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沈清寒死了。
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卧底任务的最后一天。
临死前最后一刻,耳机里传来组织的呼喊:“沈清寒,收到请回答,沈清寒……”
华国最大的犯罪跨国集团被捣毁。
沈清寒躺在地上,心脏被子弹洞穿,鼻尖尽是血腥气弥漫。
她倾尽全力阻止了犯罪集团的首脑逃离,没有辜负自己身为警察的身份。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听到外面响起的枪声,脑海里骤然闪过谢怀谨的脸。
你自由了,谢怀谨。
若有来世,希望我能早一点遇见你,再早一点!
那样……你是不是就能爱上我?
一滴清泪划过颊边,沈清寒的世界陷入无边黑暗。
她以为自己会去阴曹地府,但再次睁眼,沈清寒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和谢怀谨的别墅。
她站在花园内,看着前方棱角分明的男人,不敢置信。
那样英俊锋利的眉眼,那样熟悉的冷淡神情。
震惊之下,她讷讷唤了一声:“谢怀谨!”
但无人回应。
这时,谢怀谨的助理齐新步履匆匆走入花园,却对沈清寒视而不见。
沈清寒伸手一拦,齐新却径直穿过她的掌心走过去。
她怔愣着抬起自己的手。
这算什么?阴魂不散吗?
齐新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小谢总,城北那块地已经顺利拿下了,和您想的一样。”
听到这话,沈清寒倏然回神。
谢氏集团最近正在推进新的度假村项目,谢怀谨为了这个项目已经忙了很久。
看来,谢怀谨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沈清寒看着那张几乎刻进她骨血的冷峻脸庞,心中满是苦涩酸楚,嘴边却泛出自嘲笑意。
“谢怀谨,你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很开心。”
毕竟,是因为她的存在,谢怀谨才没能娶苏千柔。
三年前,她的哥哥沈严用对谢氏掌权人谢玄的救命之恩换来了她和谢怀谨的婚约。
谢玄是带大谢怀谨的大哥,因为救命之恩,就算他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所以,谢怀谨恨透了她。
想到哥哥沈严,沈清寒急匆匆转身准备离开别墅花园。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一道白光闪过,沈清寒竟再次回到谢怀谨身边!
不死心的尝试多次后,沈清寒终于发现,她没办法离开谢怀谨身边十米之内。
站在谢怀谨三步之外,沈清寒苦笑出声:“谢怀谨,活着你逃不过我,没想到死了还是这样,也算委屈你了……”
那边,齐新又道:“沈老先生二十周年祭,太太去山中佛寺悼念他,已经三个月了,您真的不问一问太太什么时候回来吗?”
沈清寒闻言一怔。
三个月前她忽然接到组织任务。
一个特大犯罪集团近期活跃在国内外,还有一条走私入境经云城至梧城最后分销到海城等地的贩毒通道。
犯罪分子极其狡猾,组织的其他卧底警察都有任务在身。
沈清寒曾经跟进过这个犯罪集团,掌握的信息更多,因此只能派她出去执行任务。
为了掩人耳目,沈清寒便对外说,是因为父亲的忌日快到了,要去山中佛寺清修悼念父亲,为父亲往生祈福。
所以,除了沈清寒的上级领导和她哥哥,没人知道她是出国执行卧底任务。
包括她的丈夫,谢怀谨。
此刻,她清晰地看到谢怀谨眼中寒意凌然:“她要是愿意,可以在山里呆一辈子,少来我面前碍眼。”
沈清寒黑白分明的眼中先是出现一丝茫然,随即漾起一个悲凉的笑:“你放心,再也不会碍眼了。”
齐新低头掩去对沈清寒的同情,轻声回答:“按照您的吩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谢总您过目。”
说着,齐新递上一份文件,谢怀谨抬手接过。
沈清寒就站在他身后,谢怀谨打开文件的那一刻,她完全愣在原地。
最上面写着【聘礼】二字,下面则是各种各样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和珠宝名字,列了整整两页,阵仗惊人。
而谢怀谨的话更是如雷般劈在她心上:“好,把东西都准备好,明天我亲自送去苏家,向千柔求婚!”
第2章
沈清寒心头疼痛难忍。
谢怀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她看着查看聘礼单子的男人,蓦地想起当初谢怀谨娶自己时,甚至都没有到沈家拜见长辈……
沈清寒唇边溢出一个苦涩又嘲讽的笑。
第二天,海城车流量最大的主干道上,十几辆引人侧目的跑车接连往前行驶。
谢怀谨带着人浩浩汤汤的前往苏家,去向苏千柔求婚,却忽然被一辆机车拦在了正前方。
一个女孩动作干脆利落的从车上下来。
——正是沈清寒的闺蜜,海城世家之一的千金夏冰。
夏冰面容冰冷,声音十分愤怒:“谢怀谨,你不能这样对清寒!”
谢怀谨冷眼睨她,不耐道:“沈清寒让你来的?口上说在山里祈福,却还一心二用关注着我,我真是太荣幸了。”
夏冰沉默一会,反驳道:“清寒一心祈福不肯见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谢怀谨冷笑,“沈清寒这么会演,不去当演员演戏真是可惜了。”
夏冰霎时白了脸:“你怎么能这么说清寒?”
