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为救谢临溪,被山匪利刃刺穿小腹。
自此,腹部留下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也失去了那意外降临的孩子。
谢临溪紧拥着我,泪眼朦胧:“芜华,此后我的性命只归你所有。”
每逢鱼水之欢,他总是深情地亲吻那道疤痕,情意绵绵。
然而,后来他却轻抚着另一个女子的纤腰,恋恋不舍。
“肌肤胜雪,腰肢纤细,美哉!妙哉!”
那女子与我有三分相似,动情之时,谢临溪眼神迷离,紧紧拥着她,口中呼喊的却是我的名字。
目睹二人缠绵之态,我的心亦逐渐冷却。
既是初心已改,不如就此放手。
1
历经九十九次艰难寻医,我终得遇可助我调养不孕之体的神医。
药方配好后,我并未告知谢临溪,而是匆忙赶回京城,想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当我满心欢喜地走到他书房门前时,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道娇媚的女声。
“爷……”
谢临溪轻笑一声,嗓音沙哑地低语。
“依依,抱紧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呼吸一窒,心口如遭重击,剧痛难忍。
依依,赵清依。
三年前,我与谢临溪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所救之人便是她。
彼时,她身为孤女,被山匪逼至绝境。
谢临溪出手施救,我则舍身替谢临溪挡刀。
最终,她与谢临溪安然无恙,唯我落下了终身难愈的伤痛。
在我养伤期间,她从未对我言谢,反而对谢临溪百般殷勤。
我向谢临溪抱怨她心怀不轨,谢临溪却紧握着我的手,道是我多虑了。
“她毕竟刚受了惊吓,想寻个依靠,也属人之常情。”
“你莫要多想,养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我有苦难言。
直至伤愈后,我给了赵清依一百两银子,让她出府自谋生计。
此次谢临溪未再阻拦,反倒又添了五百两,让她在外面购置一座小院。
我原以为此人自此便会永远消失在我与谢临溪的生活中。
岂料此刻,她竟出现在此处,卧于谢临溪身侧。
屋内的氛围愈发炽热,我的指尖却逐渐变得冰冷。
透过门缝,我瞥见赵清依涨红的面庞和谢临溪湿透的后背。
此时此刻,我几近无法站稳。
即便是那苦不堪言的汤药,也比不上我此刻心中的苦楚。
无数个夜晚,我总是梦到中刀的那一瞬间,惊恐地尖叫着醒来。
谢临溪总是会在第一时间紧紧抱住我、宽慰我。
“芜华莫怕,我在。”
然而此刻我才幡然醒悟,噩梦其实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日日与我相拥而眠的枕边人,竟然对我隐瞒了如此之多。
也难怪刚刚一路走来,空无一人。
而我一心只念着谢临溪,并未留意到这些。
如今想来,若没有谢临溪的授意,这些下人又怎敢偷懒?
这显然是谢临溪有意为之。
半个时辰后,两人同时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谢临溪一只手搂住赵清依的纤细腰肢,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小腹,那正是我留下疤痕的地方。
“肌肤胜雪,腰肢纤细,美矣!快矣!”
“昔日芜华更胜你一筹,只可惜……”
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我却已然通体生寒。
可惜我如今多了一条令他心生厌恶的疤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容颜衰老而情爱消逝,他只能从他人身上寻觅往昔的感觉。
听到我的名字,赵清依不满地撅起嘴唇:“爷怎能在与我亲昵时提及其他女子,依依可不依。”
她故作嗔怒,可谢临溪并未哄她,反而抽回手,沉声道:“她并非其他女子,她是我谢临溪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若是惹得芜华不悦,那这京城你也无需再待了。”
见谢临溪动了真怒,赵清依这才收起神色,规矩地趴在谢临溪身上,轻声言道。
“爷,妾身不过是戏言,您莫要动怒。”
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缓缓在谢临溪的胸膛上游走。
未几,谢临溪脸上的怒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情欲,呼吸亦变得粗重起来。
二人须臾便又纠缠在一起。
忘情相拥之际,谢临溪竟对着赵清依唤出了我的名字。
一股寒意瞬间传遍我的全身,令我眼前发黑,几近昏厥。
我实难再留,匆匆转身离去。
2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屋中,任泪水如决堤之水般肆意流淌。
原本小心珍藏在怀中的药方,此刻被我缓缓地投入火盆中。
跳跃的火苗中,我忆起了年少时的谢临溪。
因其庶出的身份,他在世家子弟中饱受排挤,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冷若冰霜的性子。
偏我不以为然,日日紧随其后。
即便众人皆笑我不知羞耻,我亦初心不变。
谢临溪起初对我亦是冷若冰霜。
直至我三跪九叩,为他求得去岳麓书院求学的机会,他方才被我的赤诚所感动。
金榜题名之时,他容光焕发地登门求亲,欲娶我为妻。
“芜华,于这世间,无人比你更爱我。
“日后我会比你爱我更爱你。”
彼时,万千烟花在我脑海中绽放。
我喜极而泣,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中。
婚后,谢临溪对我关怀备至。
为博我欢心,他亲力亲为,重新装点了院中一草一木。
那时,我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然苦尽甘来。
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却给了我沉重的一击。
直至夜幕降临,谢临溪方匆匆抵达我院中。
甫一见到我,他便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芜华,你提前归来为何不告知于我?”
