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子游戏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在已配有一门大口径主炮的坦克上增配一门火炮更能提高其效能的了。无论是《战锤40K》（Warhammer 40K）游戏里虚构的“黎曼鲁斯”（Leman Russ）主战坦克，还是像《钢铁黑豹》这样相对现实的游戏中呈现的M3“李/格兰特”式中型坦克，孰优孰劣难以评说。

现如今，虽然大多数坦克都配有机枪作为其主炮火力的补充，但历史经验表明，为坦克配装多门火炮（发射20毫米或更大口径弹药的武器）存在重大缺陷，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工程师们继续进行尝试。

事实上，1916年第一辆投入战斗的坦克是英国研制的菱形“马克”I型。该坦克分为“雌雄”两种配置，其中“雄性”坦克配有两门57毫米舰炮，分别安装在车体两侧的旋转炮座中，并辅以4挺7.7毫米机枪，而“雌性”只配有机枪。“马克”I型坦克是由英国一战期间秘密成立的“陆地战舰委员会”（后来更名为“坦克供应委员会”）研制的，该委员会当时的成员包括1940年成为英国首相的温斯顿·丘吉尔。其原名和英国皇家海军的起源暗示了该委员会雄雄勃勃的目标是寻求制造300吨、甚至1000吨重的多炮塔“陆地铁甲”。最终，由于工程设计与制造方面的原因，“坦克供应委员会”被迫选择了31吨重的“马克”I型坦克，其最大公路速度仅为3.7英里/小时（约为5.95千米/小时）。

虽然具有革命性，但“马克”I型坦克以及英国“马克”IV、法国“施耐德”CA与德国A7V等后续车型和竞争车型的配置都存在一个共同的问题：在许多情况下，车载火炮都无法同时指向同一个目标，因此，法国1916年完成研制并开始大规模生产的6.5吨重“雷诺”FT-17轻型坦克及其全旋转炮塔，为几乎所有后续坦克的设计开发建立了范式。

尽管如此，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工程师们仍然固执地试图研制配有多个炮塔、尺寸较大的“超重型坦克”。比如，英国维克斯A1E1“独立”号原型车、日本95式重型坦克和法国76吨重的Char 2C等大多数重型坦克（共计生产10辆）。

不过，唯一一款参加战斗的多炮塔坦克是苏联研制的50吨重T-35坦克，配有10名乘员，分别负责操作一个配有一门76毫米低速榴弹炮的全旋转中央炮塔、两个配有45毫米高速反坦克炮的炮塔（覆盖反方向90度象限），以及另外两个DT轻机枪炮塔。

然而，T-35坦克较大的外形尺寸使得在不增加重量的情况下，很难在其车体两侧加装密集的装甲。虽然生产的61辆T-35坦克中有10辆加装了4吨重的装甲，但这加剧了该坦克真正的致命弱点——重量大、发动机动力不足。1941年6月，苏联红军将仍能使用的48辆T-35坦克投入反击入侵的纳粹德军期间，38辆在行进中因故障、淤陷而损毁，两辆因坠桥而损失。在布罗迪战役中，剩余的T-35坦克在被纳粹反坦克火力、集群步兵和“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摧毁之前，设法在乌克兰的韦尔巴与德军交战。

此外，苏联还实战测试了较小但更具装甲防护能力的T-100和SMK原型多炮塔坦克——两者都配有一个76毫米（低速榴弹炮）炮塔和一个45毫米（反坦克炮）炮塔。1940年，当攻击芬兰重兵防御的曼纳海姆防线时，SMK原型多炮塔坦克被一枚地雷炸毁；T-100躲过了芬兰军队反坦克炮的14次攻击。随后，苏联选择开始研制单炮塔KV-1重型坦克并装备其红军。