身后,一抹无人可见的幽魂叹息一声。
比起以往,谢怀谨今日说这些已经算客气。
夏冰不甘心好友遭受这样的屈辱,咬唇道:“沈家是警察世家,为了社会安定做了这么多贡献,沈叔叔牺牲,沈大哥执行任务时也断了双腿……你却这样对清寒……”
话未说完,谢怀谨冷冷打断:“可笑,真正做出贡献的人都埋在了烈士陵园,沈清寒要拿沈家在我面前做大旗,就等她也埋进烈士陵园再说吧!”
沈清寒望着谢怀谨冷漠而讥诮的神情,巨大的不可言说的悲哀萦绕全身。
夏冰也不可置信的看向谢怀谨。
谢怀谨不想再理会夏冰,关掉车窗准备踩下油门离开。
夏冰咬牙挡在车前:“不行!你要是今天敢去苏家向苏千柔求婚,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谢玄大哥,看你怎么办!”
夏冰的父亲也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又是家中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自然不怕谢怀谨。
一旁看着的沈清寒心中一暖,低喃道:“小冰。”
谢怀谨眼眸黑沉地盯着夏冰,忽然勾唇笑了。
“你去,你尽管去!”
话落,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抬脚猛地踩下油门!
跑车的引擎声轰鸣,车轮往前滚动,竟然毫不顾忌夏冰,眼看着就要朝她身上撞过去!
“小冰!”沈清寒顿时亡魂大冒。
千钧一发之际,夏冰被保镖扯到一旁。
带着聘礼的车队一路从她身边驶过。
坐在谢怀谨身边的齐新忧心忡忡道:“小谢总,真的要闹成这样吗?”
谢怀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许久,他寒声道:“你先把聘礼送过去,我去趟万佛寺。”
齐新惊喜出声:“小谢总,您要去接太太……”
谢怀谨蹙眉打断他:“本少爷去警告她,不要再让别人来替她做这些不知所谓的事。”
万佛寺是一座位于海城郊区的千年古刹。
寺庙中央,谢怀谨抬步迈入大殿。
而沈清寒却站在殿门口,阳光穿透她的身体,没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
她听着阵阵庄严梵音,静静看着端坐莲台的佛像,神情茫然。
佛祖,人死后不该一了百了么?为何让我这一缕孤魂留在这世上?
上完香又捐了香火钱,谢怀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
本在一旁闭眼打坐的老和尚,缓缓睁眼问道:“我是这里的住持,小谢总,可是在等什么人?”
沈清寒也回神看过去,心口莫名揪紧。
谢怀谨愣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
笑话!
他沉声道:“请住持师父转告沈清寒,不论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心软,让她找时间回去把离婚协议签了,不要耽误我一个月后新婚!”
那一丝悸动瞬间消散,沈清寒只觉浑身越发寒冷起来。
谢怀谨说完话便要走,但转身的瞬间,眼眸却猛然定住!
只见门口,沈清寒竟穿着一身警服站在那里?
第3章
谢怀谨再一晃眼,那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佛像,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沈清寒却瞥见住持那双澄澈通达的眼眸看向了自己。
她一怔,就见面容慈悲的住持双手合十,轻轻叹息道:“三世孽缘啊!尘归尘,土归土,施主莫再牵挂,早登极乐。”
三世孽缘?是说她跟谢怀谨吗?
沈清寒心口猛然一颤,就要上前:“大师,您看得见我?”
但不等住持回答,沈清寒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回到谢怀谨身边。
住持定定看着一人一魂离去的方向,低声念佛。
“阿弥陀佛,皆是痴人!”
第二天,谢怀谨才亲自去了苏家。
苏千柔人如其名,穿着一条清新淡雅的素绿裙子,面色温柔。
沈清寒看着她露出自己从来做不到的神情,委委屈屈道:“怀谨,为什么昨天你没有过来?”
谢怀谨温声安抚:“临时有急事,等到我们结了婚我天天陪着你。”
苏千柔又展颜一笑:“日本的樱花开了,你什么时候陪我去看!”
两人挨得很近,亲密姿态是沈清寒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不,曾靠近过一次。
——她跟谢怀谨结婚那天。
那天苏千柔留下一封信后出国,谢怀谨回到婚房,将手中的信狠狠砸在她身上。
他满身寒意:“你应该知道今天在这里的本来应该是谁。”
她当时不明所以:“怀谨,我……”
“闭嘴!”谢怀谨怒喝打断,“你不配这样叫我。”
“你不是想当谢太太吗?”谢怀谨道,“我满足你!”
那一夜,沈清寒的尊严被碾成碎片。
此刻已成幽魂的沈清寒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苏千柔又郁郁道:“清寒真的会同意离婚吗?”
“不同意?”谢怀谨眼眸幽深,“要不是你当初在澜沧湖救了我,她连成为谢太太的机会都没有,这三年都是她偷来的,按理来说,她应该要感谢你才对。”
苏千柔羞赧的低头道:“是怀谨你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我又怎会因为去采风路过西南。”
一旁的沈清寒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苏千柔?
当初明明是她救下的谢怀谨!
