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提议可以讨论将欧洲盟国置于法国核保护伞之下,意图带领欧洲实现战略自主向来是这位法国总统的梦想。在美国总统特朗普颠覆华盛顿乌克兰战争立场,欧洲国家陷入集体安全焦虑的背景之下,这一提议在波兰和一些波罗地海国家受到欢迎。尽管马克龙显得雄心勃勃,但鉴于法国核武威慑能力有限等问题,要实现这一构想仍然面临诸多障碍。
马克龙周三(3月5日)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时强调,欧洲必须正视来自俄罗斯的威胁,为美国可能不再支持欧洲做好准备,并将就法国向欧洲盟国提供核保护伞的问题展开战略讨论。这位法国总统声称是考虑到德国未来总理的历史性呼吁,赢得德国大选的默茨早前质疑,北约是否能以现有形式维持下去,并主张就扩大英法核保护伞与两国展开磋商。
这一表述明确将法国的核威慑能力与欧洲盟国的安全利益联系起来,展现了这个欧洲大国希望在地区安全架构中扮演更为核心角色的战略意图。马克龙多次在公开场合阐述欧洲战略自主,主张在欧洲大陆建立独立而强大的国防,这也是自前总统戴高乐以来法国的传统观念。
马克龙的最新表态是在特朗普颠覆华盛顿在乌克兰战争立场的背景下作出的,美国与俄罗斯单独进行和平会谈,并将乌克兰和欧洲排除在最初谈判的会场之外,令欧洲产生了极大的安全焦虑。
法国意图为欧洲撑起核保护伞,必须将其置于近期欧洲追求自我保护的更广泛背景下理解。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本周提出了一项名为“重振欧洲军备”的计划,要求筹集约8000亿欧元增强欧洲的防务能力,其中1500亿欧元以贷款形式提供。欧盟27国领导人周四(3月6日)在布鲁塞尔峰会上一致批准了这一计划,其有望在四年内释放约6500亿欧元资金。但这些努力能否真正减少欧洲对美国安全保障的依赖仍有待观察。
不过,马克龙意图提供核保护伞的想法在布鲁塞尔受到谨慎对待,一些人不愿意在美国多年的保护下划清界限。虽然法国和英国是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但对于欧洲大陆的大多数国家来说,主要的核威慑力量来自于美国,这在几十年来一直是跨大西洋团结的象征。
身处东欧的波兰和一些波罗的海国家对上述提议持开放态度,这些国家直接面临周边的安全威胁,因此对任何可能增强威慑力的提议表示欢迎。相比之下,德国等西欧国家则态度更为谨慎,即将卸任的德国总理舒尔茨就表达了保留意见。
马克龙的提议在法国国内也面临政治挑战。法国最大反对党、极右翼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明确拒绝以任何形式将法国的核武主权“泛欧化”。她坚持认为核威慑是不能分享的,否则就是自毁国家重器。“我们的核武军力是我们主权的至高组成部分,不能有任何让渡。核威慑只能是国家赋予合法性,而且只有在让潜在的攻击者无法洞察的情况下才是有效的。”
至于俄罗斯就更不用说了,官员们批评马克龙更多考虑的是战争,试图在道德层面削弱提议的正当性。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周四(3月6日)抨击马克龙讲话“极具对抗性”,他声称“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法国更多地考虑的是战争,考虑的是继续战争。”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附和了这一说法,称马克龙的言论是对俄罗斯的“威胁”。
从地缘政治角度而言,马克龙的提议可能进一步加剧欧俄之间的紧张关系。虽然法国希望通过增强核威慑来确保欧洲安全,但这一举措明显被俄罗斯视为挑衅。在防御与威胁感知的互动中,一方增强防御能力往往被对方解读为攻击意图的增强,从而引发对抗性军备竞赛。
而更为现实的一个问题是,法国的核武库在规模和种类上都相当有限。据美国科学家联合会(FAS)评估,法国拥有世界第四大核武库,目前持有290枚核弹头,这包括部署在核动力潜艇上的弹道导弹(约占80%),以及远程轰炸机携带的空射巡航导弹。对比之下,美国和俄罗斯各自拥有超过5000枚核弹头,加起来约占世界核武器总量的88%。
况且,法国的核弹头几乎全部为战略核武器。这意味着其核武器旨在打击敌方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神经中枢”,而不适合用来与另一个拥核国家正面交战,包括应对不同级别的军事冲突升级。到目前为止,法国的核战略一直围绕着这样一种威胁而建立:如果总统认为法国的“重要利益”受到威胁,就将采取大规模的核反击。
鉴于法国核武规模小且灵活度不高,被指无法成为美国核保护的替代选项。德国一家智库的报告举例,假设俄罗斯对波罗的海国家发起常规武器攻击,法国的核威慑只能是以对俄罗斯城市使用战略核武器相威胁。而这一威胁一旦释出,法国就必须面对本土受到核反击的危险。考虑到这一场景,即便美国真的不再保障欧洲的安全,法国的盟国还是难以“无条件地信任法国”。
另有观点认为,即便是法国加上英国的核力量,都只是对美国延伸威慑的补充,一旦美国核力量突然撤出,他们就可能无法构成可行的解决方案。
纵观上述,马克龙提出为欧洲提供核保护伞的构想,体现了法国在欧洲安全架构中谋求更大影响力的战略意图,也反映出欧洲在特朗普重返白宫后面对地缘政治环境的安全焦虑。但鉴于欧洲内部的政治分歧、俄罗斯的强烈反对以及法国有限的核威慑能力,马克龙的提议更像是一种战略信号,而非立即可行的安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