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的人恨我,最爱的人要杀我。直到他们在我的尸体上,找到真相

悦旋讲小说 2024-08-30 12:38:47

第1章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身为西晋神甲军骠骑将军,我孟卿雪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但跟在墨云谦身边这些日子,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营帐里昏沉的烛火,闪烁着穿透我的身体,在地上留不下一点阴影。

  我的灵魂轻荡,屋内无一人能发现我。

  哪怕是皇上唯一的胞弟,被百姓称作‘无案不可破’的监察御史,墨云谦。

  本以为在南临国内,我西晋国细作的身份被发现后便是结局。

  可没想到再次清醒时,却又回到了军营里。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会出现纰漏。

  我拼命藏起来的南临国边境布防图,也在那场敌袭中被粉碎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我嘴角不由挂上一丝苦楚,眼底的愁无法化开半分。

  玉珏相撞的清脆声响一瞬将我思绪拉回。

  墨云谦走入军营特意方便他安排出来的停尸房,声音漠然。

  “郑华,营帐外发现的那具尸体,还没有人来认领吗?”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神情,心里浮起丝丝感叹。

  墨云谦是我的心上人,生前他厌恶我至极。

  但我死后,我就离他仅有一寸距离,而他浑却然不知。

  他的属下郑华埋头整理手边的器具,摇摇头:“没有。”

  墨云谦脚步稍顿,声音漠然。

  “那就等吴上将那边消息。”

  闻声,我心中一股难言的涩意汇聚成渊,点点将我侵蚀。

  我看着墨云谦,他衣襟依旧一丝不苟,那黑眸似乎永远不会含情。

  他若是知道那具女尸是我,还会这么冷漠吗?

  看着墨云谦淡漠的侧脸,我一瞬不敢深想,唇角苦涩蔓延。

  我听见郑华小声嘟哝:“怎么会有人消失这么久,爹娘也不找呢?”

  闻声,我身形晃动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阳光,眼神恍惚。

  爹娘……

  我爹是神甲军的大将军孟承裕,在四年前与南临国的交战中牺牲,尸体被将士们送回军营的时候,身上全是长枪刺的窟窿。

  而我娘,早在两年前就将我逐出了家门。

  因为圣上让我去当南临细作的身份无法公开,我谎称我不堪清苦厮杀,想过闲散的富贵生活。

  我娘骂我数祖忘典,辜负了我爹临终前对我寄予的厚望。

  她将我的东西都丢出家门,眼眶赤红的瞪着我:“滚!孟卿雪!我将军府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直到我死,我也没再见过她,而现在,我宁愿不见。

  消失两年的女儿,再次相见却是一具躺在殓房里的尸体,她该如何承受……

  酸涩直冲鼻尖,我明明可以旁若无人的大哭,可惜,灵魂没有泪。

  不过三秒,我再度出现在墨云谦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他执念太深,死后再睁眼,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我看着他坐在那里,认真看着边疆巡查传回的信件。

  身为监察御史,墨云谦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消息。

  就跟我还是将军时,每天都要跟谋士部署战略一样。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吴楚臻,我爹曾经的的副将,也是墨云谦的同窗好友。

  他直接将手里的文书递给墨云谦,眉眼疲惫:“你说,这具尸体会不会与之前南临国的突袭有关?”

  我不禁看向文书,却见第一份文书上,就摆着我的画像。

  画中女子一身银甲,风姿绰约,眉眼间自带一股雷霆万钧之气。

  而她手中那杆寒铁长枪,犹如有星芒闪动。

  这杆枪……是当今圣上特意寻万年寒铁为我所铸。

  世人无不知,寒铁枪就代表着我,西晋唯一的女将军,孟卿雪。

  我盯着画像上的自己,心脏一点点发烫。

  我不由对吴楚臻升起一起感激。

  感激他没有让人写出我在南临花天酒地的荒诞生活,而是给我留了一分体面。

  死后的这段时间,我跟墨云谦四处走动,自然听见了营帐内的谴责和流言。

  “这孟卿雪不仅对不起战场上死去的那些兄弟,还有辱将军府百年威名!”

  “谁能想到孟卿雪会贪生怕死,直接叛逃,至今下落不明。”

  他们的每一词每一句落在我心头,都像是钢针刺向我,没有鲜血却处处疼痛。

  我看着那张被墨云谦拿在手上的画像,眼眶发胀。

  “你们相信我!我保证忠于西晋国,忠于神甲军,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心中的信仰!”

  当初在神甲军军营前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撕拉!

  谁知我的画像,在墨云谦手里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他声音冰冷:“她害死了那么多将士,哪怕是画像,也不配入我南临国土!”

第2章

  墨云谦吐出的词句像利箭般射中心头,疼痛一瞬胀裂整颗心脏。

  我撇开头去不敢看他,苦涩在嘴角蔓延。

  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西晋国那些将士。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南临国的突袭是个陷阱,他们都不会死。

  如果我可以再忍耐的久一点,等尘埃落定后,我们还是可以在战场上并肩。

  我与墨云谦几乎同时看向了营帐前站着的各个将士们,这里每一个人的眼神对我来说,都像是凌迟。

  “孟卿雪这丫头厉害啊,这次射箭又是第一名!”

  “兄弟们,我儿子下个月出生,大家都来捧个场啊。”

  “我闺女就要及笄了,我也要让她习武,争取成为卿雪这样的人物。”

  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浮动,我的视线瞬间模糊。

  很多活生生的人,最终都成为了被马革裹尸的一缕残念。

  营帐里,空气阻塞,窒息感一涌而上。

  我看着墨云谦,好像回到了参加先皇出殡的那个下午。

  “愿花飨逝者,春暖斯人,盼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那日也如现在一样,春和景明,百官和百姓众人的哀悼一遍遍响起。

  十年前,先皇御驾亲征,却被南临国用百姓生命引诱进瘴气之地,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到现在都记得墨云谦跪在他的灵位前,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我还是知道,他已经在崩溃边缘。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眼泪一滴滴砸进我的颈窝。

  “卿雪,我没有父皇了。”

  “我一定会完成父皇的遗愿,一定会!”