她去西南执行任务,恰好遇见谢怀谨飙车出事故,她硬生生将谢怀谨拖出送到医院。
可还没等谢怀谨醒她就因为任务紧急离开。
她开口想要问个明白,张开唇,眼前两人却毫无反应。
沈清寒呐呐止住了声,最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看着两人……
之后的两天,沈清寒跟在谢怀谨身边,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准备和苏千柔结婚的事情。
身不由己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她跟谢怀谨结婚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天吃晚餐的时候,谢怀谨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口道:“怎么这么久没有那道虫草炖鸡?”
不远处正倚靠在门边的沈清寒闻言一怔,转头凝视他许久。
没过多久,厨房的佣人连忙准备了一盅鸡汤端上来。
谢怀谨喝了一口这平日里最喜欢喝的汤,便重重放下汤碗,蹙眉问:“厨房换人了?”
佣人连忙解释道:“之前先生您胃不好,这道汤是太太去华南地区求一位老中医学来的药膳煲,一直是太太亲自炖煮。”
“虽然太太写下了食谱,但我们照着食谱做,却怎么也没办法去掉那药材的苦味!”
谢怀谨一怔,沈清寒那天天喊打喊杀的模样,竟然也会洗手作羹汤?
片刻后,他垂眸冷道:“撤下去,告诉厨房以后不许再上这道菜。”
沈清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隐约可见的疤,那是刚学做饭时被烫伤的。
她这双手能够打流氓,抓小偷,用枪能做到弹无虚发,但在做饭这件事上却实在没有天赋,为了学好这道汤,也算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只是灵魂,可那心脏处的疼痛却有如实质般传来。
因为这一出,谢怀谨胃口全无。
坐了会,谢怀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清寒就看见他突然起身往楼上走去。
她愣了下,直到谢怀谨的脚步停在她住的三楼。
沈清寒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除了找我麻烦,你从不会踏进我住的地方。”
谢怀谨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他径直走向沈清寒的书房,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一幅画。
正要离开时,谢怀谨的目光在扫过某个方向时却突然一定,眉头随即紧蹙。
沈清寒最喜欢的那枚勋章不见了!
第4章
他记得,那枚勋章是在任务中牺牲的沈局长留下的,沈局长牺牲后,沈清寒将这枚勋章当做自己的护身符,每次出任务都要带上。
谢怀谨暗自思忖片刻,又释然,本来就是为了她父亲二十周年祭去的,带上也正常。
沈清寒不解他为何突然顿住。
还在思索,便看到谢怀谨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道:“林驰,出来喝一杯,云溪会所。”
林驰是林氏企业的太子爷,也是谢怀谨从小到大的好兄弟。
沈清寒跟着谢怀谨到了云溪会所,便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包厢内喝酒。
那副从她书房翻出来的画就被随意的放在一边。
沈清寒拧眉看着,这幅画是她最喜欢的绘画国手翁子然老先生所画,还是她哥哥想尽办法才弄来的,她视若珍宝……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一个清越嗓音:“怀谨,最近喜事临门,这是邀请我来和你一起庆祝?”
沈清寒抬眸看去,身休闲西装的风流少爷施施然在谢怀谨对面坐下。
谢怀谨抬手将那幅画推过去:“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这幅画吗?送你了。”
沈清寒就见林驰先是笑了起来,然后露出疑惑的神色:“这可是沈清寒最喜欢的画,我只说借来欣赏欣赏而已,你就这么送给我,沈清寒知道吗?”
谢怀谨冷着脸:“我做事,凭什么向她交代。”
沈清寒抬手想要触摸那幅画,却是只抓过一片虚无。
她苦笑一声,就连林驰都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画,谢怀谨却这么容易的随手送出去。
突然,包厢外传来几个纨绔子弟的笑声。
“谢家那位这几天整出来的动静可真够大的,你们说那沈清寒回来,是不是该和他闹起来了?”
“要我说,那沈清寒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女警察,怎么配得上谢家二少啊,人家苏千柔可是海城第一名媛,她沈清寒拿什么比?死的只剩一个瘸子哥哥的军人世家的名号吗?”
讥嘲声直直刺入沈清寒心口,她攥紧手,眼神落寞。
谢怀谨喝酒的手顿了一瞬,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倒酒。
这时,林驰却冷下脸起身猛地将门推开。
一群人愣了愣,正要笑着和林驰打招呼,就听见他满是嘲讽地开口。
“你们自己去问问你们的父辈敢说这话吗?当年抗战时期沈清寒曾祖父沈老先生挽救整个海城于危难,他的后代不是警察就是军人。”
“要不是他们守护社会安定,你们今天能潇洒肆意在这里喝酒玩闹!”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面色灰败的离开。
见林驰冷着一张脸回来坐下,谢怀谨状似无意的开口:“你似乎很欣赏沈清寒?”
林驰感慨道:“记得去年元宵节,你不愿意回去,和我们一群人喝酒喝到天亮,沈清寒来找你的时候,甚至还带了醒酒汤,把你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要知道人家巾帼不让须眉,二十六岁就立了好几个二等功。”
“要是我能娶到她……”
话说一半,林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仰头喝下一杯酒。
包厢内气氛一瞬死寂。
谢怀谨捏紧酒杯,眸子暗沉下去,心里莫名烦躁。
这时,包厢门被敲响:“小谢总,沈严沈先生说要见您。”
被林驰的话惊得愣住的沈清寒瞬间回神,黯淡的眸子里聚起一抹光,是哥哥!
