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躲在衣橱里,看到娘亲被大娘亲自灌下一杯酒后,就跌倒在地不再动弹。我惊慌失措,却使劲咬着自己手掌不敢吭声,浑然不觉一丝血腥味已经进入口腔。就见大娘得意笑道“淑慧,啧啧,你去得太不巧,眼看老爷就要把你那个女儿献给赵王爷。你却就这么去了。真是可怜。”使了眼神,旁边的丫鬟婆子,将我娘亲放到床上,还小心的替她盖好被子。
“主子,就这么把她给。。。,万一老爷知道,那。。。”大娘的乳母,张嬷嬷在旁轻声问道,大娘轻哼“哼,你以为老爷要提拔她做夫人,是重又看中她的意思吗?还不是为了那个小贱种,为了他自己的前途。让她嫁过去后,一,不至于被王爷府看低;二又要为了娘亲给老爷谋官职。哼,我偏不让他们如意。如今贱人死了,小贱种不守丧就是不孝,若是老爷不听王府的安排嫁女,那就是对朝廷不忠,到时,哼。”
“那,那主子您这么做不是坏了老爷的算盘。”张嬷嬷露出慌张的神色,大娘冷冷看了她一眼“嬷嬷,你忘了,我还生了个好女儿呢。”张嬷嬷唯唯诺诺说道“是是,老奴糊涂了。只是,王府说是二小姐,我们却嫁了大小姐过去。怕,怕是交待不了。”大娘又是一声冷哼“怕什么,那王府来提亲的人也就是说要我们赵家嫁女,问了半天才说是二小姐。我仔细问过来人了,说赵王爷并不认识我们府的两位小姐,只是听说有位小姐甚是活泼灵动,娇艳美丽,想着应是年岁小的那位,便上门提亲来了。”
“你想想,小贱种哪里称得上灵动!天天摆着一副死人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大娘欺负她来着。”大娘顿了顿继续说道。张嬷嬷这才点头“确实,确实,想是听了误传,必定是为求大小姐来的。我们大小姐才称得上娇艳美丽,二小姐哪里比得上一分半点。”
大娘满意的点头,慢慢踱步到娘亲床前,冷冷看着娘亲“淑惠,凭你也想跟我争老爷,抢这赵府大权。哼,别做梦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趁着王府给你女儿提亲,故意怂恿老爷将你升为平妻。”张嬷嬷在一旁帮大娘揉胸口“主子,别气了。她怎么可能斗得过主子你。”
大娘平复了些情绪,冷冷呸了口“你想和我争,你想和我平起平坐,也要看你福分大不大。”大娘转头看向张嬷嬷“嬷嬷,收拾干净,我们走罢。”张嬷嬷忙再整理整理娘亲的样子,小心翼翼擦掉娘亲嘴边流出的一丝黑血。左右看看没什么大破绽,才随着大娘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我听她们脚步声渐远,才有力气让自己停止发抖,费力从衣橱里滚落出来。“娘!”我压抑的轻声抽泣,爬行到娘亲的床边“是影儿不好,若不是影儿,娘亲便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有人给我提亲,那娘亲就不会为了让我嫁过去后,不至于在王府让人看轻,而去跟爹讨要这平妻的身份。而我这个做女儿的,亲眼看到大娘害死娘亲,却因为大娘积威已久,居然不敢走出来救娘亲,我,我真是该死啊。
远远听到有说话声,吓得我止住哭泣,猫着腰,躲躲闪闪回到房间。丫鬟玉儿走了进来,见我两眼通红,神色抑郁,慌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我忙扯出笑来“没事,只是刚才沙子进眼,有些难受罢了。”玉儿笑道“吓着奴婢了。奴婢打点水来洗洗?”
