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庆帝是这么评价叶轻眉和范闲的:这娘俩倒是有点邪的。
其实,叶轻眉对庆帝来说是禁忌,或者说他选择性避之不谈,但内库易主,两千万亏空的出现,就不得不重提叶轻眉,从而庆余堂出现。
这不是神秘组织,应该说二十多年来,一直活跃在京都,一直掌控着京都所有商铺的命脉,而且这是叶轻眉的,是范闲的。
同时这也是个“小金库”,是庆帝榨取叶轻眉的最后剩余价值。
所有人都在逼范闲,也在等着看范闲的笑话。
内库是姓范了,但两千万也不是小数目,这个窟窿半年内补不上,易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庆帝更是添了一把火,先是赋予庆余堂额外的意义,明明就是一个民间商贸组织,到了他嘴里就成了皇家的东西,成了承载万千民众的救命钱,而且还不允许户部拨款相助。
范闲怎会同意,这可是叶轻眉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打了保票,做了保证,庆帝还不依不饶地上眼药,告诫道,“做不到就贬为布衣,下大狱”。
其实,按照庆余堂里那些老掌柜的建议就很好,以京都所有商铺的灰色交易为由强逼商铺老板上缴银子,偌大一个京都凑够两千万并不算难事,但代价是这些老掌柜们得牺牲性命。
范闲不忍,都是视叶轻眉为小姐的忠仆,主人早死仆人还在,单是这份情谊就是常人所不忍破坏的。
于是,范闲想到了一个法子,利用度蜜月之名跑去苍山,然后广发邀请函邀请京都所有商铺老板上山,用发行库券的方式让商铺老板自愿购买,而从还上欠债。
这些老板们直言傻子才会买,甚至发毒誓谁买谁是王 八。还有人在来之前就把事情捅到了督查院,而督察院又一直视范闲为仇敌,早已准备好奏本,直指范闲贪赃枉法。
也不能全怪外人有抵抗心理,就连范思辙也认为范闲弄这么多商铺老板上山,就是为了讹钱。
还有贺宗伟那个小人更想通过传信督察院密折抱上范闲这个大树,也过也认为范闲想借大婚广收礼钱罢了。
反观范闲倒是信誓旦旦,精心准备了一场演讲。
可惜范闲所说的国运、国力、财富以及库券这些名词,并不能打动在场的人,甚至有人起哄只认购两百、三百,最多不过五千,这离两千万相差甚远,而且还有污蔑的意思。
好在范思辙及时救场,提出内库是何人产业,钱的谁的钱,债是谁的债?才算点出主题,道出范闲发行的库券实则是做皇家的债主。
士农工商,作为最没有话语权的商贾之众,听到能和皇家做交易自然动心,虽然当天没表态,但第二天就抢购一空。
值得一提的是已经认购的库券价值远超两千万,而这还是在有些没带够钱的前提下。
这里有一件事需要注意:陛下要范闲回京都,共赴赏菊大会。
才是驱动所有商铺老板购买库券的最大动力,意思庆帝重视赏菊,但更重视范闲。
更需要注意的是,往年赏菊时间还没到,今年却因为范闲提前了。
其实,不管是内库欠债,还是新概念库券,说来说去都是银钱。而这些商贾们最关心的不是范闲,因为人存政举,人亡政息,但庆帝出手了,明知道苍山上库券进行的不如人意,却只提回京,只提赏菊,明摆着是为范闲撑腰。
然而范闲却没有多高兴,反而感慨道,“我准备那么久,最后成事还是他一句话。”
范闲这么说并不是抱怨,而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而这也是庆帝最想告诉范闲的,但范闲即便明白了也不会服气。同样的,如果范闲收起了身上的菱角,那么他就不是范闲。可人就是这样,我可以喜欢你的桀骜不驯,但我更要驯服你,可当我驯服你之后又会觉得你不是从前那个你,从而又有了弃了你的理由。
这点在庆帝身上特别明显,他欣赏范闲,也喜欢范闲那些出其不意的怪点子,但他更想驯服范闲,而且还要从范闲身上找到驯服叶轻眉的影子。
真正的爱人不会这么做,陈萍萍就不忍心折断范闲的羽翼,甚至欣赏范闲还能震动自己的翅膀,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范闲的特立独行,就意味着死亡。
记得范闲大婚前很认真地问陈萍萍什么时候辞官,而陈萍萍只是笑了笑,却说自己还有事情未完。
陈萍萍和庆帝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尤其是从庆帝研究出炸药以后。
