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避寒
编辑|避寒
《——【·前言·】——》
她亲手把孩子交出去,却用了三十年,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1940年,上海静安寺路,张元和刚从鬼门关走一圈,产后高烧,整整三天没醒。
顾传玠不敢眨眼,她命悬一线,孩子刚出生,谁也抱不走。
凌海霞来得突然。
她穿一身素白旗袍,手里拎着煮好的鸡汤,说是来看望闺蜜,她不是亲人,却比亲人更亲,张元和喊她“姐姐”。

凌海霞说:“你现在不能动,我把孩子接我那去,先帮你照顾几天。”顾传玠犹豫,张元和点头。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以“顾珏”之名存在。
三天后,孩子奶妈也被凌海霞叫走,奶粉、换洗衣服,全送去了“凌家公馆”,张元和身体刚好转,打电话过去,没人接,顾传玠亲自上门。
铁门紧闭,女佣说:“小姐不见客。”顾传玠怒吼:“我来接我女儿!”
女佣冷淡:“凌小姐说了,这孩子姓凌,现在叫‘凌宏’。”
他愣住,那个抱着孩子进屋的女人,现在连门都不肯开。

1949年5月,上海码头,乱成一团,传言国军要弃守,民众疯抢逃台船票,一张票一两黄金。
顾传玠托了五层关系,弄到两张,他不为自己,为的是孩子,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女儿在哪,但没办法接回来。

凌海霞拒不交人,她搬了三次家,孩子学校登记为“私生女”,从不透露父母名字。
张元和去过两次,每次都被她“请”出去,凌海霞说:“你身体不好,孩子由我来养,最安全。”
张元和哭过两次,但从没撕破脸,她还叫她“姐姐”。
顾传玠不忍,张元和劝他:“你信她一回,她说会带孩子一起走。”

顾传玠把船票送到凌海霞手里,一张给她,一张给孩子,他看着她收票的手,问:“你保证,会带她走?”
凌海霞点头,没有笑。
5月下旬,船开了,顾传玠和张元和站在甲板上,望着岸边,没有看到熟人,没有孩子,没有人挥手。
她没来。
顾传玠当场跪倒,嘴里骂着,哭不出声,张元和扶着栏杆,昏过去。

1950年,上海,小学开学典礼,“凌宏”站在操场上,她说自己爸爸叫“凌爹爹”,但没人见过他,她是全班唯一一个父母都不来开家长会的。
她问过:“妈妈呢?”
凌海霞说:“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你没有别的妈妈。”
她不信,但不敢多问。
有次她发烧,夜里高烧不退,胡言乱语中喊出“顾”字,凌海霞给她灌下一碗姜汤,轻声说:“以后不准说这个字。”第二天,家里所有旧相册都不见了。
她十岁,已经知道自己不姓凌,但她不敢反抗。

顾传玠越来越沉默,张元和越来越瘦,她在台湾教书,他在南部教昆曲,聚少离多。
他们从不提“凌宏”。
每当节日来临,别人家的孩子送来贺卡,他们的家一片安静,顾传玠有时看着一张旧报纸看一小时,不翻页。
有人问他:“你还唱《长生殿》?”
他说:“唱,唱给我没见过的女儿听。”
张元和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夜里梦话都在喊“姐姐”,顾传玠知道她还是放不下凌海霞。

他不怪她,他怪自己太软,他曾想过,抢孩子,但他知道凌海霞会死拼,孩子也许会出事。
他写过一封信给凌海霞,劝她:“放过孩子,她该知道自己是谁。”
信寄出后一个月,信封原封不动退回来,上面多了一行字:“收件人不详。”

1980年,美国西海岸,张元和73岁,腿脚不便,眼睛昏花,听力退化,顾传玠已经去世15年。
那天她接到一通电话,是朋友转来的:“你女儿在找你。”
张元和手抖了,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不清女儿的脸。

她坐在椅子上,发了整整一个小时呆,最后开口:“她说她叫什么?”
朋友说:“凌宏。”
张元和轻声重复一遍,然后摇头:“那不是她的名字。”
三天后,她坐在客厅里,看着眼前的女人走进来。
女人四十出头,身材瘦削,穿一件灰色毛衣,手里抱着一本相册,她站着,不叫人,不坐下,她眼神里有防备,有疏离,也有迟疑。
张元和慢慢站起来,她想说“我是你妈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女人开口了:“我只想知道……当年为什么不要我。”
张元和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只说了一句:“我没有不想要你。”
她没提凌海霞,也没提顾传玠,她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凌宏,或者说顾珏,是个非常安静的人,她学的是图书馆管理,从不在人前讲话。
她结过一次婚,很快离了,她没孩子,她说她不信任“家”这个东西。
她从美国社区档案馆查到了“顾传玠”的名字,是在一份昆曲演出名单上。
他演《牡丹亭》,最后一场,资料上写:“此人为民国最后一代艺人,1950年代赴台,卒于1965年。”

她看着那张泛黄的演出剧照,他穿官服,画花脸,眉目精致,她有些愣神。
张元和问她:“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她摇头:“我只记得,那个房子里不能喊‘爸爸’,不能提‘顾’这个字,不能哭。”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张元和低下头,开始发抖,她知道,这个女人再也不会叫她“妈妈”了。

有人问过张元和:“你为什么从不揭穿凌海霞?”
她没回答,但她晚年在一本旧日记里写过一段话:
“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嫁人,是她最不能原谅的事,我从没怀疑她夺走孩子是为了复仇,但我怕她不小心会把孩子也弄丢。”
这不是爱,这是掠夺,是掌控。

凌海霞一生未婚。对外宣称“凌宏是收养的女儿”,但她强迫“女儿”叫她“爹爹”,她不许她穿裙子,不许她梳辫子,她说:“你是我养的,不姓顾。”
她不是养母,是主人。
她也不是“恶人”,她送顾珏去最好的学校,给她请家庭教师,教她拉小提琴、学英文,她在日记里写道:
“这个孩子,是我命里唯一留下的东西,我不给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怕孤独,但她不懂爱。
1949年后,很多家庭分离,有人选择远走,有人留下。

像顾传玠那样,花掉所有积蓄买两张船票,只为了托付一个不肯还孩子的人,结果自己死后都没见到女儿一面,这种事,不止他一个。
他们那代人,对友情、亲情、伦理,界限太模糊。
凌海霞就是那个“没有边界”的人,她混淆了爱与控制,责任与报复。
顾传玠死前常说一句话:“有些人不是不坏,而是好得太极端。”
张元和晚年仍有人探访她,她已经不教书了,偶尔写字,偶尔唱戏,她最喜欢唱《埋玉》。
唱到“梦魂沉醉处,化作彩云飞”,她停住,轻轻合上扇子。
身边人问:“你想谁呢?”
她低声说:“我想见他,但他没等到她。”
没人敢接话。

顾珏,不,她始终不愿再叫回这个名字,离开美国前,把一封信放在张元和床头,信里只有一句话: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认识你。”
她坐上飞机,什么都没带走,相册也留在了张元和书桌上,第一页上,是一个婴儿的照片,背面写着:
“顾珏,1940年,三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