过了没多久玉儿将热水打好,我借口让她去取些绣花的线来,打发她离开院子,才敢放心的把脸捂在帕子里,脑子里一遍遍滚动今天发生的一幕幕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有些糊涂,明明我没有听到什么提亲的风声。
只是今早娘亲欢喜的说有好事要告诉我,唤我做完功课后,早些到她房里。我去了之后,她只欢喜的将她一直戴着的玉簪子戴到我头上,还没说两句,就听到大娘在门外唤门的声音。
娘亲命我藏到衣柜里不准我出来。说起来,我们赵家规矩甚大,我娘是姨娘,所以我只能偷偷叫她娘亲,平日里,若要见面都要将大门洞开,称呼时也只能称她作淑姨娘,却要称呼大娘为娘。
我们母女刚才正关着门,想要说些体己话。若是放在平时,也没人真的来追究什么,只是如今唤门的却是视我们母女为眼中钉的大娘。若是让她抓住这个把柄,那我们今后几日非但见不了面,恐怕还要受些教训。娘亲让我快些躲进衣橱,吩咐我无论如何都不准出来,我还来不及说上只言片语,便忙手忙脚乱藏了进去。不想,这却是我和娘的最后一面。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时就应该不顾一切闯了出去。娘亲倒地时,还死死盯着衣橱,冲我摇头,而我,我真的应该!我又将自己深深埋进手巾哭了起来。可是,可是我又不敢将事情告诉爹。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告诉了爹,爹也不会理睬,说不定为了隐瞒家丑,反而会匆匆将我娘下葬,再将我随意嫁给哪个贩夫走卒打发出京。毕竟爹现在的官位还是靠大娘的娘家才得来的,若是还要在仕途上更近一步,爹是万万不会得罪大娘和她的娘家人。
一直等到玉儿回来,我才稍稍有些平复过来。仔细看玉儿的脸色,发现她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难道说娘亲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已经去了吗?我忐忑不安坐在床边,等待传来娘亲已逝的消息,直到晚膳时都没有任何传闻。
“小姐,我们快去饭厅罢,时候不早了。”玉儿在一边催促,“小姐您今天一直发呆,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吃完晚饭回来再想啊。再不去,夫人,夫人她。”是啊,我因为是庶出的女儿,满了十三便要天天立规矩。早晚请安不提,吃饭时,更要先给每个人布菜,等他们都动了筷子,才能坐下用我那份。
大娘说是为了让我更懂规矩,更像大家闺秀,不能像我的娘一样,只会狐媚勾人。而大娘的亲生女儿,我的姐姐,郑芊芊却不需要这么做。我根本没法反抗,只是因为我是庶出,何况我娘并不得宠。当初我爹就是为了生儿子才将我娘纳了做小,原本以为我是个男孩,却不料还是个女儿,这时大娘却突然有孕,生了弟弟,我和娘便从此打入冷宫,还成了大娘的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
慢慢得,我学会了要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枉我长得如何,学了多少诗词歌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顺从大娘,重要的是凸显姐姐的好。后来,我更是发现只要显得笨拙一些,大娘虽口上嘲讽不断,但不会再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要将我拆骨去皮般。从此,赵家二小姐,郑影儿便有了木讷呆板的名头。
等到了饭厅果然人都到齐,大娘冷笑“哟,是不是要进王府了,连规矩都不用守!”我紧紧握住拳头,脸上却是木讷的样子“女儿,女儿…”爹冷漠的看着我,却转头安慰大娘“别气坏了身子。”
大娘故意笑了笑“啧啧,我们府的二小姐要进王府,是件大好事啊,张嬷嬷,把淑慧叫来,既然她生了个好女儿,这里也得摆上她的位子。”我还是维持着一幅呆呆的样子,心却跳得厉害。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张嬷嬷一阵小跑,慌慌张张跑进来了进来,大声疾呼“淑姨娘,淑姨娘,死,死,死了。”我还没做任何反应,就先瞥到爹无动于衷的坐在那儿,大娘却死死盯着我的表情。我慌忙一个趔趄,软软的倒在玉儿的身上。
虽然早就知道母亲已丧,但看着杀人凶手还在面前趾高气扬,指手划脚。自己却不得不忍下,就觉得一口血腥气涌出喉咙,就听玉儿哭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我慢慢闭上眼睛,复又张开,像是受了刺激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娘毫不在意的看了我眼,神情有些焦急问“老爷,你看这淑慧也是没福的,只是如今她去了,影儿便要守孝。可是与王府说得日子又在眼前,这可怎么办才好?”爹点点头,有些厌恶的看了我一眼“夫人有何办法?瞒着不发丧?”“唉,那不是有违人伦。我看影儿生性呆板,就算入府也不见得会得宠,反误了老爷的事,不如让芊芊去!”