而陈萍萍对范闲也少了一开始的宠溺,反而多了一分教导和焦虑。
庆帝曾经拿赖名成的下场吓唬陈萍萍,陈萍萍没接话,但结局早已注定,而陈萍萍也一直藏一个梦想,不过在找时机而已。
就如这次范闲信誓旦旦接下内库,以及两千万亏空时,庆帝的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怀疑范闲还有什么杀招,陈萍萍的回答是即便有也会贡献出来,又刻意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叶轻眉留下的金山银山。
不愧为老狐狸对话,滴水不露。
同时,这里反应一个问题,陈萍萍对庆帝多了一份忌惮,因为他不仅在为自己开脱,同时也在为范闲开脱。
贺宗伟找范闲当垫脚石的时候,陈萍萍说范闲不够狠心,但也只是说说而已。要知道范闲在这个位置上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可陈萍萍好似又很欣赏,抬头望向范闲的时候,同时也在望向天空。
就如那些庆余堂的老掌柜们,即便只和范闲说了几句话,却断定光是可以传承的,以前是叶轻眉,现在是范闲。
陈萍萍早已决心把自己当作范闲的最后盾牌,只要庆帝要杀人,那么他必定会以性命护之。
说回来庆余堂,这个“小金库”庆帝为何不动?
一定不是舍不得,毕竟亲情都凉薄的帝王,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不过是因为叶轻眉死了,他再也没有机会驯服,而范闲还在,让范闲亲手毁掉叶轻眉的传奇,就好似鞭尸,是对死者最大的惩戒。
他一直监视着老掌柜们,也一直等待着范闲能有所行动,而至于范闲最后是动还是不动,反正他都是最大获益者。
帝王一句冠上皇家之姓,就能中饱私囊,说出来还真挺可悲的。
然而范闲没动,相反大胆地推行库券,庆帝同样支持,可这只是表面上的。表面上让所有人认为范闲是宠臣,实则就是恶心范闲。
如果范闲真是一个轻易屈服的人,或许他早就弃了、厌了,如今范闲再怎么折腾,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说白了还是那点见不得光的龌龊心理。
库券发行后,有一出戏很有意思。
范建、陈萍萍、太子和二皇子同时被庆帝召见之前,几个人先开了一个小会。
范建自然是支持范闲的,无关对错,只因为父子之情,但他以退为进,说范闲太激进,作为父亲只能带着全家辞官,要不然对不起庆帝。而陈萍萍则装糊涂,说鉴查院不管户部的事情。太子则是继续站在范闲一方,但虚情假意也溢于言表,又把球递给了沉默不语的二皇子。
二皇子说了十二个字:无法可依,无理可循,但凭圣裁。
庆帝处理的更有意思,召见别人自己却躲了起来,让侯公公带领四人去后花园挖菊花,而且还不允许下人帮忙。
范建一边挖一边抱怨,太子扔了铲子也不想挖,二皇子默不作声地摸鱼,陈萍萍却突然把轮椅转向了背对着的一面,好似已经发现站在门后面偷窥的庆帝。
而这些挖好的菊花,第二天由宫典带着出现在了范闲面前,并由范闲亲自搬花到悬空庙山顶,皇家赏菊的地方。
就如庆帝不提库券,却坐等范闲一起赏菊一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宠着范闲。这次召而不见也同样打哑谜,不过这次的“体罚”并不友好,明摆着是对他们的不满。
范建对范闲的好是从不掩饰的,但庆帝很不满,因为他想让范闲做孤臣。而太子则是想拉拢范闲,毕竟范闲已经和二皇子争斗的你死我活,但庆帝不允许他们结盟。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人心会凉。
范闲虽然桀骜不驯,但对庆帝始终有一份父子之情。
虎毒不食子,同样的,子毒不害父,这是亲情使然,但次数多了,人心还是会凉的。
虽说身在帝王家,先有君臣再有父子,但终归是血缘之亲,再怎么冷血都不至于翻脸无情。
范闲已经下定决心去江南夺回属于叶轻眉的产业,必定会一步步弄清叶轻眉的死因,而参与加害的人,以及任由施害的人,都将一一得到来自范闲的惩罚。
到时候陈萍萍、范建齐上阵,不知道庆帝会不会后悔,皇位都坐上了,何必要斩草为根,羡慕嫉妒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