身坐轮椅的沈严被属下推进来。
看见沈严,明明流不出眼泪,沈清寒却觉得眼睛涩得厉害。
她想要扑过去,却又近乡情怯地顿住,红着眼低低的喊了一声:“哥哥!”
对沈清寒状况一无所知的沈严,神情冰冷看向谢怀谨问:“谢怀谨,听说你要娶苏千柔?”
谢怀谨看着沈严与沈清寒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眼眸微眯,淡淡道:“是又怎么样,沈先生有什么指教?”
沈严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缓缓抬起,从身后的下属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到谢怀谨面前。
“既然这样,那你就把这份离婚协议书签了吧。”
第5章
话音刚落,沈清寒就见谢怀谨瞬间沉下了脸。
“离婚?”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沈严手捏紧成拳,冷声控诉。
“这三年,我妹妹在你们谢家如履薄冰,人人都喊她一声谢太太,可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最清楚。”
“为了你,她从一线警察调到了文职,努力想做一个好妻子,甚至为你差点丢了性命!只希望能把你的心捂热!”
“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她在你这里得到的尊重连佣人都不如,每天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缠绵悱恻,浓情蜜意。”
沈严越说越愤怒:“三年前是我一意孤行,才让我妹妹受了这么多委屈,我悔不当初。”
沈清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沈严身边,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口像被一只大手捏紧了般难受。
她红着眼开口:“哥……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都是她一心想要嫁给谢怀谨。
可沈严听不见。
他极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又转为漠然语气:“谢怀谨,你赶紧把字签了,从今以后,我们沈家和你们谢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和我妹妹,各走各的路,再也没有瓜葛!”
谢怀谨眼中滔天怒意化为冷笑,声音里尽是嘲讽。
“沈清寒既然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那这一切就该她受着!”
“更何况你们把我谢怀谨当什么了?”
“这桩婚事当初是你们沈家自己求的,要想离婚,让沈清寒自己来跟我认错签字!”
沈清寒看见哥哥骤然苍白灰败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哑道:“够了,谢怀谨!”
但那如秋叶般苍凉的声音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谢怀谨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沈清寒固执地留在原地,想要握住沈严的手,想要留在他身边,却只是徒劳无功。
哥哥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要是知道了,哥哥又该怎么办……
随着谢怀谨远去,一阵强烈到几乎撕碎灵魂的引力传来将她拉离,她瞬间出现在云溪会所门口。
耳边传来众人细碎的窃窃私语声。
“刚才那个残废是之前立了一等功的那个沈严?他居然让他妹妹和谢怀谨离婚?”
“他自己一个废人,娶不到老婆就算了,竟然连妹妹的婚姻都霍霍啊。”
“那可是谢家的二少爷,谢氏集团,一般人想攀都攀不上呢。”
沈清寒神魂一震。
“要我说,这沈严比沈清寒识趣多了,知道他们家配不上谢家,主动提出离婚不纠缠,就那沈清寒不要脸,仗着一点恩情非要嫁给谢怀谨!”
这时,林驰冷冽的声音传来:“你们说够了没有?”
那些嘀嘀咕咕的千金小姐瞬间散去。
谢怀谨站在门口,转身看了一眼会所里面。
“沈清寒人不在手段倒是不少,先是夏冰,又是沈严,不就是想逼我去把她接回来?”
他脸上嘲讽的神情越发明显,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定定看了他许久的沈清寒露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她不明白,上天让她以这样的方式跟在谢怀谨身边,难道就是想让她更深刻的了解谢怀谨有多厌恶她吗?
林驰皱起眉,走近谢怀谨:“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沈清寒,刚才为什么不签了那个离婚协议?”
谢怀谨倏然转头看他,眼神冰冷,嘴角似笑非笑:“怎么,离婚了好让你娶她吗?”
林驰也骤然冷下脸:“谢怀谨,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两人正对峙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
“你们快看新闻,一个巨大的跨国犯罪团伙被捣毁了,缴获了好多枪械,这绝对是今年最大的打黑除恶案件!”
“我们市有个女警察在任务中牺牲了!”
第6章
这么大的案子,即便平民百姓也十分关注。
那人的声音不小,清晰的传到了谢怀谨的耳朵里。
沈清寒看见谢怀谨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齐新道:“把车开过来,回别墅!”
刚一回到别墅,沈清寒眼中撞入一道纤瘦身影。
苏千柔?
沈清寒又倏地转头看谢怀谨,眼睁睁的看着他脸上的厉色淡去,温柔问:“千柔,你怎么来了?”
