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希贤（下）

（接上集）萧希贤高兴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仆人为他找来当初的那些旧友，有的负责记账，有的负责会计，有的担任监督，有的负责迎来送往，总之全都量才使用。一群人商量好，报告官府后设立了矿厂，其中炼出来的银子要缴纳三分皇税。

就这样，大帅派来兵丁，安营扎寨，四面环守。文官自巡抚以下的官员，陆陆续续都来与萧希贤结交，一时萧希贤变得声势喧赫。

萧希贤在坑洞口建设好板房，摆放大秤，让人手持筹码结算，每一百斤做一笔，派劳工运输，矿厂里的工匠按筹接收。

许多炉子一并开动，鼓风炼铸，矿石全都熔化为方形的银锭。每个方锭重五百两，防止经手的人小偷小摸。由近而远，满山的矿厂最后全都堆满了银锭，但坑洞里的矿石还没有挖尽运完。

萧希贤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心愿已了，想着要把银子运回原籍，以便与母亲兄长享受终身。只是他又担心路途过于遥远，盗贼堪忧。

当时正好有一个姓萧的郡守，是以侍御的官职出任地方官。这人颇有心计和魄力，能做大事。他与萧希贤联谱攀上了远亲，相交十分投缘愉快。两人商量，用重金打通京城枢密关节，将萧侍御破格提拔为大巡钦差，奉旨巡查七省。

这是明末钦差中最有权力的官职了。钦差所过之处，文武官员无不小心迎送。萧希贤借助钦差的威势，保护银子回到了家乡。

到了家，发现门上挂着白布，老仆人披着麻衣。萧希贤心里一惊，径直进了中堂，看到嫂嫂带着幼子一身孝服迎了出来。嫂嫂哭着说：“丈夫自从进京后观察东河，前年生病去世。太夫人因为思念长子又记挂幼子，悲痛而亡。现在我们母子两人形单影只，贫困无所依靠。叔叔回来，那就太好了。”

萧希贤大放悲声，问：“为什么不去向我报丧？”嫂嫂说：“书信已经寄出去百十份了。可能因为中州一带发生造反兵乱，堵在了半路，所以没送到吧。”

萧希贤说：“嫂嫂不用担心穷困，我有不计其数的银子。担心的是，老屋子实在装不下，仍然用在经商盐业，其余的用来开设当铺银庄，大量购买田地房宅，虽然用上一百代，也用不完我所有的钱。”于是亲友们听说了，登门拜访，奔走效劳的人，争相出些新奇的招数用来讨好他。

知道萧希贤尚未娶妻，帮忙的人都来了。有人找漂亮婢女，有人找美艳小妾，有人为他跟大户人家谋婚。当时有一个退休的尚书姓郑，因为羡慕萧希贤富有，将女儿嫁给了他。

萧希贤白天公事私事繁忙，夜里则左抱右拥，因为疲劳憔悴过度，生病死去。他年纪不到三十岁，还没有子嗣。族中因为他的兄长家只有一个儿子不准过继，于是将现存财物争夺一空。

幸好郑尚书为他找到官府有权的官员控诉，让亲侄儿两家兼祧，但也仅仅继承到盐业而已。

兼祧：宗法制度下一个男子兼做两房或两家的继承人。

芗厈（作者）说：“家产多了死人，钱财多了丧身，古人经常这样说。我看萧希贤因为暴富催促短命，反而不如贫穷过得平安。”

也许有人说：“就像你说的，那么富有不该在五福之列了。”回答说：“富有而又好德，那就可以长远；否则富而纵欲，是六极的凶事，短命折寿马上来了。朝夕不保，哪有什么福呢？”

（出自《客窗闲话》）

李昕

唐代的李昕，擅长念诵《千手千眼咒》。有人患疟鬼，李昕就念咒，这个鬼现了形，对病人说：“我本来打算好好折腾一下你，因为害怕李十四郎，就不敢再去害你了。”

十四郎，就是李昕。李昕的家在东郡，他外出到河南游玩，他的妹妹染病死去，过了几天苏醒过来，对人说：“我刚死的时候被几个人领进坟堆中间，接着有几十人准备凌辱我。其中有一个人忽然说：‘这是李十四郎的妹妹，你们想干什么。如今李十四郎已经返回，不久就到家了。他是善人，如果听说我们弄死了他妹妹，一定会用神咒惩罚我们，不如早点把她送回去。’于是一道把女子送回了家。女子活过来后，李昕也到了家。

