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时,屋后有三棵枣树,水桶粗的树身,树皮粗糙得不能再粗糙了。
“腊月八,压枣花。”祖母说,压过枣花的枣树会果实丰盈。
腊八的上午,用斧子在枣树的身上砍,砍出一道道白痕,再用筷子把腊八粥抹在白痕内,这种办法是为期盼和促使枣子更好地丰收。
春天发芽最晚的是枣树,枣花也开得晚。
初夏,青枣就现了形,枣子不像葡萄一样成串,是单个结在互生枣叶的梗上。别看枣树开花晚,果实成熟得可比较早。七月十五发红皮,不觉间,枣子红了半个脸,祖母戏说这叫半红不红。这时的枣子稍有泛甜但不算成熟,人们是舍不得打下来吃的。
或许,夏末来一场暴风雨,枣子才会不情愿地离开枝梗而落地。踏一段被猛雨拍得瓷实的路,去屋后捡枣是我的爱好,捡回来半筐或一篮,母亲就要蒸玉米面枣糕了。母亲细心地把半红脸的枣子切开,把枣核剔除后,放在案板上用刀拍碎,搅些玉米面,掺水揉成团,放竹蓖子上蒸一阵,揭开锅盖,甜丝丝、黄爽爽的馍馍就做好了。
秋天的风似游动的染坊,经了几夜的染,把一树的枣子涂抹得红彤彤。树上挂满了无数红枣,像一颗颗红色的玛瑙晶莹剔透。地上摊几块床单,长竹杆一打,“卟啦啦”,红玛瑙瞬间就滚落一片。
祖母告诉我,咱家过去可不只有这三棵枣树哟!屋后场地大,四十多棵大枣树呢。老人详细描述了那时候关于枣树的事。四十多棵枣树,没有栅栏院墙,每逢枣子发红皮,村人来往,抛一个半头砖上去,枣子就会落地,先吃足然后衣兜里装满,方肯离去。那么多枣树,谁看管得了?祖母说,反正是吃,谁吃不是一样。
满树枣子红了天,月亮明晃晃的后半夜,祖父就会扛几条篱笆摊在枣树下,爬上树用竹杆打红枣。一棵树打毕,把大红枣挑回家,再打另一棵。这个事情要持续半个多月。祖母说:“谁也没给他任务,别人打不也是个打。”祖母说:“晒干的枣子吃着甜味重,娃娃们脆枣吃多了容易胀肚子,咱晒好送给各家一些,岂不是美事!”
那时候,干枣收获颇丰,用一条篱笆围个圆圈,圈子直径三四尺,圈高六七尺,圈笆装得满满的。邻人带不带小孩来串门,唠嗑一阵走时,祖母也会揽几瓢赠送。
熬稀饭放红枣更味美,春节蒸馒头,大枣卷馍馍我最爱吃。放学回来喊一声“饿”,母亲立马从箱子里给抓一把红皮纹皱的大枣。
枣子味甜沁心不必细说,就枣木的用处来讲,它的木质本来就坚硬,加上年年压枣花,枣树年年愈合伤口,把枣木愈合得更加坚韧,于是枣木也就成了做大车轮子的好材料。长时间与路面的遭痕撞磨,车轮子那红鲜光亮的特征,给枣木的材质作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如今,屋后那些粗壮的枣树已不复存在。但细细回想,人如同枣树,经历严寒酷暑、风吹日晒和岁月的刀劈斧击,方能成为有用之材,也许是这样吧。
(文/赵红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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