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纪的牛顿一直认为,时间和空间就像能够容纳一切的大盒子,装着所有的人和事儿,这种绝对的时空观念似乎很公平,世界的所有都享有一个时空刻度,但也把时空旅行死死的地钉在了不可能的题板上。
好在,二十世纪的爱因斯坦把这个题板上的不可能解救了,相对论的框架下,高速飞行的飞机上的乘客比海边晒太阳的游客的时间过的慢,喜马拉雅山顶的时间也要比阿里亚纳海沟的时间过的慢,光速是绝对的,但时间可以相对,这样每个人似乎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体系,同时也有了穿越到他人时间体系中的可能。
2009年6月28日中午12点,一个“欢迎时间旅行者”的派对在英国剑桥大学静静的上演。派对的主人霍金静静等待着时间旅行者的到来。也难怪,这场派对此前并没有发出任何邀请。直到结束之后的第二天,霍金才公开发出了带有时空坐标的邀请函——“斯蒂芬·霍金教授诚挚地邀请你参加时间旅行者派对”。
也就是说只有相对于派对举行实践未来的人才能收到邀请,但结果可想而知,派对当天空空如也,这说明要么就没有时间旅行者,要么就是没有时间旅行者对霍金的派对感兴趣(这也是很有可能,一个几乎不能动的人举办的派对能多有趣呢?)。
可如果不追求科学上的那种逻辑自洽和理论的精确的话,实际上每个人只要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父亲,就会惊奇的发现一个时间旅行者,就跟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默默的生活着。更有趣的是,当通过父亲回看自己的时候,也同样会发现,自己竟然具有了穿越时间的能力,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指导下,一对父子的时间旅行者纠缠就这么出现了。
从经历的角度来看,父亲比我多出了二十多年的时光,那是我们从来不曾涉足参与也无法体验到的未知,这就好像是父亲穿越了二十年找到了我,跟我继续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二十年的梦想、荣誉、艰难和秘密,在我降生之后,就被锁在他记忆的宝库中。
而从遗传的角度看,眼前的父亲,似乎就是二十多年之后的自己,每一次与父亲的相处,都是一次自我的时间穿越旅行。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仅是跟自己有着遗传学最紧密联系的、一天天老去的父亲,也是带着我穿越时光,看到未来自己的船长。
父亲这两个字,意味着一次义无反顾地向前穿越,越过青年成为某个孩子的父亲,越过中年,成为某个青年的榜样,越过老年成为某个中年未来的模样。
而作为孩子,却可以在父亲的时间长河中反复穿梭。我们可以穿梭回父亲的儿时,体会他那时的经验和教训,也可以在我们可知的为数不多的跟父亲年岁能够相对应的日子里(比如35岁的我们可以回忆起35岁父亲的模样)进行比较。更能够随时提醒自己,父亲就是未来的某个可能的自己。
遗传是生物发明出来对抗时间的办法,而亲子关系,则是这个办法当中最微妙也最有趣的一环。每一对父子/女都构成了一个时间长河中的气泡,无情的时间流入了这个气泡之后,竟然发生了扭曲,形成了漩涡状的纠缠,我们跟父亲、母亲,就好像旋转中两臂,将本是固定长度的直线的时间,通过产生的弧度拉长了。
虽然在变为某个人的父亲或成为某个人的孩子这个过程中,偶然是极大的因素,但在我们被抛进这个世界之后,索性还有这个气泡的包裹,让我们不至于在冰冷的时间长河里坠入孤独的深渊。
即便在这个气泡中,有长久,也有短暂;有相知,也有疏离;有快乐、也有痛苦;有崇拜、也有痛恨;有融洽、也有矛盾;有尽力,也有遗憾。但这些统统都是我们在用某一种关系中的生活对绝对孤独的、无助的、偶然的“生”的回应。
这就仿佛是婴儿在离开母体之后的啼哭,时间仿佛是沉溺孤独沉睡的人的羊水,在亲子的气泡中,我们才能获得氧气,发出人生中第一次声音,也会同样保护着我们,呼吸完人生最后一口空气。
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遇见物理上的时间旅行者,但每个人都在一段亲子关系中,成为那个时间旅行者,同时也成就了另一个时间旅行者。
我们通过父亲,看到了二十多年前未曾谋面的世界,而父亲也通过我们,进入了他可能终将有一天到不了的二十多年后的光景。
由此,父亲不再是尊称,孩子也不再是从属。他们在时间之海,翻出滚滚的亲子气泡,日光轮回的照射下,泛出七彩的光晕,包裹着每一对时光旅行者的绮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