  自那天起,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只有我能上朝述职的时候,才能看到他。

  他穿着墨金蟒服站在皇帝之下,百官之上,眼神唯有漠然。

  我那时其实听说,墨云谦当上监察御史之后,眼里半点沙子都容不下。

  百官战战兢兢,对他又敬又怕。

  “云谦,没有人能逃脱,叛徒孟卿雪……也不会例外。”

  吴楚臻低沉的声音一下将我拉回现实。

  墨云谦眸子闪过寒光,声音冷冽:“当然不会。”

  听着他的话,我眸色一瞬黯淡,真相堵在胸口,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是该比任何人都要恨我。

  因为……我亲手杀了他视为亚父的司马太傅。

  我垂眸看着自己因痛苦而发颤的左手,心尖像是被人掐住,疼的我呼吸都像带着血。

  两年前,在西晋国与南临国相交的一个村落里,就是这只手,将长枪贯穿了司马太傅的胸膛。

  他被绑在椅子上,几乎不成人形。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卿雪,杀了我,杀了我!”

  “我绝不能成为南临贼子要挟云谦的把柄,求你……杀了我!”

  在他濒死的那一刻,我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太傅,对不起……”

  可他却露出了解脱的笑意:“卿雪,谢谢……”

  远处的兵戎交接声渐近,我只来得及给他磕了头就往外冲。

  就在我冲到村口时,我听见墨云谦撕心颤抖的声音:“太傅!”

  我没忍住回头,太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他。

  可我看见他抱着太傅的尸身,血迹染了满身。

  四目相对,他远远地盯着我,眼睛红的像是滴血。

  “孟卿雪——总有一天,我会在战场与你相见,届时,我必亲手杀你!”

  时隔多年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心头的苦涩一瞬变成巨兽将我吞噬。

  这时,墨云谦用于传信的白鸽停在窗台上。

  我不由看过去,心脏顿时一颤。

  司马梦婷。

  司马太傅之女,从小就被太后养在身边。

  自从司马太傅亡故后,墨云谦就对她照拂有加。

  墨云谦瞬间温柔的神色,让我鼻尖发酸。

  而司马梦婷娟秀的字体也映入我眼帘。

  【云谦哥哥,尚衣局做的喜服已经送到了,你何时能回来试穿?】

第3章

  营帐内寂静无声。

  秀丽工整的字迹落在我眼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墨云谦他……要成亲了?

  我看着墨云谦脸上瞬间带上笑意,温柔回信:“等军营里差事忙完我就回去。”

  紧接着他又细心嘱咐:“别忘了按时服药。”

  这一瞬间,我仿佛坠身冰窖。

  他熟悉的温柔和语调,在我心里却化成刀,刀刀戳中心头。

  原来墨云谦对我的爱和恨,消散的可以如此之快。

  两年。

  我靠着墨云谦娶我的承诺在深渊中苦苦支撑了两年。

  每日每夜我都在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眉眼轻松地抱着他,告诉他“我孟卿雪不辱西晋威名”。

  或者是深深把自己埋在他怀里,诉说我这些年受的委屈。

  但这些在刚刚的一瞬似泡沫般,全都幻灭。

  两年过去,他的承诺早已兑现给他人,只有我还傻傻困在过去。

  心脏的刺痛不断上涌,直到蔓延全身。

  吴楚臻的声音染上担忧:“梦婷的病情怎么样了?”

  墨云谦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多说,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营帐外发现的尸首一直无人认领。”

  吴楚臻眉头微皱:“最近附近的州县无人上报人口失踪,与南临交界的村落管辖混乱,想要确定尸首的身份还需些时日,殿下那边仵作验尸结果如何了?”

  我几乎和墨云谦同时摇了摇头。

  我尸体送来的第一时间,墨云谦就安排了人验尸。

  结果自然是查不到任何信息。

  从两年前我成为细作的那天起,能证明我身份的物件皆被司马太傅抹去。

  当时圣上的旨意来得突然,吴楚臻早已率军与南临交手多次,而墨云谦贵为皇室血脉又是文臣自是不合适。

  习惯带着面具上战场的我,就成为了细作的最佳人选。

  司马太傅带着密旨找到我的时候我没有多想就接受了。

  作为将军府的人,我理应发扬孟氏荣光。

  如同我爹当年说的那句:“为了西晋国,虽死不悔!”

  我从太傅府邸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墨云谦。

  那一天,我第一次没有顾及周围人的眼光,大胆的在人前紧紧抱住他。

  墨云谦红了脸,却没有推开我。

  我心里一阵酸涩,我那时……是真的相信我能活着回来与他成婚。

  只是短短两载,早已物是人非。

  司马太傅去世后,除了陛下,再无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这时,吴楚臻眼中划过一丝迟疑:“这具尸首……会不会是孟卿雪?”

  墨云谦眼里瞬间泛起冰寒:“吴将军,看来你对她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吴楚臻眼底闪过一丝难堪:“我只是想着她要是早点死了,也不用劳烦弟兄们抓捕了!”

  我听着他们的话,只觉得浑身都被插满了钢针,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我痛不欲生。

  我捂着胸口,甚至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等我回过神来,吴楚臻不知何时离开,而墨云谦却朝着停放尸体的营帐走去。

  他停在尸体前站了很久,才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棉布手套,缓缓拉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泛着白霜的尸首,脸部面目全非,身体多处灼伤和擦伤。

  我不忍的别开头,那些伤痕犹如复刻般的烙印在我的灵魂上,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的痛苦。

  墨云谦静静看着尸体,眼里无波无澜。

  半晌,我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她左侧肩头,有一处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被南临毒箭射伤的那处伤口。

  南临国擅毒,那箭伤的疤痕,就连宫中最好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我看着他伸手拉开尸首的衣物,露出左肩。

  那道浅色的伤疤赫然呈现在肩头之上!

