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见一学生，骑着自行车，在大道飞驰。彼时，已经是晚自修下课后的17分钟后，我去过她家，知道她大概还要再骑10多分钟才能到她的安身之所。车里空调开到最大，风声呼呼作响，提醒我外面的炎热。想到暑假去她家的种种，忽然觉得很难过！

回家后，零零碎碎写了这散乱的思绪，不想停下来去改，也不想过一两天再回头去整理，反正就这样吧！                                                                                                01

很多年前，学校的金老师还未曾退休。有天，我们两个人聊到现在学校的种种安排：高三的学生一个星期上五天半，周六下午放半天。周日早早返校，或自习或考试或听讲；晚自修从9:20慢慢变成9:40，然后又在认真的班主任的要求或鼓动下，学生继续学，一直到22:00。学生累，老师也累。

“我们的学生就这样的水平，这样耗尽精力、不顾健康，到头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学，学什么学！”金老师说。

那时候的我还年轻，心里不大赞同这种说法。我觉得，如果能在你青春年华，为自己的未来去拼一拼，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而且，即使是普通的大学，对于这个小镇上大部分普通的学生而言，也意味着命运的可能改变。

但我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就算如此说的金老师，实际上呢，认真备课，改卷讲评，甚至比起我，还把每次学生的相关情况整理归档，然后一次次地和学生谈他们的进步和提高，以此鼓励他们。

彼时，还未有“内卷”“躺平”“佛系”等等说法，但是教育已经慢慢走向一种“比拼”，领导总说“别的学校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们要这样那样”，至于别的学校多拿到多少奖金什么的，领导向来是看不到。我们三年又三年，看学校在高考季吹牛今年重点人数如何如何的同时，也总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毕竟那么多年，经我们的努力，送出去那么多的学生，让他们有机会走向更大的舞台。

然而，身为普通老师的我，却时常有一种割裂感：对教师这份职业工作的懈怠和和传统所赋予老师这个词所应有的热爱。一方面是传统、责任、意义赋予老师的种种，一方面是重复轮回的常规工作如备课、上课、考试、分析，在这样的矛盾中，我渐渐变老，渐渐麻木。

这也使得我在每学年过去都会有一些遗憾，遗憾于这一年的懒散，我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认真而拼尽全力；遗憾于这一年的疏漏，总有哪些知识点，讲得不清楚，说得不明白；遗憾于这一年里对某些学生的关心不够，不够耐心不够用心。

02

如果说很多年前，我还能为学生考上大学而骄傲，今天这份骄傲，早已在社会的激烈竞争消散殆尽了。

大学毕业出来能做什么？特别是我们这样的普通高中，大部分学生所上的大学既非211，更不是985，如果不考研，也许毕业后，即使经历各种努力，也不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最终还是得回到这个小镇；如果考研，也不过是把这个过程往后拖延一段时日。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说：我们努力，是为了能让自己走出这个小镇，去见识更大更广阔的世界；我们努力，是为了能让自己走向更高的舞台，去见识更多更多样的人和他们的选择：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慢慢认识自己，认识世界，去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说：高中阶段，我们不单单是去学习书本的知识，我们更要去看那些书本之外的东西。如何利用、掌握我们的时间？如何发现学习过程中的问题，并尝试去解决它？如何和同学和老师相处交流？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抵抗外界的诱惑？这些也是在义务教育后，我们在书本知识的学习外，要学习要认识要培养的种种能力。

然而，有时候，终究意难平：这些努力认真，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时间，在每个清晨，每个深夜奔波于路上，然后一天到晚在教室用心去学的学生，凭什么不能有一个值得我们祝福的美好的未来呢！

他们起点不高，他们各有学科薄弱，他们也有自己的痴迷爱好，但至少他们应该有一个相对平等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社会，学校，老师，都有责任为他们尽一份力，然而面对实际，却总是让人无语。所以，有时候，我为学校的种种而郁闷，更为自己自己的无能、无力、无趣而懊恼，为自己的懒散，分裂，矛盾而纠结。

我也试图去改变自己，让自己不要再以一个严格的严肃的形象出现，去压制他们的可能的自由和放松；而是以一个服务者的形象，去平衡他们可能的和学校的种种规定之间的矛盾，去帮他们解决那些在学习、生活中常见的问题。最为重要的是，让他们能在高中的几年学习中，被一个他们称为“老师”的人平等而宽容地对待。

可是，天生的性格影响，后天的懒散习惯，让我时常做不到这些。特别是我的脾气不好，加上着几年的忙碌，很多事情做得自己都汗颜。有时候回想一年的相处，到反而是这些可爱的学生体谅我，包容我，温柔待我。面对他们，我只觉惭愧而无地自容……

03

以前，我们这所高中就是我们小镇的最高学府了。能从高中毕业，已经是受人崇敬的“知识分子”了，而能进入高中的学生，在大人眼中也可算是长大成材，被寄托更大的期望。这个小镇的人以这高中为荣；而我们高中也为小镇培养了无数人才。

后来大学扩招了，后来研究生扩招了，后来大家觉得没上北大或清华就不算考上好大学了。高中慢慢地没落了，她从一个地方的最高学府，一个地方的教育中心，变成了承上启下的一个“驿站”“旅社”。大家一边选择更好的五星级酒店、高档宾馆；一边在无处可去的时候无可奈何的走向她；大家一边怀念之前的荣光，一边嫌弃她现在的容颜衰老。

我为她的没落而悲哀，却无能为力。现在这个小镇的另一所高中已经撤并了，也许有一天，这所高中也会同样走向她的结局。《情人》的开头，爱人者终于能表达出自己的爱意：

‘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我们去何处与她告别。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