我还是软软靠在玉儿身上,神色木然,一言不发。爹冷然看着我“也好。就按夫人说得办!反正王府只说要我们赵家二小姐,却未没指名道姓。”大娘满意点头,看着我声音骤然转冷“既然如此,二丫头,你今日就去清水庵替淑慧守孝罢。早些出发,没得冲了芊芊的喜事。”我默默点头,由玉儿搀扶着,脚步虚软的慢慢走出饭厅。
到了门口,却见到大姐一脸春风得意,和我擦肩而过时,只鄙夷冷哼“傻子。” 便走了进去。接着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他们一家三口大笑的声音,我心里越加发冷,爹啊,虽然娘亲不是你的结发,但也为你生儿育女,也为你夜夜守候,她刚去了,你,你就算是个路人,也会稍露哀伤之意吧。
对于他们一家三口在饭厅里的笑语欢颜,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拉着忍不住要开口的玉儿回到房里。
一进门,玉儿就泣不成声“小姐,姨娘她,你要不要去见见?”我木然坐在床沿,想着娘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对着我时总是笑盈盈的,为了我不惜一次次和大娘抗争,也让大娘恨得她牙痒痒,就算当时为了不让大娘发现我看见一切,也强忍着不呼救。可如今,可如今再也没人如娘这般护我,爱我。
沉默许久,慢慢摇摇头“快些收拾东西吧,大娘让我们今日便搬去庵堂,我们早些去,也能为我娘早作准备。”玉儿见我这么说,也只能勉强收起哭意,替我收拾起来。
等到了清水庵,天色已近傍晚。还没等我们打点一切,我娘的灵柩已经草草送了过来,护灵的是大娘的小儿子,我们赵家唯一的男丁,郑凌才。我慌忙快步迎了过去“凌才,你怎地来了。大娘她知道么?”凌才无所谓的耸肩“怕什么,你总是我的姐姐,你娘我也要尊称句姨娘。来护灵吊殓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让你孤零零,身边只得个丫鬟陪着吧。”
我听他这么说着,干涩的眼眶不禁有些酸涨。郑凌才虽是大娘所生,却与大娘和同胞姐姐完全不同。在家也爱找我说话,平时也没少护着我,他常说我们俩根本不像赵家人。此时见他满脸同情爱护,我却不知怎地隐隐生出些恨意,却又有丝感激硬生生的把恨意给压抑了下去。虽说他的娘害死了我的娘,我还要强忍痛意,不能手刃仇敌。可如今我一个人只得玉儿陪伴,孤苦伶仃,却也只有他来吊唁来看望我!