第4章

  营帐里寂静的连呼吸声都轻微起来。

  我眼睛一瞬酸涩,几乎不敢去看墨云谦的表情。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盯着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心尖一点点颤动起来。

  他在为我悲伤吗?

  我下意识伸出手想牵住那双温暖的手,却忘了我自己的处境。

  我的指尖就这么划过他的肌肤,带不起丝毫波澜。

  我怔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由苦笑。

  墨云谦,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给了我守在你身边的机会,却让我连触碰都做不到。

  墨云谦终于抬起了手,指腹抚在我的伤疤上,眼神却一点点冰冷。

  他语气嘲讽至极:“她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怎么会舍得死。”

  他轻微的话化作划向我心尖的利刃,生生将我的心割为两半。

  一半清清楚楚明白他对我的憎恶,另一半却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害怕。

  期待他发现这具无人认领的尸首是我,害怕他发现面目全非筋断骨折的是我。

  期待他能亲手解开所有真相还我清白,害怕他永远将我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

  我看着自己的尸身,无边的苦涩从胸口喷涌而出,冲的我鼻腔越来越酸。

  其实我不怪墨云谦没发现那是我。

  因为如果不是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我也不敢相信那是我。

  我爱漂亮,但尸体浮肿难看的不成样,就连手指都血肉模糊。

  我爱干净,但尸体的指甲缝里满是污泥,在没有血色的肌肤下更显肮脏。

  我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我死后会变成这样?

  可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我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推门声将我的思绪打断,吴楚臻径直走进,双眼紧盯着我的尸体。

  “殿下,尸首查验得如何?”

  墨云谦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拿起一边仵作记载的文书。

  “死者左手手腕筋脉俱断,身上多处贯穿伤和烧伤……”

  吴楚臻既非太医也非仵作,听不懂,他问:“不是孟卿雪?”

  吴楚臻雷厉风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小心试探的模样,他仿佛也在……害怕?

  可随即,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身为神甲军的副将,吴楚臻在马上斩杀过的南临士兵千千万,什么样的惨状他没见过,区区一具尸首怎么会让他害怕?

  墨云谦瞥了他一眼:“孟卿雪惯用左手,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手出问题,不可能是她。”

  我眼睫一颤,垂眸看着左手手腕上,不禁轻声喃喃:“墨云谦,你错了。”

  我踏进南临军营前的最后一道关卡,是自废左手。

  当时南临国将军秦季安看着我笑:“想入我南临国的军营,总要有拿得出手的投名状!”

  我想攥住手腕,却攥了个空。

  明明手腕上的伤已经愈合两年,可此时它又疼痛了起来。

  吴楚臻像是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

  “云谦,我总是在想,孟卿雪那样前途大好的人,怎么就错的那么离谱?”

  “尸首被发现的时候,旁边还有被折毁的长枪,要不是没查到尸首的身份,谁不以为这是孟卿雪。”

  墨云谦看向尸首,缓缓皱眉:“上次突袭战死的将士身份已清点完毕,至于那柄枪,等京城的锻造铁匠过来一认便知,我们很快就能探破真相了。”

  吴楚臻点了点头:“若是真与南临国有关,那这尸体在这里留的越久,他们就越慌,一定会派人来偷。”

  话落,我看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喊出了我的名字:“孟卿雪。”

  我不由苦笑,如果我还活着,确实是偷走尸体的最佳人选,毕竟我在这里长大,南临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了解军营布防之人。

  我轻声开口:“可惜……你们要失望了。”

  这时,有斥候匆匆站定在殓尸房门口。

  “殿下,先锋营将士在边塞客栈里,发现了孟卿雪的踪迹。”

第5章

  斥候的声音清晰传入我耳中,像是一道魔咒。

  我的尸体明明在这里,他们却说,发现了我的身影?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转头看去。

  只见墨云谦双拳紧握,眸子里墨色翻涌。

  周围一瞬低压,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结。

  “不,墨云谦,那绝不是我!”

  我想开口辩解,但看见他陡然发狠的眼神,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我看着墨云谦和吴楚臻转身,大步朝着拴在营帐外的马而去。

  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将我这个叛贼捉拿归案。

  我跟在墨云谦身后,看着他翻身上马,眼中的锐利如同利刃,狠狠扎进我心脏。

  身为监察御史,墨云谦向来嫉恶如仇,更别提是对我这样一个叛国贼。

  曾几何时,我以他为傲,也曾护着他捉拿贪官。

  可现在,墨云谦召集手下,摩拳擦掌要去围捕的人,是我。

  骤然响起的鸣金出兵声将我生生从回忆中拉出来。

  军队很快就来到了边塞四方谷里的客栈外。

  客栈里,大门外是附近的百姓,门内,是全副武装的神甲军精锐。

  “吴将军,客栈内的百姓都已驱散,里面各个出口都有人守着。”

  我心尖冒起一阵涩意,在他们心里,我竟成了这样罪恶滔天之人。

  我将目光投向寂静的客栈,低低出声:“我也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只是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有人一脸懊恼的跑出来。

  “吴将军,孟卿雪跑了!”

  吴楚臻二话不说就往里走:“我先去客栈里探查,云谦,你把四方谷都封锁起来!”

  墨云谦点了下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我跟着他刚走出客栈,就察觉到他情绪突然不对起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客栈外巷子里的地上,躺着一只制式轻巧的弩箭。

  我心脏猛地一颤,在南临国军营卧底三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兵器。

  这是南临国军营里的黑鸦箭!

  先皇,就是死在这种弩箭之下。

  这次他们想要对付的,是谁?