苏千柔眉头微蹙,我见犹怜:“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舒服,就想来陪你吃个晚饭。”
吃过晚饭后,谢怀谨和苏千柔来到别墅的花房里。
里面放了一架钢琴。
月色柔和,苏千柔来了兴致:“怀谨,我为你弹一曲月光曲好不好。”
谢怀谨倚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不自觉的变得柔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沈清寒自虐般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悲哀。
谢怀谨出生在谢家这样的家庭,从小耳濡目染,受到熏陶,自然喜欢苏千柔这样温婉美丽又端庄大方的女人。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两人刚结婚没多久,沈清寒便找了一位有名的舞蹈家学跳舞,她原本想在谢怀谨那天送他一支舞作为礼物。
可当她在玻璃花房中练舞被谢怀谨撞见的时候,还没开口说话,谢怀谨就冷着脸道:“没天分就少在那里东施效颦,让人看着笑话。”
说完挥手让佣人关掉了音乐。
沈清寒愣愣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脸色惨白。
谢怀谨毫不留情地离开,丝毫没注意到沈清寒膝盖被摔破,脚尖更满是青青紫紫伤痕。
她永远成不了谢怀谨爱的那种女人。
沈清寒从没一刻这般清晰的明白这件事。
这时,谢怀谨看着苏千柔,忽然走神了。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沈清寒在这花房中练太极剑的样子,又好像看见沈清寒停下动作,白皙脸颊微红,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看见他,沈清寒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蹰和惶恐。
她小心翼翼的抿唇:“怀谨,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在这里练了……”
“怀谨?怀谨?你在想什么?”
苏千柔疑惑的声音打断了谢怀谨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竟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要说话。
这时,屋内的佣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二少爷,大少爷喊你回一趟老宅。”
……
谢家老宅,一个占地千顷的庄园。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停在中央。
沈清寒跟着谢怀谨走到了庄园主楼里面:“哥,这么晚喊我回来什么事?是因为今天沈严送来的离婚协议书?”
谢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声道:“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沈严来找我,下定决心要你和清寒离婚。”
谢怀谨看着谢玄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后冷哼一声:“找我没用,就来找你,他们沈家人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
沈清寒一顿,谢怀谨羞辱她还不够,甚至还要这样说她哥。
下一秒,她又听见谢怀谨说:“哥,我的事你别操心了,我自己去解决!”
“混账东西,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谢怀谨刚转身准备走,谢玄便沉着声音喝道:“你解决?你怎么解决?”
谢怀谨转头看向面色不悦的谢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谢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怀谨,你这两个月就没想过上万佛寺去看一眼清寒?”
沈清寒抬眸诧异望过去,她走之前来找过谢家大哥。
大哥明知道她不在万佛寺,为什么要这么问?
谢怀谨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什么这几天人人都要跟我提沈清寒,搞得好像是我亏欠了她一样!”
“你……”谢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难道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吗?一个心动的瞬间都没有?”
谢怀谨没有半分迟疑地冷笑。
“她是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女人!”
第7章
似乎还觉得不够,谢怀谨强调似的补充:“别说对她心动,就算她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话落,谢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蛋,你要气死我,你根本不知道清寒为你付出了多少!”
谢玄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谢家掌权人的位置,此刻发怒,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谢怀谨又是被哥哥带大的,此刻识相地沉默。
谢玄看他这幅样子,心中的怒意越发强烈。
“好,好得很!”
“既然这样,等她回来,你们两就立刻办离婚手续!”
闻言,谢怀谨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谢谢哥。”
谢玄紧皱着眉,气得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谢怀谨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
沈清寒一路跟着,看着谢怀谨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谢怀谨,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吗,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板着个脸?”
……
谢怀谨回到别墅的时候,苏千柔还没有离开。
谢怀谨皱起了眉头,不轻不重地说:“我不是安排了人送你回苏家吗?”
苏千柔敏锐地察觉到谢怀谨心情不好,温柔又担忧地说道:“我看谢玄哥这么晚喊你回谢家老宅,我有些担心你,谢玄哥是不是……不愿意让你和我在一起?”
谢怀谨想到谢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千柔以为自己说对了,垂下眼,声音越发委屈。
“怀谨,就算不能和你结婚,没有婚礼也没关系的……我只想能陪在你身边就够了,真的!”
谢怀谨缓了神色:“别多想,我答应了要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一定会做到,其他的事我会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千柔又递给他一个戒指:“这是我自己打磨的情侣戒指,你要好好收藏。”
苏千柔离开后,沈清寒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嘴里的“妻子”二字,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结婚没多久,为了和谢怀谨培养感情,她努力学习谢怀谨喜欢的东西。
她学了华尔兹,学了探戈,在一次世交的爷爷举办的金婚派对上,她小心翼翼邀请谢怀谨:“怀谨,你愿意陪我跳第一支舞吗?”
可谢怀谨却避开她的手,宁愿邀请陌生人都不看她一眼,她就那样被晾在场中,成了海城上流圈子里的笑话。
后来她不死心又去一个寺庙求了夫妻和美的同心结,这次谢怀谨竟破天荒的收下。
谢怀谨入睡后,沈清寒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谢怀谨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的话语。
沈清寒轻声道:“当初你愿意收下我的同心结,是不是证明,你对我也曾有过片刻心动。”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凉如水,沈清寒起身走到房走廊上。
却见门外齐新将刚才那枚戒指放在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中收藏好之后,神色怜悯的低声自言自语。
“太太,你要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同心结,出门就被送给了街边的流浪汉,你该多难过。”
沈清寒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像是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子弹洞穿。
……
两天之后,谢怀谨为了度假山庄的项目亲自到丰灵山脚下考察。
丰灵山下,沈清寒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谢怀谨刚下车,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片刻,转头看向丰灵观的观主:“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观主轻声解释:“我丰灵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千级台阶,所求的事情便可实现。”
“不过这千级台阶跪下来可会去掉半条命,所以很少有人能够跪完。”
谢怀谨蹙眉:“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的儿子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军人,他们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怀谨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活泼的小道童插嘴:“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人为了求危在旦夕的爱人平安,在这阶梯上整整跪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齐新惊叹开口:“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痴情的人,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就连谢怀谨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好像是姓沈,叫……沈清寒!”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沈清寒遥遥望着数千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齐新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小谢总您在澜沧湖飙车发生意外,生命垂危那一年吗?