我低下头深深吸气,轻轻抽泣着上前握住凌才的手“弟弟,也只有你才会念着我,若没有你,我还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记得我。”
玉儿在旁哀哀泣声“小姐,你莫伤心了,玉儿永远陪你。”我转身颤抖着抱着玉儿失声痛哭“娘,为何你要丢下影儿啊。没了你,影儿该怎么办。”
凌才在一旁不忍,劝慰道“莫哭了,你放心,有我郑凌才一日,便能护你一日。”我泪眼婆娑连连点头。
母亲的灵柩在清水庵要停七日才能落葬,按制我则要守一年孝。我暗暗心想,我守完孝,定要偷偷回去赵府,将那老婆子给杀了,替娘报仇之后,再去黄泉下伺候娘亲。反正这世上也没地方可容我郑影儿,还不如早些去伺候娘亲,也可偿还我当日不孝。
等七日落葬后,凌才又来看我。我犹豫片刻还是小心试探道“上次我听大娘说有人来府里提亲?”凌才点头“正是,是当今陛下的胞弟,崇武王赵怀德。”他嗤笑“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得知大姐相貌,请了媒人前来说亲。口口声声说仰慕大姐美貌才华。却不知咱们府里最有才华的还是二姐你。”
我勉强一笑,暗道要不是大娘,他求得确实是我。凌才却又鄙夷道“虽说什么娶回去必然珍之爱之,可是还不是纳大姐为妾!”“什么?妾!”我忍不住叫出声,凌才以为我触景生情,歉意地挠头“二姐,我…”我摆摆手,心里不知是哭是笑,大娘为了让姐姐嫁入王府,不惜毒死我的母亲,本以为她是为了王妃之位,可如今却要将自己宝贝女儿亲手送去作妾,做她厌恶了半辈子的妾!
大概我脸上神色奇怪,凌才小心翼翼问“二姐,你怎么了?脸色如此奇怪。”我心情复杂,斟酌着语气,遗憾的长长叹气“大娘必然不舍得。大姐在家万般宠爱,如今却要去王府作妾。这勾心斗角的,她又怎能应付?”
凌才不耐烦道“你倒去担心她!我看她们乐得狠,如今在找生子的方子,还去金光寺求了送子观音,只盼能一举得男,巩固地位。”我忍不住捂嘴惊呼,“姐姐如此举动,要是传到王爷耳里,岂不是活活给人徒增笑料!”
凌才无可奈何摇摇头“又有什么办法,我劝也无用,爹又由着她们,我也懒得多说。”“恩,”我缓缓点头“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
我那个姐姐长得美是美矣,从小便高人一等,也一向是个要强的,可惜气量却又有些小。不过,姐姐她虽行事有些鲁莽,但好在大娘处处维护,并不曾受过任何不顺心的事,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求子,想也是有完全之法的。只是,我暗暗偷笑,恐怕王府和赵府完全不像,又不能将大娘陪嫁了去,看来,大姐要在王府好好吃些苦头了。
等到凌才恋恋不舍从清水庵离去,我才有时间给娘诵经。“小姐,你在想什么?”玉儿担忧的瞧着我“小姐您诵完经后,怎么一直不说话。可还是在担心大小姐?”
“无事,只是不知那王爷是个怎样的人物。”我状似闲聊说道,玉儿啐道“都作了王爷,必然是个老头子,却还想着娶年轻姑娘!”玉儿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道“那日,那日,奴婢听夫人的意思,好像王爷求亲的是小姐你,不是大小姐。”
我抬眼看着玉儿“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玉儿有些着急“若是求得是小姐您,那,那您才是应该去王府享尽荣华富贵。”
我淡淡摇头“恩,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那王爷娶了姐姐去,不过是做妾。娘做了一辈子的妾,你也看见了,可得了什么好下场。如今也只得我们二人陪伴,你也想你家小姐有如此下场吗?”玉儿连连摇手。
我起身收拾,准备去抄一篇佛经便睡觉去。玉儿则跟在身后,转了话题 “奴婢觉着那天拾小姐风筝的公子,必定比这王爷要好看许多!”我听玉儿提起,倒想起当时事情来。