  想到这,我手指紧攥,下意识看向墨云谦。

  只见他盯着那支弩箭,眼中的怒意一点点聚集,几乎化作火焰。

  “守住四方谷的所有出口,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去,绝不能让孟卿雪再逃!”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有深冻三尺的寒意。

  哪怕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是我,可在墨云谦心里,我早就被定了死罪。

  我身体瞬间僵直,一股让灵魂战栗的疼散落全身。

  片刻后,在能俯瞰到整座四方谷的山顶。

  墨云谦长身玉立,如青松挺拔,鹰隼般的眼紧盯着山下。

  “她在那,即刻派人围剿!”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了过去。

  我看着山下的红衣女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无论是身形,还是策马疾驰的动作,她跟我确实毫无分别。

  如果我不是正站在他们身边,我甚至都要相信那就是我!

  我的心脏一瞬沉入无底深渊。

  她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还是说,南临国想利用我的身份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我脑海,我怎么都抽不出头绪。

  这时,墨云谦眉心紧皱。

  只见山下的女人停顿一下,抬手挥出一样东西,然后便转瞬消失在山谷口!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半个时辰后,吴楚臻走到墨云谦面前,声音沉重。

  “云谦,人跑了,我们只找到这个,是……你亲手交给孟卿雪的订婚书。”

第6章

  山顶沉默一片。

  吴楚臻手上的那封订婚书像是一把匕首,扎的我满心尽是空洞。

  我清楚的记得里面赤绳早系,白首永偕的诺言。

  可在决定成为卧底的那一天,我抹去了自己跟墨云谦有关的一切痕迹,这封写着我们名字的订婚书更是重中之重。

  我曾想过,这封婚书重见天日,会是我功成回朝之时。

  那时我会在站在阳光下告诉墨云谦,我来继续我们的约定了。

  可为何这封本该藏在将军府的婚书,会成为坐实我叛国的证据出现在这里?

  蓦的,我心脏一沉,将军府……还有我娘只怕出事了!

  这时,墨云谦冷冰冰的开口:“命斥候追踪她留下的马蹄印,这婚书一并作为给孟卿雪定罪的证物。”

  我看着他淡漠的眼,心脏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水棉花,闷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涩然一点点涌上心尖,我想起与他定终身那天,他颤着手给我写下了婚书,声音却坚定无比。

  “孟卿雪,我将守护你,就如同我守护西晋百姓那样。”

  只是时过境迁,他仍在守护着百姓安宁,可对我的爱意却消散的一干二净。

  阳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穿透我的灵魂,只有无边冷意。

  “墨云谦,我从未背弃过我的誓言。”

  四方谷的事告一段落后,我跟着他们一起回营,一如从前。

  只是即将进城时,墨云谦出了声:“停下,我想一个人走走。”

  谁也没有阻拦他。

  我跟着他踏上边塞城外,看着他挺拔孤寂的背影,恍惚回到一年前司马太傅的葬礼。

  那日,陛下都派了人来吊唁,太傅府到处都挂上了缟素,沉重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

  墨云谦白衣如雪站在最前方,眼底的悲哀隔着老远,狠狠扎进我的心底。

  我躲在太傅府外,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太傅入土,人群散尽,我才走到墨云谦站的位置,给太傅磕了三个响头。

  “太傅放心,我孟卿雪哪怕豁出这条命,也会顺利执行陛下的命令!”

  ……

  走在前面的墨云谦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猛然收回思绪,及时刹住了脚步,离他不过一寸距离。

  然后,我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的信纸。

  赫然是当初我亲手为他写下的订婚书!

  我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却见他缓缓展开,低垂的眼里满是讥嘲。

  下一瞬,他眼神猛然冷厉,我下意识扑上前:“不要!”

  可纸张的撕裂声,就这么刺进我的灵魂。

  碎纸随着狂风,穿透我的灵魂,消失在天际。

  分明我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可这一刻,那些轻飘的碎纸却快要把我撞碎。

  我回头时,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

  我眼眶骤红,堆积多日的情绪终于有些控制不住。

  若是我提前将南临国布防图送出,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现在的境况?

  若是我能及时察觉计划中的疏漏,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死在突袭中的十万将士?

  我一遍遍质问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那份心脏剥离胸腔的痛处。

  墨云谦看着远方,眼底沉暗一片。

  “孟卿雪,只有将你绳之以法,太傅和孟将军,还有十万将士的英魂才能安息。”

  这一刻,漫卷狂风吹过我的灵魂,如同刮骨刀。

  等墨云谦回到军营里,已经快临近傍晚了。

  刚进门,我就看见营帐前齐刷刷的站着神甲军的所有将领。

  我心里莫名一慌。

  吴楚臻上前一步,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墨云谦。

  “你要的联名上奏的文书准备好了,营里的每一个兄弟都没有意见。”

  墨云谦接过,我也看了过去。

  下一刻,我瞳孔骤缩。

  【神甲军奏请圣上,罢黜孟卿雪神甲军骠骑将军之职!】

第7章

  罢黜骠骑将军之职这几个字狠狠压在我心头,挤压着我心底仅剩的温度。

  有一瞬间,我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过神来后,我看着墨云谦,心尖像是被人掐着扯似的疼。

  自从我接旨成为细作开始,我至亲至爱之人都离开了我。

  现在,我曾经的荣光也要被收回。

  墨云谦不可能不知道,罢黜军职,意味着我从神甲军彻底除名!

  我入伍时念出的誓词恍如昨日。

  “我孟卿雪,忠于西晋国,忠于神甲军,必以血肉之躯换百姓安生!”

  可现在,一封婚书定了我的罪,一篇联名奏文,断了我的路!

  墨云谦攥着信,语气发狠:“通敌叛国之人的名字不配留在神甲军!”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墨云谦,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们,也没侮辱我的使命!”

  可是不管我怎么叫喊,我的声音都被困在无形的屏障内无法被人听见。

  看着他往前走的身影,我疯了般冲上去想要拦住他。

  却只能一遍遍对上他冰冷坚定的眼睛,一遍遍被他穿透灵魂,拦不住他脚步分毫。

  神甲军将军的主账。

  我看着墨云谦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将军。”

  当营帐掀开,那个一脸正气的赵羽呈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眼眶瞬间滚烫。

  他是我爹的至交好友,也是我爹最信任的人之一。

  爹爹以身殉国后,他便成了神甲军的主将。

  曾几何时,他是将军府的常客,总是跟我爹说。

  “老孟,你这女儿是个好苗子,将来不定哪一天就带着神甲军名震天下了!”

