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长江中游华中一座小镇。
徐素枝骑着自行车,赶着上班铃响的那一刻,匆匆忙忙进了厂区大门。
徐素枝是个35岁的女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不事打扮,衣着朴素,年龄不大已是满面沧桑,眼角堆满了皱纹,但仍依稀看到年轻时美丽的影子,身材仍称得上窈窕婀娜。
她刚进这家新开的民办小工厂上班不久,拿的是计件工资,时间上好安排,而且离家近,她家就在镇上附近的村子,骑车只需十五分钟,照顾孩子和老人也方便。
徐素枝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老公早年在建筑工地做包工头,遇上建筑行业欣欣向荣的年代,赚得盆满钵满。徐素枝从没有上过班,在家里做点家务,带带孩子,有空就去村里的牌铺打牌,是牌铺的常客。
那时候的她,虽谈不上养尊处优,也是家里不缺钱用,每天穿着时尚的衣服,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
家庭的变故要从她老公2005年承包一个市政工程说起,当时他老公雄心勃勃,一直以来比较顺利,想要赚更多的钱,上下打点一番,从别人手中争得那个工程,一时风头无两。
因为对工程方比较信任,她老公前期开展工程时,垫出去家里所有积蓄,还借了不少钱,大张旗鼓,大干一场,想等后面结到前期部分工程款,资金上的压力就会迎刃而解。
没想到工程做了三分之一,资金捉襟见肘,主管工程的领导犯了错误,该工程先是停摆,到后来直接烂尾了。
眼看债主不停上门讨债,工人讨要工资,徐素枝的老公左右腾挪,还了部分,但还只是杯水车薪。
在某一天,她老公讨要工程款未果,承受不了压力,从一栋大楼一跃而下,当即不治。
这个家庭一下天都塌了,徐素枝母女和年迈的公婆悲痛欲绝,陷入绝境。
面对蜂拥而来的债主,他们一家生活都成问题,何谈还债?徐素枝和公婆好话说尽,承诺以后有钱慢慢还,但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债主来过数次,逼死徐素枝孤儿寡母和年迈的老人也没用,人走债消,渐渐也不来了,来了也没用。
徐素枝的公婆在家里种点粮食,徐素枝外出打临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前不久,这家新开的小工厂招工,她应聘进去做长期工,想稍微稳定一点,每天早出晚归,各方面也还适应,不出意外,她会在这家小工厂长期做下去。
但她很快就遇上一件烦心事,如果提前知道这件事,打死她也不会进这家工厂上班。
那天召开全厂员工大会,老板刘总上台讲话,他西装革履,侃侃而谈,介绍他今年回家乡开了这家分厂,造福家乡,希望大家认真工作,既为工厂的发展、也为个人的发展付出努力。
徐素枝一眼认出刘总就是她当年的未婚夫刘玉田,以前那个不起眼的穷小子,多年不见,已经成为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男人,不但在外地有事业,还回到家乡投资。
徐素枝顿时如坐针毡,打死她也不知道这家工厂的老板是刘玉田,早段时间是人事部门招她进来的,她完全不知情。如果她知道老板是刘玉田,无论如何是不会进这家厂了。
刘玉田边讲话,边扫视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扫过徐素枝这个方向时,其实下面员工太多,他并没有看见徐素枝。
徐素枝赶紧低下头,害怕被刘玉田看见。
会开完后,徐素枝随着人群离去,长吁一口气。
当晚,徐素枝久久无法入睡,十多年前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1998年,徐素枝和刘玉田二十多岁,是一对热恋的情侣,两人感情很好,已至谈婚论嫁。
刘玉田家庭条件不好,父母长年吃药,做不了重活,刘玉田作为独生子,读完高中就没读了,帮家里干农活,因此,他以后的负担很重。
徐素枝并不在乎刘玉田的家庭情况,她喜欢刘玉田的英俊潇洒,喜欢他的幽默风趣。
但徐素枝的母亲一直对刘玉田不待见,嫌弃他家太穷,虽然拗不过女儿三番五次的吵闹,同意他们订亲,但一直耿耿于怀。
刘玉田几次和徐素枝家商量结婚的日子,她母亲都没同意,想着法子拖时间,不想过早把女儿嫁出去。
那年年底,徐素枝的母亲逼徐素枝和刘玉田退婚,她相中了一个包工头,希望徐素枝嫁过去享福。
徐素枝不同意,架不住她母亲天天在耳边唠叨,寻死寻活、一哭二上吊,恰巧那段时间徐素枝和刘玉田因琐事争吵,产生矛盾,有了隔阂,她有些动摇了,终于同意和刘玉田退婚,转身和那个包工头相亲,直至嫁给包工头。
刘玉田是个性格大气的年轻人,虽然心里难受,没有和徐素枝过多纠缠,对她放手了,转身踏上出远门的火车,去他乡打拼。
徐素枝出嫁后,老公对她不错,她生了一个女儿,过了数年的好日子。
人算不如天算,如前所说,她家发生变故。包头工接的工程烂尾,欠一身债,一下想不开、寻短见了,家里捉襟见肘,她不得不出门打工,维持生计。
谁曾想,阴差阳错,她会进刘玉田开的工厂上班。
那几天,她心里忐忑不安,担心遇见刘玉田,后来一直没见到刘玉田,心想他这么大的老板,下面有一帮管事的人,他不会亲力亲为,应该不会来车间,便放下心来。
有一天,徐素枝正在干活,突然听见厂长和一个人在身后说话,聊车间的生产情况,那个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惊慌失措之间,徐素枝回头看了一眼,和那个人的眼神碰个正着,正是刘总刘玉田,连忙避开,强自镇定,手里忙个不停。
刘玉田一下惊呆了,脸上很快恢复平静,说道:“徐素枝,是你啊,这些年还好吧?”
徐素枝尴尬地点点头说:“还好。”
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刘玉田转身离开车间。徐素枝心也落了地,遇见了也好,迟早的事,他做他的老板,她打她的工,平时没有交集,也无所谓了。
刘玉田每隔一段时间,回一趟外地的工厂,两边走动,各呆半个月。他老婆主要管理外地的工厂,偶尔随他过来一趟。
徐素枝见过老板娘,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人,打扮得体,事业的成功让她有一种气质和魅力,令徐素枝自惭形秽。
她很快就调整心情,她就是个打工的女人,面对现实,不想那些没用的。
不过,徐素枝运气也来了,自从厂长知道她是刘总的老熟人,对她格外关照,加上她做事卖力,脑瓜子也灵活,几个月后把她提为班组长,手下管十几个人,自然工资待遇也提高了。
厂长是刘总从外地工厂调过来的,跟随他多年,是个实在人,四十来岁,听说长年在外,和妻子离异,一个人独自生活。
有一次,厂长请车间几个管理人员吃饭,徐素枝恰好坐在他旁边,厂长低声对她说,刘总可能知道她家的情况,吩咐厂长关照一下她,刘总就不出面了。
她有些感动,内心无法平静。
自那以后,徐素枝和刘玉田在工厂里偶有遇见,也只是点点头,她觉得挺好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既然遇到一起,也不必刻意逃避,保持平常心,平平淡淡的交往。
后来,厂长对徐素枝展开追求,关照着她和她的家庭,她很感动,也考虑到现实处境,两人在一起了。刘总也乐见其成,在他们结婚时,还给了一个红包。
每个人都有过去,不必介怀,坦然面对,生活终究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