那天天气晴朗,更难得是大娘带着姐姐回娘家去,爹又朝上未归,不由起了玩乐的兴致。差玉儿带着前几天偷偷央凌才得来的纸鸢,兴冲冲到花园游玩。这风筝看人放着容易,自己玩却难得很。好在那些讨厌的人都不在,府里的仆役们偷闲,容我们二人在园子里发疯。
就听我一路大呼小叫,笑声阵阵,真是难得的舒爽。好不容易这纸鸢挣扎着,晃晃悠悠飞得如这围墙一般高时,忽得一阵风起,这纸鸢就扑腾往围墙外一扑。我哎呀呀叫着,忙拽绳子,一使劲却把这绳子给扯断了。我慌忙奔到墙边,眼睁睁看着纸鸢顺着一道道墙头飞了出去。
“小,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奴婢去叫陈伯去取罢。”玉儿哭丧着脸问我。
我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赵府内院里一般奴役不准进入,陈伯是府里的老人,又深的大娘信任,就命他往来内外院。往日传递个消息,取个物件什么的。虽是个奴役,倒比我这个小姐来的尊贵,平日里见着他,还要尊称一声陈伯。
可若真的让陈伯去取,那大娘必定会知道我偷偷玩纸鸢的事儿。可若是不取,万一让人拾去,又要生事端。最让我不安的便是那日我拿到纸鸢,一时高兴,就兴笔在上提了“*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扬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还兴冲冲标了自己随性取的字号“人中影”。若让陈伯见到了,再传到大娘耳朵里,那,唉,还不知道要泼多少脏水到我和娘身上呢。
我长叹了口气“玉儿,我们自己去取了罢。”玉儿惊讶的看着我,张大嘴,似乎不相信我会这么说。我摇摇头“趁今日家中无人,快些取了,就快些回来罢。”玉儿垮着脸答应下来。
“小姐可是在担心这个?”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我惊惶转身瞧去去。玉儿快速挡在我跟前,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是谁,怎么私闯我们内宅。你可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小心治你的罪。”
“哈哈哈哈,在下只是捡到这个纸鸢,不知是谁掉落的。好心送了回来,却没想到要被治罪,那,那在下还是走了罢。”那人虽满脸无奈对着玉儿,眼睛却不断看着躲在玉儿身后的我。
“请留步。”我站在玉儿身后,稍稍侧身,不敢多瞧他,只觉得他长得比我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许多,爹爹和凌才远不及他千万分之一。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绞着手帕,细细轻语“这位公子好心,在此谢过。望,公子将纸鸢就放在地上,我们,我们过会自己去取。”
那人摆弄着手中纸鸢,却又轻笑道“小姐便是人中影?为何取这样的字号?”我升起一股被人窥探的羞耻感,语气也不由的冷了下来“公子若是好心还纸鸢,我们在此谢过。若是别的事情,我爹爹也是朝中大臣,恐怕公子按礼要从外院拜会才是。”
“哎呀呀,在下不过多说几句,小姐怎能将在下当做登徒子呢。好罢好罢,纸鸢我放在这儿。”说着,他将纸鸢轻轻放在一处石头上,我见他果然将纸鸢放在一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偷眼瞧他,见他长得剑眉星目,真是俊朗非凡。再加上他不似凌才文弱,更显得他身姿挺拔。
那人见我看他,故意朝我眨眨眼睛,我顿时醒悟过来,觉得脸红的要烧起来似得,暗暗恨道平日里自己收敛甚好,怎么见到这么个人倒乱了方寸。
“小姐,请问小姐芳名?”那人作揖问道,我恨恨跺脚“公子,您私闯内宅已是于理不合。还是快快请回吧。”
快滚吧,求你了,再拖下去,万一给人看见了,那我和你私会的罪名就扣死了。那人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左右看看“这里景致甚好,不如,小姐,”话未说完,墙外又跳进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玉儿尖叫一声,却被那大汉一瞪,活生生的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