沈清寒忍不住望向谢怀谨,却见谢怀谨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千柔能不顾自己的安全把我从快爆炸的车里拉出来,但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沈清寒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谢怀谨抬脚往台阶上走去,沈清寒只能做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着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沈清寒回想起自己当初来这里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级台阶,她便祈求一次谢怀谨平安无恙,岁岁长安。
说来可笑,她第一次遇见谢怀谨,是因为遇见一群流氓。
她并不将那群人放在眼里,刚要动手,是谢怀谨出现:“这么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还真要脸。”
那时,她看着谢怀谨的背影,觉得这一幕好似在梦中见过。
他们已经在梦里见了无数次。
她莫名有一种感觉,他们前世就认识,是命定的姻缘。
这一刻,沈清寒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海城的时候,她没有遇见谢怀谨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天之后,谢怀谨考察结束回海城。1
回海城的路上,沈清寒就看到谢怀谨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好像是从那一天听见她的名字后,谢怀谨就一直情绪不太好。
沈清寒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个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
谢怀谨的车刚开进别墅,便看到别墅门口听着几辆小型货车。
那些小货车的车身上都贴着一个红色的条子——【爱心物资】。
看见那车子时,谢怀谨眼眸凝住,冷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齐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连忙解释:“这是捐给海城各大福利院的东西,太太每个月都会让人准备东西,送到福利院给孩子还有老人家们。”
沈清寒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别墅的管家还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谢怀谨冷冷的一句。
“虚伪至极!拿我的钱来做好事,倒是让她赚了好名声。”
沈清寒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齐新忍不住低声回答道:“太太……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谢怀谨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几天后,是沈清寒爷爷的忌日。
谢玄发了话,尽管谢怀谨再不愿意,也还是跟着一起去了烈士陵园祭拜。
墓碑上的照片,老爷子穿着一身军装,面色威严。
就在这时,陵园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许多身穿军装的老人拄着拐杖,手里拿着酒,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其中一位感慨道:“一晃眼兄弟们都牺牲这么多年了,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还苟活着……哎……”
沈清寒了然,这几位都是从前她爷爷的老战友。
看到那几位前辈,坐在轮椅上的沈严立刻吩咐下属上前迎接。
“李爷爷,陈爷爷,张伯伯……”
沈严虽然还在组织内任职,但在几位老人面前,依旧是个礼数周全的晚辈。
沈清寒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那些老人身上。
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其中一位伤了一只眼睛,还有一位断掉了一只手臂,还有一位则是跛脚……
他们慢慢的走到沈老爷子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都是重重的叹息一声。
“老首长,我们来看你了。”
其中一位开口道:“首长,各位战友们,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了,当年兄弟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再等等,再等等,我们这些老兄弟也就下去陪你们了。”
“孩子们现在也在保家卫国,你们啊,也要记得保护孩子们平平安安。”
沈清寒听到这话,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受家里人影响,他们这群发小不是从军就是当警察。
他们中,有去外派联合国驻兵的,有在新疆守卫边防的,有的干了刑侦,有的干了缉毒警……
沈清寒想起之前许多在任务中牺牲的好友和同事,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沈严听到这话,宽慰的对着那老兵道:“陈爷爷放心,我爷爷他们一定会看到的。”
那老人点点头一抹眼睛:“怎么没看到清寒,她出去执行任务还没回来吗?”
第9章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谢怀谨眼神一凝,蓦然看向沈严,问道:“任务?!什么任务?她不是去万佛寺祈福了吗?”
沈清寒心瞬间提起。
沈严看向谢怀谨:“之前一个小任务而已。”
“谢怀谨,你既然已经决定和清寒离婚,就不要再管她的事了。”
听了沈严的话,谢怀谨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但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一旁的沈清寒骤然松了口气。
离婚协议没签,他们二人现在毕竟还是夫妻,她只怕谢怀谨知道她什么都没交代就去执行卧底任务,会更加为难大哥,为难沈家。
只是……她牺牲的消息早晚都会传出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从陵园离开后,沈清寒沉默地跟着谢怀谨回到别墅里,别墅的佣人立刻上前:“先生,给苏小姐定制的婚纱送到了。”
别墅大厅内,定制的重工婚纱挂在模特身上,上面点缀的钻石闪闪发光。
沈清寒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谢怀谨和苏千柔的婚礼快到了。
谢怀谨看了一眼那婚纱,不知道怎么突然问了一句。
“沈清寒还没有回来?”1
管家一愣,摇头道:“还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沈清寒不解地低声道:“谢怀谨,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希望我回来破坏你和苏千柔的婚礼?”
