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阳编辑:与经历无关
【引言】
1981年春天,我请探亲假回乡。那场相亲虽然因为我在部队养猪而不欢而散,但那天追出来的那位大嫂,却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理解与成全。
我叫林向阳,生在一个普通的山村农家。1981年那会儿,我在部队当了三年兵,是养猪班的班长。说来也巧,我能当上这个班长,还真跟我从小的经历分不开。
我爹是生产队里有名的饲养员,我从小就跟着他喂猪。那时候生产队的饲养棚在村头,用泥砖糊的土墙,顶上盖着茅草。记得我上初中那会儿,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帮爹配猪食。爹总说:"向阳啊,养猪看着是个脏活累活,可要把它当成一门学问来琢磨。"
1978年我高中毕业,赶上了恢复高考,可我的成绩差了一大截。那年冬天,我响应号召参了军。临走那天,爹拉着我的手说:"儿啊,到了部队好好干,咱庄稼人的孩子,要懂得珍惜机会。"
说来也巧,新兵连分配的时候,指导员问谁会养猪。我想都没想就举了手,结果真就分到了后勤部的养猪班。那时候部队的伙食条件还不好,养猪场可是保障战士们肉食供应的重要地方。
刚去的时候,养猪场只有二十几头猪,而且长势都不太好。我把在家跟爹学的那些经验都用上了:讲究饲料搭配、保持猪圈清洁、严格作息时间。慢慢地,猪场的成绩越来越好,猪的数量增加到了四十多头,肉猪的出栏率也提高了不少。
到了1980年底,我当上了养猪班班长。虽说是个小小的班长,但我心里挺自豪。每次写信回家,都把猪场的好消息告诉爹,爹的回信总是充满了欣慰。
1981年开春,我请了探亲假回家。临走前,指导员笑着说:"向阳啊,你这一去,说不定还能找个对象。"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着确实也到了这个年纪。
那时候,我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前别着"优秀士兵"奖章,踏上了回乡的路。火车上,我遇到不少跟我一样探亲的战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充满了期待。
到家那天,正赶上村里赶集。记得那天阳光很好,空气里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我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我妈在大槐树下跟几个婶子说话。她一看见我,眼睛就亮了,赶紧朝我招手。
"儿啊,可想死我了!"妈一边抹眼泪一边打量我,"瞧瞧,当兵把你都晒黑了。"我笑着摸摸鼻子,心里暖暖的。
在家休息了两天,我妈就开始念叨起说亲的事。"隔壁周家小舅子在供销社工作,他家小姑子今年二十二,长得水灵着呢。"妈边择菜边说,"要不,我让你三婶去说说?"
我知道躲不过,就点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三婶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周家同意见面,约在周日下午。
那几天,我妈好像比我还紧张,天天念叨着要我把军装熨得笔挺,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两斤水果糖。我心里也直打鼓,毕竟是人生大事。
周日那天,天气晴朗。我穿着熨得笔直的军装,跟着三婶往周家走。周家在镇上,是两层的砖瓦房,在当时算是很气派的了。
进了院子,就看见周家大嫂在收衣服。她看起来很精干,穿着藏青色的确良衬衫,头发烫着时髦的卷儿。她笑着把我们让进堂屋,然后就去叫小姑子。
堂屋里,墙上挂着一台"红灯"收音机,正播着《军港之夜》。茶几上摆着一包"大前门"香烟,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我坐在太师椅上,手心直冒汗。
没多久,周小梅来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连衣裙,梳着齐耳的短发,很是清秀。她红着脸坐在我对面,我偷偷看了她一眼,觉得挺顺眼的。
寒暄了几句,周小梅的哥哥问起我在部队的情况。我挺直腰板,说起了自己在养猪班的工作。谁知道一提到养猪,周小梅的脸色就变了。
"养猪?"她皱着眉头问,"那不是整天跟猪打交道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我心里一沉,但还是解释道:"咱们部队的养猪场可不一般,现在都用上了科学饲养法。去年我们场出栏的肉猪,还获得了师里的表扬呢。"
周小梅却说:"我还以为当兵都是在训练场上操练,原来还有养猪的。"说完就低下头摆弄衣角,明显对我的工作很失望。
这时候,周大嫂端着茶进来,好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笑着问我:"小林同志,听说你们部队的猪场养得很好?能说说具体是怎么管理的吗?"
我感激地看了大嫂一眼,开始介绍我们在饲料配方上的创新和防疫工作的改进。可我发现周小梅根本没在听,一直低着头。没多久,她就找借口说要帮妈妈做饭,起身离开了。
这场相亲就这样不欢而散。临走时,我的心里特别难受。虽说养猪确实是个苦活脏活,但这可是我凭本事干出来的事业,怎么到了别人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呢?
