得非常厉害时, 几次给我打吗啡针。经过生与死的一个星期,才算解除痛苦。”
环境严峻、工作紧张,但在战争之余,生活也是充实愉快的。红军战士苦中作乐,官兵相处上下平等。技侦战士在总部首长身边成长,受 益良多。
曹祥仁回忆:
那时朱总司令、周副主席经常到二局来,除了解敌情、指导工作外, 还和同志们一起打篮球、下棋、打扑克、看戏、讲故事、说唱玩笑。我 和周副主席一起下军棋,赢了棋,周副主席称赞我多谋勇猛,有时我还 为悔棋和周副主席争吵。
我与胡备文打架,把他踢到了沟里,胡备文哭 鼻子找周副主席告状,周副主席为我们进行调解。①
① 曹祥仁在《历史自传》中说:“33年底与人吵架周副主席予我记过一次的处分。”
朱总司令经常来二局和同志们一起打篮球,有的同志和总司令对抢 而不让,总司令也不在意。有时候被战士碰出了鼻血,战士们很紧张, 朱总司令擦擦鼻子就走了,没事儿一样。有时候大家有意谦让一些,也 不硬抢,这样总司令就多投进一些球,总司令也很高兴。我向朱总司令、 刘伯承总长诉说自己的委曲,而领导也不计较我顶嘴。二局的人都感到 总司令对同志亲如手足,宽宏大量,像慈父一般。
杨尚昆的夫人李伯钊等还常过来给大家跳苏联的踢踏舞,使大家苦 中有乐。我们那时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大家经常互相开玩笑,看钱江 长得眉清目秀的样子,就叫他大姑娘。钱壮飞也很喜欢钱江,说小钱是 大钱生的。.....
邹毕兆在他的《玻璃杯》手稿的开篇中,有几句富有诗意的环境描 写,还有曹祥仁一段满怀胜利喜悦的对话,展现了当时那些活泼勇敢、 充满理想的革命战士的情怀:
“一九三三年一月,在消灭号称铁军的吴奇伟第九十师,转向南丰 前进时,在一次夜行军途中休息。虽是冬季,却不寒冷,而是云淡风和、 身舒体爽。曹祥仁同志谈起将来向晚辈讲革命斗争故事。你一言,我一 语,要讲的故事顶多。
井冈山时代还不是亲身经历;单是一、二、三次 反‘围剿’:龙冈活捉张辉瓒;第二次反‘围剿’,横扫七百里;第三次 反‘围剿’,敌人到根据地大烧大杀,兴国县境的房屋,除全毁者外, 都烧成通天大洞,敌人也败得更惨:红军在莲塘消灭了上官云相和郝梦 麟[龄]两个师,在黄陂消灭了毛炳文师,又在兴国境内歼灭了蒋鼎文的 一个旅、韩德勤的一个师。
粉碎蒋介石的‘围剿’后,建立了赣、闽、粤包括了几十座县城的中央根据地。日前的歼敌黄狮渡,大败吴奇伟于 枫山埠,到取得全国革命胜利,还不知有多少可歌可颂的伟大胜利。精 彩的故事,还在后头哩。”
直至晚年,江西苏区时期依旧是曹祥仁最怀念的年代。那时,他们 不分长幼,情如手足,团结友爱,生龙活虎。为着一个美好的理想,为 着一个光明的世界,曹祥仁在这支清廉、平等的队伍里可以痛快地畅所 欲言,使出全身的气力和智慧拼命工作。
江西的感受形成了曹祥仁对革 命队伍的观念,成为他一生待人接物的准则。在他看来,最亲近的莫过 于为共同目标而奋斗的同志。他不把任何人当成大老爷去恭敬,也不把 自己看成高于老百姓的长官。这种纯朴的观念终生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