却见谢怀谨沉默片刻,冷嗤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齐新:“不是马上要和苏小姐办婚礼了吗?先生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齐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是临近婚礼,小谢总的情绪便越来越焦躁,他也看不透。
婚礼前一日。
谢怀谨再次上山去到了万佛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谢先生,回去吧。凡事都不能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沈清寒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谢怀谨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沈清寒,离婚协议我已经放在了你房里,要是你现在不回去,这辈子都别回了!”
沈清寒扯唇一笑:“早就回不去了!”
第二天,谢怀谨和苏千柔的婚礼。
谢怀谨亲自操办的婚礼,声势浩大,比起当年沈清寒嫁给他的时候,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甚至有人拿着手机拍着着画面,纷纷感慨不知道哪家有钱的少爷结婚。
一身白色新郎服的谢怀谨坐在加长版林肯内,修眉凤目,俊美无双。
沈清寒抬眸看着穿着西装的谢怀谨,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可谢怀谨脸上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喜色,反而冷着脸打开了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这时,谢怀谨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几条新闻——
【此次特大犯罪团伙捣毁案中牺牲烈士遗体,于今日由专机运送回国……】
【致敬英雄!水门礼遇迎烈士遗体归国!】
沈清寒一震,远处传来挽歌和新闻播报的声音。
女主播声音哽咽:“英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是我们中华民族刻在骨子里的执念,烈士们,你们终于回家了……”
鸣枪致敬的声音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战友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沈清寒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谢怀谨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标题,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
短短的几分钟,网上推送的新闻评论区就已经被网友悼念的评论占满。
看了两眼,他按下息屏按钮,关掉手机扔在一旁。
这时,只见十几辆黑色轿车从后面疾驰而来,占了宽阔的马路,将婚车车队包围在中间,几乎要把整条路的交通给堵塞了。
齐新转头看向谢怀谨:“小谢总,我们要不要……”
谢怀谨面容冷漠地开口:“不用管,继续开。”
婚车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没有开多远,在十字路口又冲出来十几辆黑色的车直接堵住了婚车前面的路。
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从车上下来,站成一排。
谢玄穿着一身黑衣定制西装,从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上下来,神情严肃而冷厉。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有种强势的压迫感袭来。
谢怀谨看见谢玄,立刻推开车门下车。
“哥,你怎么来了?”
谢玄看了一眼道路上长长的车队,又瞥见谢怀谨胸口的新郎胸花,脸色愈发难看。
他没有回答谢怀谨的话,而是对着身后的保镖道:“把他这身衣服给我扒了!”
几个保镖立刻上前,谢怀谨后退一步,皱着眉沉声问:“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我连为自己办一场婚礼的资格都没有吗?”
谢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大怒:“谢怀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怀谨反抗的动作一顿,缀着新郎胸花的白色西服外套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纯黑色西服外套。
待换好后,谢怀谨定睛一看。9
黑色的西服左胸处戴着一朵白色的菊花,手臂上还被戴上了一块黑纱孝布。
——悼念亡者!
这是要悼念谁?
谢怀谨心中疑惑,然而谢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谢怀谨被强行带往海城市殡仪馆。
挽联轻垂、哀乐低回,偌大的告别厅内外,满是身穿警服的警察。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谢怀谨下了车才发现,告别厅正门口的竟是坐着轮椅的沈严,他身旁,站着的是市公安局的领导。
许多身穿白色衬衫警服的大人物也在其中。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谢怀谨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谢玄和谢怀谨,神色悲哀的沈严放在轮椅上的手攥了攥,没有说话。
谢玄上前几步,走到沈严面前,神情也有几分沉痛。
“沈严,节哀。”
沈严坐在轮椅上,目光看着前方,眼里满是红血丝,嗓音嘶哑到极致。
“清寒身为一名警察,捣毁了犯罪集团,更阻止了犯罪集团的首脑逃离,没有辜负自己身为警察的身份,更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在任务中牺牲,死得其所,作为哥哥,我心痛,却更为她骄傲!”
听到这话,谢玄身后的谢怀谨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在任务中牺牲,什么死得其所?沈严,你在这里搞什么把戏?”
谢玄转头对着谢怀谨怒斥道:“混账,你给我闭嘴!”
谢怀谨看了看周遭,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沈清寒明明在山里为她爸祭祀,我现在就去把她接回来让你们好好看看……”
他骤然转身,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引擎声。
一辆悬挂着挽联的警车稳稳的停下,后面是一辆挂满挽联和白花的灵车。
人们鸦雀无声,衬得哀乐的声音越来越大。
警察们的队伍有序的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谢怀谨终于看清,道路尽头,赫然是沈清寒身穿警服的黑白遗照。
接着,就见那辆黑色的车门缓缓打开,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从车上抬下来一个黑色的棺材,缓缓走近殡仪馆。
而在纯黑色的棺材上,还盖着一面鲜红的国旗。
他们庄严而肃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的丧钟声响起,谢怀谨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的警察们小心翼翼将棺材放下。
走在最后的警察抬起右臂,庄严的敬礼。
身材魁梧又粗豪的汉子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山河已无恙,英雄归故乡,迎沈清寒烈士灵柩回家!敬礼!”