“此次所寻神医如何?可有好消息?”
我紧咬牙关,紧握拳头,才竭力抑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平静地摇了摇头。
“老样子。”
见此情形,谢临溪微笑着上前搂住我:“无妨,反正我也不喜欢孩子,有你在我身旁足矣。”
我顺从地将头倚靠在他怀中,心中却不禁苦笑。
真的仅需我便足够了吗?
那白日又是谁背着我与赵清依云雨交欢呢?
我心中酸楚,谢临溪却全然未察觉我的异常。
他原本搭在我肩上的手缓缓下滑,停留在我腰间。
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下,他徐徐解开我的腰带,将脸颊紧贴在那道伤疤上。
“芜华,我爱你。”
冰冷的嘴唇轻触我的小腹,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往昔,此刻我定然会动情地闭上双眸。
然而今夜,我却冷静地凝视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谢临溪依循往日的习惯,迅速转身吹灭了蜡烛。
可在灯光熄灭的刹那,我依旧捕捉到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释然。
原来,他对我已然厌恶到如此地步。
熄灯只是由于他不愿目睹我腹部狰狞的疤痕。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一道无人察觉的血痕。
破碎的心口,绝望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抵在谢临溪胸前,试图避开他的贴近。
他却将此误解为情调,将我双手反剪至头顶,嘴唇激动地在我锁骨上摩挲。
正当他欲更进一步时,房门蓦然被人叩响。
小厮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爷,有紧急公务。”
谢临溪未作详问,即刻起身整肃衣冠。
“芜华,你好生歇息,今夜我恐怕无法陪你了。”
我面色沉静,轻点颔首,并未如往昔般眷恋地与他撒娇。
谢临溪似是觉察到我的异样。
然他终究未言一语,转身匆匆离去。
被中他残留的余温逐渐消散,我的泪水终是决堤。
以前无论多忙,他都会向我言明缘由,唯恐我心生疑虑。
他也曾说,他永远不会令我伤心。
只可惜情爱转瞬即逝,“永远”不过是应景之词。
3
直至次日午膳,谢临溪始终未曾现身。
我毫无食欲,索性戴上帷帽,准备出门散心。
马车行至珍宝阁,我正想下车去看看先前定制的头面,却被铺内熟悉的两道身影止住了步伐。
店内,身着粉衣的赵清依娇柔地倚在谢临溪怀中。
她满心欢喜地拿着一套翡翠头面,在身上比划着。
我霎时如坠冰窖,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在体内凝结了。
只因她手中所持的,正是谢临溪特意为我定制的生辰之礼。
“爷,我戴上这头面可好看?”
她笑语嫣然地望向谢临溪,尽显天真烂漫的少女风姿。
谢临溪怔愣了须臾,才缓缓言道:“好看。”
赵清依霎时喜笑颜开:“那我可就带走咯。”
闻得此言,谢临溪微愣,面露迟疑,眉头轻皱。
可赵清依却撒娇地缠住他的腰:“爷,您就送我吧。”
珍宝阁掌柜面露难色,沉凝道:“秦大人,此乃秦夫人的……”
他言犹未尽,便被赵清依截断:“莫非在爷心中,我尚不及这区区一副头面?”
言罢,她故作恼怒,转身向外行去。
“依依!”
