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4号公路误伤友军,全班未评功,个别战士落下战争心理创伤

我来侃一下 2024-11-25 21:56:38

1979年2月南疆自卫反击战打响的第四天,我部接到上级攻占四号公路,掩护师主力和友邻部队通过四号公路打击敌纵深目标任务。团部把前卫连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二营五连,这让我们激动不已,诚惶诚恐。以前尖刀连都是团里的老标杆连队一营一连,我们连的战斗力属于中游,从不敢奢望这么光荣艰巨的任务。

团长特地强调四号公路是方圆十公里范畴唯一适应机械化通行的公路,战略意义非凡,友邻部队(另外一个师)从另一个方向向四号公路攻击前进,但敌人阻击强悍,进展缓慢,预计晚我们一天到达。命令我们明天8点之前攻占它,掩护师主力及友邻部队通行。

连长当即表示坚决完成任务,并把尖刀班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们一排一班,我当年才20岁,担任一班班长,是个服役三年的老兵。

我们班12人,前三天激战减员三人,其中牺牲两人,负伤一人,还有9名战斗员。经过三天血与火的战斗洗礼,经历了身边战友的牺牲,我们知道了战争的残酷,都成了“身经百战”的老兵。入伍一年的战士郭向东一路上情绪高涨,入伍一年的兵,下面有才入伍的新兵蛋子,上面有老兵压着,介于新兵和老兵之间,有军事技能,又听话,守纪律,是最好带的兵。

郭向东唠叨着,第一仗是对射,前方都是森林,打没打着敌人不清楚。第二仗应该打死了两个,部队冲上去见地上哗啦啦倒了一片敌人,都开枪了,无法证明是自己击毙了两个,当然立功无望。这一仗我一定亲手杀死一个敌人,班长,你说杀死一个敌军够不够立三等功?

当然够,杀死一个立三等功,杀死两个立二等功,杀死三个以上立一等功,我鼓励他。

副班长习小明班员们都叫他班副,是个特别心细的人,我当班长大大咧咧只管军事训练,内务工作多亏了这个好班副,几十年过去了,我当班长期间他对我的默默无闻的补位帮助,我至今难忘。

班长,他小心问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连没有当尖刀连,而是让我们五连当尖刀连?他这一问把我问住了,我还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习小明自问自答,一连前三天战斗伤亡惨重,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我看见往后方运送的伤员大多是一连的,我的负伤战友也在里面。

南疆反击战前三天,作为攻击方我军伤亡一万三千人,一连只是个缩影。我顿时表情凝重,心里沉甸甸的。“老习,打仗可不是过家家,你我这次尖刀班的任务艰难,我们可要百倍对待,不怕牺牲,坚决完成尖刀任务。”

习小明成熟老练地说,“班长,你放心,大家现在不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森林作战中我军红领章、红帽徽特别边耀眼,成为敌人的靶子,都摘去),开枪前先喊交枪不杀的生瓜蛋。我们都是见过血的老兵,知道怎样对付那些白眼狼?”

经过一昼夜的强行军,我连于早上6时赶到四号公路隘口,连长命令我们尖刀班迅速攻占隘口前哨阵地,得手后打一发信号弹,全连随即发动总攻,夺取四号公路隘口,控制四号公路制高点。

当时的雾特别大,全班匍匐前进,接近四号公路隘口前哨阵地时,习班副故意发出响声引诱对方哨兵,等对方哨兵冒头时,郭向东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刺刀捅向对方,对方在倒下的瞬间扣动了扳机报警。

我们当即先发制人,向隘口前哨阵地投掷手榴弹,用火力密集扫射,一个冲锋攻占上去。前哨阵地留下三具尸体,剩下的守军边打边撤。我边命令战士追击,边准备向天空打信号弹。

“班长,等等,好像不是敌军,是自己人,我军,” 习小明声音颤抖、焦急的制止我。

原来胆大心细的习小明检查尸体装束时发现不是敌军军装,对方着装和我方一样,但没有佩戴领章、帽徽标志。习小明感觉不对,检查对方口袋,发现了红领章、帽徽我军标志,红领章背后还印有部队番号和战士姓名、血型。