正当我沮丧地准备离开时,周小梅的大嫂却追了出来。那是一个略带凉意的春日午后,院子里的杏花正开得热闹,花瓣随风轻轻飘落。
"小林同志,等一下。"周大嫂一边喊,一边快步走来。她的神情很诚恳,完全不像屋里那种客套的样子。
我停下脚步,心里有些忐忑。周大嫂把院子的木门虚掩上,转身对我说:"小林同志,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其实小梅她不是这样的人,就是还年轻,对很多事情理解不够深。"
阳光透过杏花枝桠洒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大嫂,我明白。可能我这个人、这个工作都配不上小梅同志。"
"你别这么说。"周大嫂的声音温和却坚定,"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我原来在县城棉纺厂当会计,那会儿也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后来嫁到镇上,开始在生产队养鸡,一开始我也受不了那个味道,整天愁得不行。"
我认真地听着,心里的郁闷慢慢化开。周大嫂继续说:"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干一行爱一行,把普通的工作做出不普通的成绩,这才是真本事。我听你介绍猪场的管理,就知道你是个有想法、有干劲的人。"
正说着,院子里的收音机传来了《军港之夜》的旋律,那熟悉的曲调让我想起了部队的战友们。我告诉周大嫂:"其实我们养猪班去年创新了一个饲料配方,把玉米秸秆粉碎后加入,不仅省钱,猪也长得更壮实。今年我们还准备试试养殖黑猪,听说肉质更好。"
周大嫂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们养猪场还在搞改革创新呢?"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知道吗,现在国家正在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养猪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致富门路。"
我点点头:"是啊,我们连长也说,现在部队后勤保障越来越重要,以后说不定还要扩大养殖规模呢。"
这时,院子里飘来饭菜的香味,周大嫂笑着说:"你在部队待了这么久,一定很想念家乡菜吧?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
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样不太好。"心里却在想,这位大嫂待人真诚,说话也透着智慧。
周大嫂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小林同志,我觉得你这个人实在,有上进心。虽然今天的相亲没成,但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找到懂你、欣赏你的姑娘。"
就在我准备告辞时,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惊呼。我和周大嫂赶紧跑进去,原来是收音机里正在播送一条特别新闻:国家开始在农村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鼓励农民发展多种经营。
周小梅正站在收音机旁边,若有所思地听着。这时,收音机里响起了一个养猪专业户的致富故事,说是通过科学养殖,一年就赚了好几千元。
我注意到周小梅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周大嫂适时地说:"这不就和小林同志在部队做的工作一样吗?他们那可是用科学方法养猪,不是咱们以前那种传统方式。"
这时候,周小梅的哥哥也插话说:"是啊,我在供销社就听说了,现在国家正在提倡发展养殖业,以后养猪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好行业。"
我看见周小梅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后悔。周大嫂看看妹妹,又看看我,笑着说:"小林同志,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后天。"我回答。
"那你明天能不能来我们家一趟?"周大嫂温和地说,"我想请你给我们讲讲科学养殖的知识。现在政策这么好,说不定我们家也想尝试养几头猪。"
我一时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偷偷瞄了一眼周小梅。她低着头,但我注意到她的耳根红红的。最后,在周大嫂的坚持下,我答应第二天上午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周家。这次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周小梅虽然还是很少说话,但会时不时偷偷看我几眼。我讲起养猪的经验时,她居然认真地拿个本子记了起来。
中午,周大嫂非要留我吃饭。饭桌上,她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原来她也是因为嫌弃农村生活,差点错过了现在的丈夫。"现在想想,人这一辈子啊,不是图个热闹,而是要过得明白。"她意味深长地说。
吃完饭,周小梅主动帮我打了一盆热水洗手。我注意到她的动作很轻柔,跟昨天那个有点傲气的姑娘判若两人。她小声对我说:"对不起,昨天是我太肤浅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和周小梅的孩子都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每次家人聚在一起,说起我俩的姻缘,都要感谢那位大嫂。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周大嫂追出来,不只是因为同情我,更是看出了妹妹的性格还需要历练。她说得对,人这一辈子,不是图个热闹,而是要过得明白。
1983年,我退伍回到家乡,正赶上农村全面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和周小梅办了结婚,用我在部队学到的技术,承包了一个养猪场。那时候,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对养猪的偏见,反而成了我最得力的帮手。
现在我们镇上的养猪场已经发展成了规模化的现代农业企业,还带动了周边村子的经济发展。每当我站在宽敞明亮的猪舍前,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现代化设备,就会想起当年在部队养猪的日子。
周小梅常说,她最庆幸的就是当年有个明事理的大嫂,要不然真可能错过了这辈子最重要的缘分。而我常想,人生的转折点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关键是要有一双慧眼,能看清事物的本质。
现在我们都老了,但每次坐在院子里,听着收音机,闻着槐花香,那些往事就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浮现。种地也好,养猪也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重要的是用心做好每一件事。
这么多年过去,我越发觉得,人这一辈子,要学会欣赏不同的活法,也要学会尊重每一分耕耘。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梦想永远都年轻,生活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