  后来我入军营时,也是他亲手将神甲军的银甲交到我手上。

  昔日里征战沙场的嗜血战神,对我却只有谆谆教诲。

  他眼眸泛红:“孩子,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你切记万事小心。”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我叛国的证据。

  赵羽呈眼皮耷拉着,看着那封信:“墨云谦,你们,都想好了?”

  “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孟卿雪吗?”

  墨云谦的声音不含一丝情感:“将军,物证齐全,孟卿雪叛国已成事实。”

  我就站在他身边,这一刻,他的笃定犹如毒刺,刺的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我看着那封镶着金丝的婚书,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订婚时,墨云谦给我送上婚书的那一刻,神情虔诚无比。

  “卿雪,我保证我会一直信任你直到永远,亦如我相信我的信仰。”

  时过境迁,他的信仰一如当初。

  可我孟卿雪,却注定被遗忘在黑夜里,与他永不相交。

  赵羽呈叹了口气,拿起了主将的印章。

  鲜红印章落下那刻,我的心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印了一下,血肉模糊。

  痛苦、无助尽数堵在我的喉头,无法出声,又无法放下。

  墨云谦走出主账后,直接找到了吴楚臻。

  “可以去将军府了!”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墨云谦就站在了将军府门前。

  我站在那里,拼命压着心底的酸胀。

  我跟娘亲相依为命那么久,她是知道我为了继承我爹的位置坐了多少努力的。

  要是她知道墨云谦他们是来罢黜我的职位的……

  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当我娘亲出现在厅堂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曾经娴静端庄的人变得满身珠翠。

  金钗玉坠,绣着精美花纹的绫罗绸缎,还有手腕上的珊瑚手串……

  我愣愣的看着,那句‘娘’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我娘皱着眉看墨云谦:“御史前来何事?我都说了,我将军府早已与那个不孝女恩断义绝!”

  说着她就要送客,却被墨云谦拦住:“夫人,还请不要妨碍军务。”

  我娘对着对着搜捕的文书一字一句的念。

  “按令搜查罪犯孟卿雪之家,军令、衣甲军械等一律依法收回……”

  我娘靠在门上,吐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早都丢了,你们要找就去护城河里捞一捞说不定还能捞着!”

第8章

  她刻薄的话语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我紧紧盯着她,那张从前温婉如玉的脸如今变得市侩精明,再无半点曾经的模样。

  墨云谦直接开口:“妨碍军务执行,严重者就地斩杀。”

  我娘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让开:“你们快点,我还约了人来打马吊。”

  刚说完,将军府东偏房就响起了催促声。

  我娘顿时眉飞色舞。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来。”

  “什么输了不敢来?我每月拿的钱不少,会在意输的那点小钱吗?”

  我脚步一停,拿钱?拿什么钱?

  我环顾四周,当初普通的红木桌被换成了紫檀木的雕花镂空桌,桌上的茶具也是黄底蓝边的青花茶盅,看得出来价格不菲。

  唯独没变的是先皇亲笔所书赐给我爹的那块‘忠义勇武’的牌匾,被擦拭的很干净,静静的供奉在正厅里。

  回忆一下拉开了闸。

  “对不起,卿雪,营里有紧急的调令,这次中秋让娘亲陪你过好不好?”

  “闺女的生辰我怎么可能不回来,猜猜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你一直说要吃的百叶酥,怎么样,喜欢吧?”

  “卿雪,你记住,战场上长枪在人就在,长枪毁人也亡,无论如何,一定要拿紧我们手上的这杆枪!”

  我站在正厅门口,情绪阵阵翻涌。

  “爹,要是你在,一定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这时,墨云谦搜完了外面,直直走向我的院子,而我,也措不及防的被扯了过去。

  曾经温馨简朴的院子变得空荡荡,桌椅,床铺,全都没有了,空的让人心慌。

  看着还不如府中小厮住的位置,我心头还没愈合的伤口又再度皲裂,生出小小的倒刺,疼痛难忍。

  可墨云谦却直接走进卧房,拉开衣柜,摁出了一个暗格。1

  我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心里蓦的一颤。

  原来,他还记得。

  这个暗格是我自己做的,也是我和墨云谦的秘密。

  从前藏着的是我自己写的一些小心思,后来这里面放着的,都是我跟墨云谦美好的回忆。

  墨云谦还跟我说:“那我们的定情信物都由你来保管,等成亲那天再拿出来?”

  我当时还狠狠给他一拳:“谁说要跟你成亲了!”

  暗格被猛然被抽出,我下意识看了过去。

  空无一物。

  我的心跳也空了一拍,怎么会?我从未动过这里面的东西!

  而墨云谦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盒子沉默良久,才重新放了回去。

  “吴将军,我这边没有发现。”

  他们最终一无所获的走出了我家,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我娘。

  却见她站在门口,一直探着头望着墨云谦他们离开的背影。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很多次,她也是这么目送我离开的。

  她,是在怀念我吗?这一瞬,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跟着墨云谦,他正要上马的时候,传信的白鸽停在了他的肩膀。

  还是司马梦婷的传书。

  【云谦哥哥,宫里派来的画像师到了,要给我们画张穿喜服的像,你何时得空回来?】

  墨云谦只停顿了一瞬就就翻身上马,调转了方向。

  我看着他嘴角隐约的笑意,心脏一瞬间像成了铁,挂在胸腔里坠的我呼吸不畅。

  过往回忆点点破碎,化成刀刃重伤我。

  “卿雪,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卿雪,这是我亲手准备的婚书。”

  “卿雪……”

  曾经对我那么好的人,如今也找到了新的归宿。

  我心里被堵的发闷,却只能望向窗外,努力排解这股闷气。

  一个时辰后,墨云谦踏进府邸,直奔后院。

  一进门,就看见司马梦婷在里面穿着喜服,看见墨云谦,她眼睛亮了亮。

  “云谦哥哥,我听钱庄的掌柜说,孟卿雪每月都会给将军府送一万两银票。”

  我看着墨云谦面色霎时凝沉,却只能苦笑。

  “墨云谦,不可能是我。”

  如果我没死,我不会这么高调张扬将将军府陷入险境,更别提,我此刻早就死了。

  这时,有下人来报:“殿下,军营传信,吴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而我却看着司马梦婷火红的身影,第一次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她的身形跟我这么相似?更甚至于,她比我更像四方谷的那个人影!