谢临溪赶忙将她拉回怀中,无奈叹息:“罢了,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转头向掌柜沉声吩咐:“李掌柜,将此头面包好。”
闻此,掌柜迟疑着问道:“那秦夫人那边……”
谢临溪抬手一挥,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她若来问,你便说尚未做好。
“你命人尽快再做一副相同的便是。
“但此事万不可让夫人知晓,否则本官定不轻饶!”
那掌柜战战兢兢地颔首应下,赶忙把头面包好呈给赵清依。
赵清依喜不自禁地接过,在谢临溪脸上热情地亲了一口。
众目睽睽之下,谢临溪搂住她的腰,微笑着回亲了一下。
二人如胶似漆,恰似一对恩爱夫妻。
这一幕,仿若利刃,直插我的心脏,令我心痛欲绝,几近窒息。
我强忍泪水,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回府。
幽暗的房间内,我颤抖着双手,提笔写下和离书。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情我便休。
既然初心已改,那便放手吧。
最后一笔落下时,我深吸一口气,携着和离书前往官府。
依我朝律法,女子若先提出和离,便需承受火烙杖责之刑。
但是我不怕,没有什么比爱他更痛了。
等到我终于带着盖章的和离书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深色的衣裳遮住了我身上的伤痕,曾经的那道疤痕上,被烙上了新的烙印。
以后它不再是我爱谢临溪的证明,而是我不再爱他的证明。
丫鬟们看着我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却不敢多问。
我屏退了所有人,将盖了官印的和离书装进锦盒中,着手收拾远走的行囊。
此时,贴身丫鬟呈上一个小巧的布包。
“夫人,这是您的信,门房刚送来的。”
我疑惑地接过,京城之中并无与我这般亲近的亲友,究竟是谁呢?
待看清信上的内容,我不禁冷笑一声。
原来是赵清依。
信中说:【今日这头面我可夺去,他日你的正妻之位我也能夺去。谢临溪并不爱你,我劝你识趣些,主动让贤罢。】
那封信下方还压着一支翡翠簪子,正是那套翡翠头面中的一件。
原来今日我并未感觉错。
她看到了我,也知晓我一直在关注珍宝阁内的情况。
今日的一切皆是她对我的无言挑衅。
我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将那封信与簪子一同放入锦盒中。
爱我者我珍惜,负我者我舍弃。
她并不了解我。
我向来不喜强求之事。
4
三日后,是我的生辰,亦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
谢临溪特意休沐一日,说要为我庆生。
他亲自筹备了筵席,在暖阁中摆满了我最爱的海棠花。
寒冬时节,本应在春日绽放的海棠却提前盛开。
只因谢临溪在暖阁中铺设了地龙,使此处温暖如春。
此外,他还亲自下厨为我做了一碗长寿面。
“芜华,生辰喜乐。”
“年年岁岁,我永远都会伴你左右。”
这一刻,我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年少时的谢临溪。
他依旧那般朝气蓬勃,依旧那般深爱着我。
我轻抚着袖中的锦盒,最终还是决定不在此刻将它取出。
谢临溪温柔地帮我擦去眼角的泪痕:“傻瓜,哭什么?
“我对你好,你不高兴吗?”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眼眶泛红,扑进他的怀中。
谢临溪的身体略微一僵,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呼吸在我的脖颈处渐渐变得炽热。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情感波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令人烦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爷,有紧急公务。”
还是那个小厮,还是同样的言辞。
就连谢临溪的反应也是如出一辙。
他迅速松开我,有些愧疚地说道:“芜华,抱歉,我必须先去处理一下。”
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瞬间破灭,消散无踪。
我淡淡地笑了笑:“无妨,公事为重。”
谢临溪松了一口气,欣喜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放心,今晚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陪你的。等我。”
我对他微微一笑,既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从袖中取出锦盒,放在桌上。
他或许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小厮是赵清依的人,而那句话则是他们的暗号。
一次又一次,他将我如同傻子一般戏弄。
这一夜,我静静地坐在床前,直至黎明破晓。
可谢临溪始终未曾归来。
我对他,已然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我悄然无声地从后门离开了府邸。
马车徐徐驶过街道,微风不经意间掀起车帘,我瞥见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医馆门前,谢临溪搀扶着赵清依缓缓走出。
他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赵清依的后腰,仿佛她是他手中无比珍贵的宝物。
我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整理好车帘,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出城。
就在车帘落下的刹那,一道炽热的目光骤然投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