我也傻眼了,怎么可能是友军?也有可能是敌军冒充我军,经过这几天的较量我们都知道敌军是很狡猾的,所用手段无所不极。

“班长,我们抓了一个活的,说中国话,说是友军,”一个战士报告。

我跑上前去,发现一个大腿负伤的伤兵倒在血泊中,怒目双睁,用地道的川话骂我们龟儿子。郭向东是四川兵,随即用家乡话和他对答。

“你是哪部分的?” 我厉声喝问。

“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方惊恐的反问。

战场上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轻易暴露部队番号这是军事机密和常识,时间紧迫我顾不得那么多,当即报出了自己的番号姓名和职务,并拿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领章、帽徽。

对方犹豫了一下,也随即说出自己的部队番号姓名,同样从血淋淋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领章、帽徽。

“友邻部队?怎么可能?你们不是一天后才到达吗”

我都快晕了。

“我们是师侦察连,先主力到达,发现守军空虚,就趁其不备迅速占领了四号公路隘口。”

“胡说八道!你们一定是冒充我军拖延时间,” 习小明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看样板戏吗?天王盖地虎!下一句是什么?”

“宝塔镇河妖!”伤兵费力地说,“龟儿子,你还怀疑我,你们误伤友军,老子要向上级告你们!”

那个年代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打虎上山和土匪的黑话是家喻户晓,对方张口就来,显然是自己人。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连长大汗淋漓的赶了过来,挥舞着手枪叫道,“一班长,占领了前哨阵地为什么不发信号弹?耽误了军机老子要对你执行战场纪律!”

我迅速报告,打错了守军可能是友军。

连长瞬间也懵了,几乎是咆哮者,一班长,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在拖延战机,战机稍纵即逝,如果雾散了,我们失去了掩护,将会给进攻带来多大困难和伤亡?我们不能按时占领四号公路,将会影响主力部队战略行动,这责任是你负还是我负!

我哭丧着脸,大气不敢出,指了指地上负伤的友军。

连长愤怒的几乎是失去理智的抱起负伤的友军,你老实说出你们连长,营长,团长的姓名,说错一个,老子崩了你……

最后经过联系,确认对方确是友邻部队侦察连,先主力到达,占领了四号公路隘口,不知什么原因?没及时联系配合部队,结果造成误伤。

误伤友军,还造成伤亡,这可是天大的事儿,搞不好要上军事法庭,我们都心情郁闷,昏头丧气,背上了沉重的思想负担。由于战斗还在继续,团里没有追究我们的责任,只是团保卫股下来调查事情经过,分别找我们每个人录了笔录。

你们是执行命令,没有过错,有责任我来背,千万不要因为它背上包袱,影响战斗,连长宽慰我们。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当然要正确对待,我代表全班表态,绝不受事件影响,一如既往,奋勇杀敌报国。

战士郭向东情绪波动特别大,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唠叨,他们审问了我,问谁下的攻击命令?谁开的第一枪?让我签字画押。我可是第一个冲上去用刀捅死了友军,我罪大恶极,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本指望能杀敌立功,光宗耀祖,没有想到误伤友军,你们说我会不会上军事法庭,会不会被判刑枪毙?

我们当时还年轻,还不知道心理学,不知道战争阴影,战争心理创伤,战争恐惧症,只能好心劝导安慰他。

接下来的战斗,连长下达了攻击命令,郭向东拒不开枪,并阻扰其他战士开枪,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能开枪,他们是友军。连长说对方是敌军,命令他开枪!他语无伦次反驳,怎么能证明对方是敌军?万一是友军又打错了怎么办?气的连长派人把他押送到后方医院,事后得知患上精神错乱。

反之,我们班剩下的8名战士铁青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接到攻击命令后,义无反顾,冒着枪林弹雨就往前冲,冲的比尖刀班还远(连长发现我班思想不稳定,没让我们继续当尖刀班),一连消灭了敌军几个火力点,急得连长大叫,站住!给我站住!你们不要命了。

是的,我们不要命了,我们内疚万分,愧对误伤的友军,都抱着以死抵命,杀身报国的决心。

就在这次战斗中,我亲爱的战友,我最亲密的的副班长习小明同志壮烈牺牲。

反击战结束后,进行战后总结,我们班战绩突出,被连里推荐申报为英雄班组,班里四名战士申报个人战功,我被推荐上军校。

恰在这时,被误伤的友邻部队的十几个战士找上门来,他们是被误伤战士的战友、乡党。他们情绪激动,声泪俱下,更有甚者出言不逊,言辞激励,没被敌人打死,却被友军打死,这是什么事?叫我们回去怎么向烈士父老开口。你们打敌人不行,打自己人一枪一个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强烈要求部队处理我们,给死去战友有个交代。