  没等我多想,司马梦婷浅笑出声:“云谦哥哥,公务要紧,我等你回来。”

  墨云谦眼神柔和,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不过半个时辰,墨云谦再次回到了军营。

  刚踏进营帐,吴楚臻深沉的声音响起。

  “京城来的铸造铁匠到了,经过他的辨认,那杆枪,就是寒铁枪。”

  “独属于,孟卿雪!”

第9章

  神甲军营寨中军帐。

  墨云谦和吴楚臻坐在那里,面前摆着的,正是我那断成两截的寒铁枪。

  我看着那杆熟悉的散发着冷冽寒光的枪头,心像是被马车碾过,疼痛得厉害。

  可紧接着,我就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这样的话,墨云谦对我的恨会不会少一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墨云谦冰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可能是孟卿雪,她连通敌叛国都能做,丢弃一杆皇兄赐的长枪又算什么?”

  我一怔,随即整个人像被淹没在冰水里。

  当年寒铁枪还在我手上的时候,他笑着告诉我:“寒铁枪在人就在,寒铁枪毁人就亡,卿雪,你可要保护好寒铁枪。”

  可为什么,现在他却不信了?

  浑噩间,我已经跟着墨云谦出了营帐。

  墨云谦手指摩挲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倏地停顿,食指掐得发红。

  我看着他,一个念头悄然升腾。

  墨云谦是不是想起了我?

  我从他低垂的眼里看不出什么,却不想,墨云谦直接翻身上马,直奔将军府在城郊的庄子。

  我跟着他往里走,却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娘亲。

  与昨日的贪婪势利不同。

  她今日穿着素雅的衣裙,变成了我最熟悉的温柔模样。

  她面前摆着个小小的百叶酥,手边还放着个红木箱子。

  她低低开口:“死丫头,两年了,也不见你回来看我一眼。”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里头装的都是我凯旋时皇帝御赐之物。1

  “娘知道你看重这些,都没丢……”

  “他们说你叛国,娘不信,打小你就说要成为你爹那样忠君报国的大将军……”

  我看着她嘴角苦涩的笑,疼的心脏都好像要炸开。

  我忽然想起爹爹战死的消息传回来时,娘也是这样。

  她拉着我,死死忍住眼里的泪:“卿雪,来,咱们接你爹回家。”

  现在,她只怕也疑心了我的生死,可她……却仍旧抱着希望。

  这时,墨云谦上前一步,缓缓出声。

  “孟夫人,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属于孟卿雪,需交还朝廷。”

  我妈回头看到墨云谦的瞬间,脸色血色全无。

  她紧紧抱着箱子:“殿下,这些东西我不会让外人发现,我只想留个念想……”

  墨云谦语气冷凝:“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孟卿雪是叛徒,这些东西必须收回!”

  说着,他的手已经扣住箱子边缘。

  我娘紧紧抱着箱子,努力反驳:“不,卿雪不是!我有证据!”

  一瞬间,天地寂静。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娘,她有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墨云谦停顿了一下,随即冷冷出声:“证据在哪?”

  我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颤着手从身上拿出封信件:“你看,卿雪离开后,太傅给我写过封信,说对不起我们家老孟,说卿雪是个好孩子,你……”

  我看着泛黄的纸张上那熟悉的字迹,心下不由一沉。

  再看墨云谦,他果然变了脸色。

  他声音又冷又恨:“孟卿雪亲手杀了太傅!神甲军的所有将士都看到了!”

  “要不是因为孟将军这些年对西晋的战功,不想让他寒了心,孟卿雪早就该被整个西晋通缉,被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遭受唾骂!”

  娘亲倏然愣在原地。

  墨云谦气红了眼,从我妈手里夺过箱子就走。

  却因为力气太大,带的我娘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墨云谦!”

  我痛呼出声,可我的灵魂被他扯着往前走,半步都在我娘面前停留不了。

  我不住的回头,看见我娘的泪一滴滴往下落,看见她伏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

  我隐约听见她破碎的哽咽:“……若真是那样,她该多疼啊……”

  就这个瞬间,我的灵魂仿佛被人生生撕裂。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成为细作。

  那样的话,我娘,我,墨云谦,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我最终还是跟着墨云谦回到了神甲军。

  只是刚进营帐,吴楚臻就迎了上来。

  “快,我们活捉了南临国军营的副将许萧然,现下正打算拷问!”

  墨云谦表情空白一瞬,随即快步冲向看守俘虏的营帐。

  营帐外,站着好几个激动的身影。

  营帐内,许萧然被绑在那里,表情带戾。

  “真晦气,又是细作,不是说除了孟卿雪没别人了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墨云谦反应极快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声线发颤:“什么意思?”

  许萧然听了这话更意外了,他突然放肆的笑了起来。

  “你们不会不知道孟卿雪是你们那个狗皇帝派来南临的细作吧?她早就死在了上次主帅发动的那场突袭里了!”

第10章

  许萧然的话一落,审讯室外顿时一片死寂。

  一刻钟后,中军营帐里。

  众人看着那份口供,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许萧然身为南临国副将这么容易就被活捉,恐怕又是诡计!”