（出自《广异记》）

烧戏子

周静帝初年，居延的部落主勃都骨低非常残暴，骄奢淫逸，喜好玩乐，他的住处总是非常热闹。

有一天，门口忽然来了几十个人，其中一人先递上名刺，说：“我是省名部落主成多受。”接着就走了进来。

骨低问：“为什么叫做省名部落呢？”多受说：“我们这些人各不相同，但是名字都不另外取了。有姓马的，姓皮的，姓鹿的，　姓熊的，姓獐的，姓卫的，姓班的，然而所有人的名字全都叫受。只有我这个大帅名字叫做多受。”

骨低说：“你们这些人全都像是唱戏的，怎么回事？”多受说：“我们懂得椀珠技法（杂技）。性格上都不喜欢俗套，说话都取自经义典籍。”

骨低大喜，道：“我还没看过杂技呢。”有一人当即上前，说：“我们肚子饿了，本来都是胖子，现在皮耷拉下来可以绕身三圈了。主人家如果吃的东西不够多，怕是我们一动嘴你就舍不得了。”骨低很高兴，命令给他们增加食物。

有一人说：“我们来玩大小相成，终始相生的戏法。”于是高个子吞矮个子，胖子吞瘦子，吞得只剩下两个人。高个子又说：“我来表演终始相生了。”说完吐出一个人，吐出来的人又吐出一个人。轮番吐出，人数又回到原来的数目。骨低非常惊讶，于是重重赏赐后让他们走了。

第二天又来了，表演的跟之前一样。连玩了半个月，骨低感到有些烦了，于是不再给他们饭吃。这帮人全都怒了，说：“主人是把我们当作表演幻术吧，请借家中的郎君、娘子来试一试。”

于是找来骨低的儿女、弟弟、妹妹、外甥侄子和妻妾等，全都吞进腹中。肚子里顿时全都啼哭呼喊，请求饶命。骨低吓坏了，下了台阶磕头，哀求饶过家中亲属。

这些人全都笑了，说：“这没有伤害的，不用担心。”说完把亲属又都吐出来，亲属确实都完好如初。

骨低心里很愤怒，准备找机会把这帮人杀了。于是他命令手下秘密查访。结果发现这些人到了一处古宅基就消失不见了。骨低听到这个消息，命令人去挖古宅基。

挖下去了几尺深，在瓦砾下面找到一个很大的木制囚笼。里面有几千个皮袋子。囚笼旁有稻谷和小麦，一碰就变成灰。

囚笼中还找到了竹简书，文字磨灭了，无法辨认，只隐隐有三四个字，好像其中一个是“陵”字。

骨低知道是这些袋子作怪，打算弄出来烧掉。这些袋子于是在囚笼里大声呼叫，说：“我们没有命，一会儿就会灰飞烟灭的。只因为李都尉留了水银在这里，所以我们得以存活。我们都是都尉李少卿的粮袋，屋倒了被压在下面，历经了很长的岁月，如今已经有了命，被居延山神收作戏子，请求看在山神的面子上，不要残害毁灭了我们。我们从此不敢再到府上去打扰了。”

骨低看上了那些水银，把所有袋子全都烧了。烧的时候，叫苦喊冤声不断，血流成河。烧完，骨低家的房屋走廊、门窗，到处都是冤屈痛苦的声音，跟烧袋子时候一样，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停息。

就在当年，骨低全家病死。死者一个接着一个，一年后没有留下一个人。那些水银后来也不知所踪。

（出自《玄怪录》）

矮人

乌鲁木齐的深山里，牧马人经常见到一种小矮人，高一尺左右，男女老幼全都有。遇到红柳开花时，就折下柳枝盘成小圈，戴在头上，列队跳跃舞蹈，发出“呦呦”的声音，就像按着曲谱歌唱。有时小矮人到行军的帐篷里偷食物，被人逮住，就跪下哭泣。

捆住它，就绝食而死。放了它，起初不敢立刻就走，走了几尺，就回头看，要是追上去呵叱它，仍旧跪下哭泣。离开人稍远些，估计追不上了，才跳过山涧越过山峰逃走。但是它们的巢穴住处，始终找不到。

这东西不是树木成精，也不是山中怪兽，大概是传说中矮人国的僬侥之类。不知道它们的名称到底是什么，因为形状像小孩儿而喜欢戴红柳，因此叫作“红柳娃”。

县丞邱天锦因为巡视牧场，曾经捉到一个，做成标本带了回来。细看他的须眉毛发，同人没有两样。知道《山海经》里所说的竫人，确凿无疑是有的。有极小的必然有极大的，《列子》里所说的龙伯之国，也必然确凿无疑是有的了。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