大汉冲那人行礼,附耳轻语两句。那人便回过头来瞧着我道“小姐,在下还有要务,先行一步。过几日再接小姐去在下府中游玩。”说完又冲我意味深长的眨眨眼,我心跳如雷,往后快速倒退几步,他却哈哈笑着和那大汉一跃便从墙头消失了。
我见那人走了之后,忙拉着玉儿匆匆拿着纸鸢回房,烧了干净。本是担心那人又会到府里来,却没想到,过了许久他也没有出现。虽然心里安定许多,却隐隐有股失望,空落落的感觉。现在我都搬到了清心院,越加没有再见到他的可能了。
“小姐,小姐,奴婢说的话,您听到了没有啊?”玉儿拉扯我的袖子不停摇摆。“听见了。”
玉儿又道“唉,小姐,若是那个公子那日后,便来跟您求亲那该多好啊。”我愣了愣,是啊,要是他来向我求亲,而不是王爷,我大概现在应该在府里待嫁,娘也不会死。
“别乱说,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你这么说,要让人听去,还以为我和他私会呢。”我摇头。
玉儿叹道“小姐,您事事顾及,样样忧心,在府里也不敢多说句话,可是,可是夫人还不是照样把您送到这里来了。”
我却忍不住笑起来“送到这里有什么不好。起码咱们能过的舒服一些,不用天天看人脸色。不过你要是受不了这清冷的苦,等凌才来了,你就随他回去。他也会照顾你的。”
“不不,小姐,玉儿只是为您不平。玉儿绝对不会离开小姐的,小姐也不能不要玉儿啊。”玉儿见我这么说,忙拉着我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看着我。
我顿了顿,以前一直没注意,玉儿长得原来如此娇憨动人,明眸善睐。可惜,就算长得再娇艳,还是要陪着我呆在这里。过几年说不定配个普通的奴役,也说不定要去给人做妾做小。
唉,我长叹一声,做女人真是苦,一辈子要依附男人而生。而这世上最不可靠,最为镜花水月的就是男人的誓言。新人年年有,旧人岁岁泣。若是遇到个忠厚老实的,又生了个儿子,那后半辈子还有依靠。若是遇到像我爹这样的薄情之人,哼,那恐怕下场堪忧。
清水庵中的那些师太各个潜心修佛,并无多嘴之人。我住在这里靠后园的小院子,除了早课时相见,平日里,待在小院中,也无人打扰,用食则是自己在院中厨房熬些清粥便可。如此,我在这清水庵中独成院落,倒比在家里清闲自在许多。偶尔凌才来看我,硬拉我回府一聚,也被我拒绝,倒被他说我守孝守成个姑子。
山中无岁月,朦朦胧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那姐姐已经有了身孕,王爷对她甚是宠爱,听说连王妃都要礼让她三分。玉儿有时还愤愤不平“那都是小姐的,却被大小姐抢了去。小姐你还笑!”我暗暗摇头,在府里姐姐抢了我多少东西,若我要一一计较,那,那我大概早被大娘打发到别处去了。
那天,我打发玉儿去好好歇歇,趁中午时分,师太们歇午觉,自己去后园走走。
庵堂后园里栽满了桃树,此时正是四月,桃花开的茂盛,一丛丛粉红小花布满枝头。我信步走了过去,就听到一个疏朗的男声正说道“多谢拂尘师太,家母就请师太多多照顾。”
我的脚步声应该惊扰到了他们,话语声止住,一名身穿淡青色襕衫的弱冠公子从那桃花树下漫步走出,就见他眉如泼墨,目若悬珠,齿若编贝,真是俊朗非凡,又瞧他穿着襕衫,我心道大约这人也考取过功名。
我那时也不知怎的,没有快些离去避嫌,反而愣愣的看着前方,等他与我对视才猛然醒悟自己竟盯着他看了许久。那人快走几步到我跟前,一拱手“在下周旭臣,这厢有礼了。”
我听见他和我打招呼,忙红着脸侧过身,不想搭话,只是略略福了福,便想离开。抬头看去,就见周旭臣正看着我发呆。不由有些恼怒,轻哼一声。