  “这几年他们越发猖狂,屡屡进犯我西晋边疆,被捉是早晚的事。”

  “可是孟卿雪是细作这件事……”

  墨云谦语气冷淡:“根据之前的经验,南临国的所有战俘,口供都不值得相信。”

  他还要再说什么,营帐外的一名士兵来报。

  “启禀殿下,帐外收到一封信。”

  我看着他随意瞥了一眼信封,随即愣在了那里。

  我有些好奇,下意识一瞥,当看到那封信件时,我的心也乱了。

  【墨云谦亲启。】

  信上的字迹是我的,每一行的落笔处,都有我独特的习惯,有些字总是少一笔。

  出于谨慎,每当南临国交给我任务后,我都会写下一封信,用以告知西晋。

  从前,都是司马太傅收的信,而如今……只有墨云谦能收了。

  他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记得,当时墨云谦还想纠正我的习惯,但我拒绝了。

  “墨云谦,这不是很好吗?如果有一天我被冤枉了,这就是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可我觉得极好的主意,却被墨云谦狠狠剜了一眼。

  他说:“能让你被冤枉,那我这个监察御史也不用做了。”

  这时,吴楚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殿下,怎么了?”

  墨云谦沉默两秒,将信件递过去:“疑似孟卿雪的信件。”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紧接着,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营帐被掀开,神甲军主将赵羽呈出现在门口。9

  赵羽呈开口:“墨云谦,你怎么会收到这份传信?”

  墨云谦眸光冰冷:“我也不明白,但是这独特的字迹,只有我跟孟卿雪知道。”

  赵羽呈脸色更加凝重:“你确定对方是孟卿雪吗?”

  “你知不知道,这封信来自于夜影鹰,是朝廷为派去南临当细作的人专门设立的传信机构,司马太傅是这个传信的唯一接头人。”

  “自从太傅去世后,夜影鹰再也没有传回过信了。”

  “前段时间你们才上交联名文书罢黜了她骠骑将军的职务,现在你却说传信之人是她?”

  “墨云谦,你得拿出证据来!”

  墨云谦猛然抬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但紧接着,他就低下了头,看着那封写有熟悉字迹的信纸,手指疯狂颤动。

  半晌,他看向同样不可置信的吴楚臻:“信上说,线索,就在她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那具尸体!”

  ……

  安顿尸体的殓房内,寒气森森。

  为了方便墨云谦,这个地方从来没有断过冰块,衬的我尸体越发惨白。

  墨云谦站在我尸体旁,慢慢掀开那块白布。

  我面目全非的尸体再次显露人前。

  随行的仵作正拿起刀具,就听墨云谦突然出声。

  “我亲自来。”

  墨云谦动作麻利,泛着寒意的刀子缓缓停留在我尸体的肚脐上方。

  可我分明看见,那刀子的尖端,在微微颤抖。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墨云谦,你不是说唯一有资格给我收尸的,只有你吗?”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敢下刀了呢?”

  墨云谦停了很久,久到吴楚臻忍不住开口:“殿下,还是换仵作来吧?”

  墨云谦握紧了刀:“不用!”

  下一秒,刀子划开皮肉的声音响彻房间。

  可他划开的那处,却是我的肩膀。

  红色的血肉里显现出森森白骨,而那根夺目的银针,就这么扎进所有人眼里。

  我久远的记忆也被勾起来。

  那是入伍的第二年,我追着南临余孽进了深山。

  等墨云谦他们找到我时,对方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浑身骨头多处断裂,腿上满是伤痕,失血过多……

  为了保住我的命,墨云谦和太医院院首翻遍了医书才找到一种古老的办法。

  将银针打在我体内,这法子没人用过,墨云谦问我时,我却毫不犹豫。

  “我爹说过,伤痕就是将士的功勋,既然要用银针,我要用将军府独有的!”

  墨云谦没有拒绝我。

  而此刻,墨云谦眼眶赤红,一点点拔出那根银针。

  而银针顶端,一个极小的字体,也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个‘孟’字!

  这一刻,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好像再度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姑娘。

  烈日下,军营中,她手持长枪,字字铿锵。

  “我,孟卿雪。”

  “今日入神甲军,必将发扬将军府荣光,忠君报国!”

  “不论生死,只求以血肉之躯捍西晋百姓的安宁!”

第11章

  我正面直对他们,倏地红了眼眶,心头止不住颤抖。

  掉落在地的钢针被墨云谦缓缓夹起。

  昏黄的烛火下,血渍沿着针身流动。

  最后在尖端汇聚。

  我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也逐渐透明。

  这一刻,与曾经深藏在南临国内部的伙伴的血似乎再一次凝聚起来,一幕幕画面从我脑海中闪过。

  南临国的突袭,利刃穿过他们胸膛的画面,他们挣扎的画面,最后是他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画面……

  所有人的命运都似乎都在那场突袭中走向终点。

  ‘滴答’

  针尖上的血掉落在地。

  我眼中最后一滴泪,也随之掉落。

  最后与地上的血迹缓缓交融。

  我站正身姿,缓缓在胸前抱拳,躬身行礼,声音沙哑。

  “神甲军骠骑将军孟卿雪,幸不辱命!”

  ……

  墨云谦轻步走到尸首旁。

  他见过很多次尸横遍野的战场,他感受过各种尸体的冰凉。

  可却从来没有哪一瞬,他甚至未触碰就感觉寒意透骨。6

  墨云谦再次拿上刀完成对腹部的最后一刀。

  一张南临国的军事布防图逐渐从中显现。

  受损严重,依稀可以辨清大概的兵力布防。

  他看着将布防图取出展开后,好像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力,双手撑扶在一旁的柜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墨云谦脱去手中的棉布手套。

  他轻轻抚过我左手的伤痕,似乎这伤痕在他手中也生了根,成为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众人看着这一幕默默离开营帐,给他留下独自相处的时间。

  这一天,墨云谦在这里一守就是一晚上。

  但他不敢深想,这么多日夜,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又是怎么度过的。

  次日,天微亮他便找吴楚臻重新拿出文书——上面明晃晃写着‘孟卿雪’。

  墨云谦看着上面的名字,胸口似乎被什么戳穿,唇色骤白。

  吴楚臻担忧地看着眼中布满血丝的墨云谦:“别太担心,文书里的内容昨日就让他们重新书写了。”

