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毕沅的《续资治通鉴•元纪》中,有这样一段文字:鄱阳朱公迁,以遗逸征至京师,授翰林直学士,每劝帝亲贤远奸,抑豪强,省冗费,修德恤民,庶天意可回,民志可定,不然,恐国家之忧,近在旦夕,帝嘉纳之。当国者恶其切直,不能容,公迁亦力辞;章七上,乃出为金华路学正。
从“遗逸”二字,我们可以推知朱公迁成为负责文学和学术事的翰林直学士,应该是因为他作为遗落在民间的能人被人举荐进入中央政府的。而他作为皇帝的贴身侍从,充分利用了这样一个有利条件,对皇帝——元顺帝频繁地谏言,希望他能够努力做一个明君,避免朝廷走上历史上已经消失了的那些朝代的老路。对于朱公迁的谏言,元顺帝似乎听进去了,只可惜“当国者”——应该是宰相之人听不顺耳,居然将他赶出了京城,到地方上任职去了。
在这里,史家把朱公迁被贬斥的责任推到“当国者”身上,似乎有些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的毛病。
元顺帝蒙古名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在他于1340年扳倒权臣伯颜而亲政的初期,委实表现出了作为明君的些许风范,如勤于政事,任用贤能等;加之其所任用的宰相脱脱的勤勉能干,故而让元朝在一度呈现回光返照的局面。但是,随着脱脱因多病而隐退,以及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以后,中国进入了灾害多发期,黄河决口、饥荒频仍、瘟疫爆发,人民流离失所,甚至就连大都也受到影响,元顺帝的心气日渐低落,怠政与享乐抬头。而朱公迁的谏言中所提到的那些问题,就应该是当时元顺帝身上存在的或者是国家所存在的。
应该说,对于元顺帝之下的“当国者”来说,对于“圣意”的揣摩还是相当准确的——元顺帝对朱公迁的谏议予以“嘉纳”委实不假,但他是不是真的有心践行,则又是另一回事,就跟历朝历代的皇帝,尤其是那些末代皇帝一样。所以,“当国者恶其切直,不能容”,最终将朱公迁调离中央,看上去“当国者”需承担所有责任,但是,真正的责任人,恐怕还是得归结到元顺帝身上:如果他高度欣赏朱公迁与他的建议,那么,就该推行;如果推行,一段时间过后他看不到“当国者”有何动作,那就该质疑,就该问责,但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
简单说,“皇帝总是好的,问题皆是奸臣误国”是我们本土文化里,最有意味的一个命题。之所以如此,可能跟我们将皇帝神秘化与神圣化了有关:他们可是带着光环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们说的与做的,无不代表了天意。因此,如果一个朝代出来问题,那么,只能由他下面的人——臣子来承担所有责任。所以,我们也就看到了诸如宋高宗因为宋钦宗、宋徽宗一旦被迎回,将会出现他自家该往哪里放的问题,故而在与金人的对峙中主和而不主战,努力维持现状。但是,“投降派”的帽子,最终却扣在了宰相等人头上。
因此,这里的“当国者”给我们的感觉是不是挺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