周旭臣连忙说道“在下唐突,请问小姐贵姓?”我冷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面红耳赤的,又满目期待的瞧着我,看上去呆呆傻傻,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周旭臣越加局促,张嘴半天却说不出话。我见他模样,越加好笑,眼角却见拂尘师太随后走近,人还未至,就听师太招呼道 “郑小姐,您也来游园?”我暗暗懊恼,却见周旭臣满脸喜色,似乎在盘算什么。
我对师太略施一礼,转身就想离去,走时发现肩膀上恰好落了几瓣桃花瓣,轻轻拂去,却被那周旭臣快手接过“多谢小姐赐花。”
我恼羞“师太,这里本是庵堂,若有男子出入,多有不便罢。”那拂尘师太,淡笑道“佛家眼里,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分。何况周公子孝心一片,亲自送高堂来此修习。若给小姐有什么不便,还请多多包涵罢。”我噎住不语。
师太又道“万物有缘,今日我们三人在此何尝不是另一种缘分。”我淡淡看了拂尘师太一眼“多谢师太教诲。”那周旭臣却在一旁呐呐说道“郑,郑小姐,在下,在下京城人士,尚未娶妻,在下在下不知小姐可有,可有。。。”
我看了看拂尘师太,正色道“周公子,我见你正人君子模样,怎地你倒出口轻薄。莫说你我初识,就是家中世交,也不该如此。”
周旭臣没想到我说出这么番话来,一时不敢接口,面红耳赤,对我一揖在地“在下唐突小姐,小姐莫怪。只是,说来奇怪,在下前几日做梦,梦到一位桃花仙子,今日便见到小姐于桃花树下,莫不是小姐便是在下梦中仙子。”
我跺脚“你,真是胡言乱语。”说着也不再多留,转身便走开了。就听身后周公子再次疾呼“郑小姐,郑小姐。”也不敢回头,跑回小院。就觉心咚咚乱跳,却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些欢喜。我心里一惊,怎么自己就跟那些村妇一般,和男人说话毫无羞涩,真是,真是太失体统了。
忙又拿起佛经,默默背诵,却发现心乱如麻,根本就记不起什么。反而满眼都是周旭臣从桃花树下走出的景象。
过了几日,凌才来找我,说是家里有人跟我提亲,让我快些回府。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被拨动的无法克制。我忍不住揣测是周旭臣跟拂尘师太打听了我的事情,便去提亲了。却也不知道爹是作何打算,想到这,我忍不住冷笑,这还是要看大娘是怎么打算处置我的。
可到了家里却得知,并不是周旭臣前来提亲,原来是大娘的内侄,陈冲天。那个人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却被当宝贝似得养着。一向是想要什么,便必定要得到的角色。
“二丫头,你也是好命。冲天的正妻福薄,嫁过去不过一年,便就死了。你嫁过去后,生个一儿半女的,说不定,冲天便会将你扶正。说起来你总是我的女儿,我总不会让你吃亏。”大娘兴高采烈的说着,爹也淡笑点头。
我一直低头不语,大娘见我不说话,有些不高兴的对爹说道“说起来,我这个做大娘的,好不容易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她倒好,好像我要害她似得。”爹板着脸道“你对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等着嫁人便好。”
我站起身盈盈拜倒“父母之命,女儿不敢不从。只是女儿孝期未满,若是就这么嫁过去,恐怕会冲撞了表哥。”
大娘听我一说,越加不乐“又是淑惠这个薄命的。好了好了,你快下去罢,这事容我再想想,别真冲撞了。”
我听话慢慢退下,心里舒了口气。却又暗暗好笑,说什么为我好,冲天表哥的妻子正是受不了他放荡形骸,到处惹事,郁郁而终。何况他家里本就有好几房妻妾,说道要我嫁去,恐怕不过是大娘想将我打发了罢。
哼,也不用她来打发,我握握手里从庵堂悄悄带出来的砒霜,那些砒霜是庵堂里用来毒老鼠的,好不容易才偷偷拿到,正是为了回到家中后,可以替母报仇。我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这几天里,我总要亲手将大娘送去地府,然后我便能去陪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