  吴楚臻握紧双拳,可良久之后最后安慰的话还是止在嘴中。

  墨云谦朝他微微点头,声音沙哑:“卿雪的职务,我会亲自去跟皇兄奏请归还。”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书,紧了紧手指,转身回到中军营帐。

  营帐里的人寥寥无几,周遭一片寂静。

  可墨云谦看着桌上的文书,内心波涛汹涌。

  他翻动文书的手倏地颤抖。

  他心里的痛意似乎冲上眼角,一瞬红了眼。

  文书里,如今不再是曾经为众人不耻的叛国罪责。

  而是重新撰写的万人传颂的功绩。

  营帐外的阳光照耀在上面。

  文书上的画像一瞬间被荣光包裹。

  墨云谦屏息一刻,定神打开柜子。

  他拿出柜子里的一个红木盒子,曾经他撕碎的画像一瞬散落在桌上。

  墨云谦将画像点点拼合,而过往的回忆却像破碎般蜂拥而出。

  一会是刚入神甲军时两人在军旗下立誓的画面。

  一会是他苦苦寻找定罪证据却又在拿到证据时一瞬破灭的画面。

  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在昨日那么鲜红的钢针上。

  这些年他在怀疑与信任之间辗转反侧,而最终他还是没能够对得起他的誓言。

  “孟卿雪,只要我在,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而我,也会永远相信你!”

  曾经的誓言瞬间化成烈火反复在他心头燃烧,灼痛得厉害。

  可是他无权抵抗。

第12章

  “殿下。”

  墨云谦将黏合的画像放入随身的荷包中。

  吴楚臻从门外进来,将遗体认领签署的文书递到他面前,迟疑开口。

  “云谦,卿雪的遗体已经被她娘亲领回去了,明日入殓下葬。”

  墨云谦听到他的声音放在文书的纸张一顿,话卡在喉头,无法发声。

  那些他收集的证据此刻化成尖锐的矛戳上他的心口。

  吴楚臻将他瞬间的晃神收入眼底,叹息:“云谦,这件事……”

  墨云谦收敛去眼中的伤痛,显然不想将这件事继续聊下去。

  他闪过一丝狠厉:“许萧然审得如何了?”

  墨云谦心中微微凝神。

  南临国还在虎视眈眈,他不能让那些人还安然的活在这世上,否则……

  如今的一切都是白白牺牲。

  闻声,吴楚臻面色一凝,神情复杂。

  他说:“这家伙狡诈得很,自从上次说漏嘴后就没有再提过其他的。”

  “不过从卿雪那里取出来的军事布防图已经有进展了。”

  “最迟今日午后便能复原出完整的。”

  墨云谦微微点头,可脑中一瞬闪过四方谷那抹红色的身影。

  他眸色翻涌:“还有一个的地方,我们之前都忽略了。”

  “那次四方谷里的身影出现得怪异,而上次军营里的围捕明明是临时布防,他们又如何得知?”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又充满了异常的坚定。

  吴楚臻神情一瞬僵硬难堪:“你是说,军营里有细作?”6

  墨云谦神色不明:“目前形势不明,再查查。”

  在真相公开前,他就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昨日半夜他再次查验的时候有一封信件被隐藏在更深处,但他却没有将它公之于众。

  他将它递到吴楚臻面前。

  吴楚臻接过信封,神色凝重:“这个我亲自复原。”

  吴楚臻出营帐不久。

  墨云谦望向远方的大漠孤烟,眼中一丝凌厉。

  午后,墨云谦进入中军营帐不久后,一声骤响划破原本的平静。

  “军事布防图出来了!”

  众人一涌而上,墨云谦面色微沉,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而众人的神色皆是愉色。

  他的视线落在复原完整的图纸上。

  众人根据图纸上的防守布防,商量决议出了突袭南临国军营的最佳策略。

  而墨云谦和吴楚臻则根据还原的信件,偷偷潜入了南临国的军营。

  两人轻手轻脚的接近主营。

  西晋主将秦季安毒蛇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账内中传出。

  “下月,本将军会亲自去四方谷运走那批粮草,再出了什么岔子,休怪本将无情。”

  不言而喻,秦季安说的‘那批粮草’应正是西晋突袭后丢的那批……

  营帐里面的‘桀桀’的笑声却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断回荡。

  像极了对他们的挑衅。

  墨云谦两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刚回到中军营帐。

  吴楚臻皱着眉头,沉声说:“单凭这封信,就出兵四方谷,容易打草惊蛇。”

  墨云谦眼睛看向外面的夜空,定了定神。

  “四方谷地形奇特,易守难攻,我们先行埋伏,必定能活捉秦季安。”

  吴楚臻转头调集了手下的将士眼神一瞬严肃起来。

  “弟兄们,现在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数万的神甲军黑压压的站上了四方谷附近的山头。

  秦季安仓促迎战,自然会败的这么迅速。

  战后,秦季安被掳,双手被绑,气质颓靡。

  他俊秀的面孔因阴冷苍白而显得有一丝可怖,而此时狭长的眼睛满布阴森。

  他被押进囚车的那一刻,突然大笑出声,眼睛却像是蝮蛇般紧盯着两人:“你们以为抓住了我就能阻止南临雄狮的北上?”

  回的路上,气氛一派肃杀。

  这种气氛直至行军队伍停在营地门口前才消失。

  营帐内,江临沭手中拿着文书,丝毫不放过秦季安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吴楚臻将布防图狠狠拍在桌上。

  他声音中充满愤怒:“沙场之上,成王败寇,这次你跑不了!”

  秦季安语气并未有什么很大的起伏:“你们不想要丢失的那批粮草或者现在还在我帐中的那些战俘?”

  “那些人可是孟卿雪亲手救的,别忘了,她曾经可是你们的同袍,你们不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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