我们被骂的,被训的,被怼的面红耳赤,无言以答,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战友是误伤在我们的枪下,骂几句可以理解。

为了平息此事,给友邻部队一个交代,团政治处冻结了我们班英雄集体和个人战功申报,取消了我上军校资格。我们全班战士抱头痛苦,我们冤枉,我们有什么错?我们是执行作战命令。

眼里不揉沙子的连长找到团政治处为我们打抱不平,据理力争。战士有什么错?他们是在执行连里命令,要是有错我一个人承担,不关战士什么事,这对模范执行命令的战士不公平。我作为一连之长也没错,我是执行上级的命令。错在友军,他们占领了四号公路,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们?

政治处主任说,友军是受害方,他们群情激愤,你还把责任推给他们,这不是激化矛盾吗,你和你的战士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如果你们把守军侦察清楚了,攻击再谨慎一点,不就没有误伤了?

连长气愤至极,大发雷霆,现代战争你难道还要我们学古代开战前自报家门,你是何许人也?我乃张飞张翼德。

团长闻讯把连长叫到一边单独做工作,大意是对方已告到军里,要严惩“凶手”,告慰英魂。先不追究谁错,换位思考一下,谁的战友牺牲了谁不义愤填膺?友军毕竟死了人,必须有人承担责任,方能息事宁人。部队还在边境,还是一级战备,随时可能再战,两军必须搞好团结,这是大局,要以大局为重!同时要求我和班里的另外两个老兵赶快退伍,销声匿迹,减少事端。特地嘱咐,补贴可以多发点。

我和班里的那两个老兵已服役三年,要不是打仗,我们早就退伍了。退伍我们没意见,只是感觉这么走太憋屈。连长没有送我们,指导员送我们上车,连长捎来话,没脸见我们。

几十年来,每每回想南疆自卫反击战那档事,我就窝火,想到被误伤的友军我就难过。和班里老战友们通信时大家免不了一阵牢骚,我们有什么错?我们是执行命令,这到底是谁的错?

2019年,老部队参战战友在昆明组织纪念南疆反击战四十周年活动,我的老连长打电话邀请我去,退下来前他是师首长。我苦笑谨慎的回答,还是不去为好,要是碰到误伤的友军战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剑弩张,多尴尬。

一班长,这么多年了那档事你还没放下来,还在耿耿于怀。老部队在编写战史时对那场战斗已下结论,参战的友邻部队前卫部队攻占四号公路隘口后,因战时通讯联络不畅,没能及时通知友军,造成人员误伤,责任不在你们。战时如何加强通讯联系,是未来战争要研究的课题?还是那句话,你们执行命令没错,当年为了大局你们是受委屈了。

我一阵激动,老泪纵横,盼望了40年终于有了老部队正式结论,我们没有错!

我一一给班里的老战友们打电话、写信,邀请他们参加纪念南疆反击战四十周年活动,亲口告诉他们老部队正式结论,我们没错!

激动之余,我想起了我牺牲的好战友副班长习小明同志,如果当初早有这个结论,他也不会愧疚万分,以死赎罪,杀身报国。

去昆明的路上,我特地绕道郭向东的家乡,邀请他一道前往。在一栋山区的老宅子里,我见到了快60岁的郭向东,和他80多岁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得知,那年郭向东在昆明军区总医院病情治愈后就退役回到了家乡。几十年来病情时好时坏,至今未婚,熬走了老父亲。

我见到他时,他已勾着背 两鬓斑白,双眼无神,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唠叨,我没有杀死战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在执行攻占四号公路隘口命令,报告连长,我们光荣地完成了攻占前哨阵地任务,我可不可以立功?

我心里一阵难过,穿上65式军装,戴上领章、帽徽,大声说道,战士郭向东听令,我是一班长,奉连长命令宣布,友邻部队攻占四号公路隘口后,没能及时通知配合部队,造成人员误伤,我班执行命令没错,已向上级申请为你记功。

我看见郭向东昏浊的眼睛突然一亮……

(根据广场藤亭秦姓参战老兵自述整理,个别情节进行了艺术处理,像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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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11-26 07:57

    广西龙州方向作战

我来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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