第11章
谢怀谨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他脸色变得比胸前那朵菊花还要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依旧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沈清寒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沈清寒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前去打开那棺材,却被那几个神情愤怒的警察给按住。
谢怀谨不管不顾想要动手,谢玄怒喝:“把他给我拉回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道冷然沉痛的声音传来。
“把棺材打开!”
——竟是沈严。
谢玄和刑警队队长都侧目看向沈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沈严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谢玄都有些不忍心的说:“沈严,你不用管谢怀谨这个混账,我让人把他绑走。”
沈严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下属示意。
沈严的下属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沈警官,对不起,好走!”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6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沈清寒静静躺在棺材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棺材内层特制的冰棺,边上撒满了黄色白色的菊花,手中还紧紧攥着沈局长留给她的那枚勋章。
站在一旁的警察抹了抹泪,声音哽咽:“现在天气热,怕她的尸体腐烂,所以……”
谢怀谨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沈清寒。
而沈严,终于第一次让人对谢怀谨动手。
可谢怀谨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甘示弱,眼看着谢怀谨就要和沈严的下属殴打在一起。
谢玄上前两步,亲自制服了谢怀谨:“谢怀谨,你当我死了是吗?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谢怀谨是个疯子,谢玄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谢怀谨便触碰到了沈清寒。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谢怀谨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沈清寒,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我收下你的同心结,想要学跳舞,你不是说你又学会了新菜做给我吃,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谢怀谨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做到吗?你说话啊?”
沈严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来都不想跟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下厨!”
谢怀谨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沈清寒,你这个骗子!”
沈严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谢玄道:“谢总,清寒将用我沈家子女的身份下葬,上面不会刻谢怀谨的名字,我不想清寒死了还和谢家有关系!”
谢怀谨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谢玄看着眼眸猩红的谢怀谨,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好!”
沈严看着谢玄:“多谢!”
沈严抬了抬手,示意警察把沈清寒的棺材抬进告别厅。
谢怀谨却紧抱住沈清寒,就在警察们要靠近他时,他突然身体一倾,嘴里骤然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材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都一惊。
谢怀谨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谢怀谨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沈清寒。
第12章
等到谢怀谨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谢玄松了一口气。
因为谢怀谨将沈清寒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沈清寒的尸身,便只能卸了谢怀谨的腕骨。
想到这事谢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个模样。
“谢怀谨,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谢怀谨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哥,我这就上山接沈清寒回来。”
谢玄一滞,不可置信的说:“你去干什么?”
谢怀谨神色从容:“去接沈清寒!什么祈福往生的法会,都三个月了,她也该回来了。”
谢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沈清寒已经在任务中牺牲了……”
话音一落,谢怀谨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谢玄神色变了变,抬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你别乱动,等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病房内,医生给谢怀谨做了全套的检查,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半响后,医生沉着脸对谢玄说:“谢先生,谢二少或许是受到了二少夫人去世的消息,受到了刺激,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二少夫人去世的事实。”6
“另外,小谢总的情绪波动太大,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谢玄皱眉问:“那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看了看手里的病例单子,最后才犹豫的说道:“短的话也许几天就能恢复,长的话……谁也说不准!”
谢玄勃然大怒:“我给你年薪百万,就这点能耐?”
说着,谢玄指了指其他几名医生:“还有你们,一个个拿着高薪,每年安排你们参加学术交流会,现在一个个都成废物了?”
医生们全都低下了头,这是谢家的私人医院。
拿着谢家的薪水,现在谢玄发火,没人敢开口反驳。
一名年轻的医生壮着胆子说道:“谢总,现在二少的情况,还是休养为主,如果贸然用其他方式干预,怕情况变得更严重……”
谢玄怔了一下,又开口道:“让他好好养着,谁都不要打扰他!”
医生们战战兢兢的点头,然后各自去忙了。
等到医生都离开后,谢玄身后的齐新小心翼翼道:“谢总,三天之后,沈小姐出殡下葬,可刚刚医生说二少爷不能再受刺激……”
谢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安排人手看着他,没有我的允许,别让他离开医院!”
很快,沈清寒牺牲的新闻霸屏了各大媒体。
【女警察沈清寒巾帼不让须眉,以一己之力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立下一等功!】
【29岁女刑警,屡次卧底狼窝,于不久前的犯罪团伙捣毁案中牺牲】
评论区满是悼念的话语,人人都对沈清寒表示敬佩。
若这样的人都不配,还有谁配?
让网友们更感兴趣的,是新闻上写得是沈清寒,丝毫没提谢家二少夫人的身份。
【沈警官遗体回国那天,谢家那个二少爷还准备和别人办婚礼呢,真是荒谬,沈警官怎么嫁给了这样的人?】
【这么好的人,真是太可惜了……】
【没听说他们离婚啊?谢怀谨无缝衔接?】
追悼会上门口,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谢怀谨的好友林驰。
从前大家都觉得沈清寒只会喊打喊杀,一点都没有女人味,配不上金尊玉贵的谢家二少爷。
现在沈清寒在任务中牺牲,被追记一等功,大家倒好像是忘记了,说辞都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沈清寒,若有来世,你可要擦亮眼睛。”
话落,林驰进了殡仪馆。
活着的时候,他和沈清寒没有什么交集,现在,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这时,谢家老宅,谢玄正准备休息,佣人焦急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先生,不好了,二少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