更成功的多炮配置包括较小口径的炮塔反坦克炮（即安装在炮塔上的反坦克炮）与75毫米或76毫米较大口径车体炮（即安装在车体上的火炮）的组合。法国Char B1 bis重型坦克、美国M3“李/格兰特”坦克和英国“丘吉尔”Mk Ⅰ型坦克都采用了这种设置。这种配置成功的部分原因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75毫米中速坦克炮并不常见，但针对敌方的坦克和步兵都非常有效。“丘吉尔”Mk Ⅰ型坦克和Char B1 bis重型坦克也都采用重型装甲，后者的60毫米装甲在1940年的法国战役中几乎无法被大多数德国坦克炮穿透。

在德国入侵挪威期间，德军仅有的五辆NbFz重型坦克原型车中的三辆在奥斯陆登陆。这些坦克配有75毫米和37毫米并列炮，以及两个独立的机枪炮塔，但速度很慢且装甲也很差。然而它们在挪威的实战中还是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尽管经常出现故障，且有一辆战损）

俄罗斯库宾卡（坦克）博物馆展示的T-35重型坦克。照片中可以看到位于顶部中央位置的76毫米低速榴弹炮炮塔、右侧的一个45毫米反坦克炮炮塔和左侧的一个DT机枪炮塔。在坦克的后部（照片中不可见），还有一个后向DT机枪炮塔和一个后向45毫米反坦克炮炮塔，另外中央炮塔后部还配有一挺后向DT机枪

虽然400辆Char B1重型坦克在1940年多次挫败德军装甲车辆和步兵的进攻，但机动性差、维修和燃料补给不足，并缺乏步兵和炮兵的支援，使其最终还是无法阻挡德军的进攻。同样，在1942年上半年，M3“李/格兰特”坦克的75毫米火炮也只是使英国军队在北非暂时战胜了隆美尔的装甲部队。相比之下，“丘吉尔”Mk I型步兵坦克配有的一门76毫米榴弹炮仅限于发射烟幕弹和杀伤人员弹，将反坦克任务留给其40毫米炮塔反坦克炮。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该坦克和M3“李/格兰特”坦克各自配有的一门37毫米火炮的反坦克能力都不足。尽管303辆“丘吉尔”Mk Ⅰ型坦克中的一些在北非参加了战斗，并投入灾难性的“迪耶普”两栖突袭战（盟军在法国沿海城市迪耶普发动了一场两栖登陆战），但5300辆后续的“丘吉尔”系列坦克放弃了车体榴弹炮配置。尽管Char B1 bis、M3“李/格兰特”和“丘吉尔”Mk I型这三款坦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仍在二线服役，但车体炮的概念并没有持续下去。坦克乘员需要完成瞄准、射击和给多门炮装弹的多重任务，这大大降低了射速；有限的野战火力经常需要转动整个坦克，使其无法从掩体后面射击；即使是二战期间坦克上常见的车体“前置”机枪，战后也逐渐消失了。

实际上，M3“李/格兰特”和“丘吉尔”Mk I型坦克只是在等待生产适配57毫米或75毫米火炮大直径炮塔时的权宜之计。事实上，二战中后期几乎每一款成功的中型坦克，比如M4“谢尔曼”（美国研制）、“黑豹”（德国研制）、“克伦威尔”（英国研制）和T-34，都配有一门57毫米或75毫米中口径高速炮塔炮。

1940年5月，德军士兵检查缴获的法国Char B1bis重型坦克的场景。Char B1bis配有75毫米大口径车体炮和47毫米炮塔炮各一门，重型装甲和强大火力一度对德军坦克和步兵构成重大挑战，但是较差的机动性和合成兵种协同使其无法阻止德国军队的入侵

1942年1月，英国第9皇家坦克团装备的“丘吉尔”MkⅠ型坦克参加在索尔兹伯里平原举行的“蒂尔斯黑德”演习

另一种多炮配置包括在炮塔主炮旁边安装一门较轻的并列炮，取代标配的并列机枪或作为其火力补充。这意味着，尽管加装的并列炮拥有主炮的360度全方位射击范围，但失去了攻击单独目标的选项。

1933年至1934年间，德国生产了5辆采用轻型装甲、速度较慢的26吨重NbFz坦克（德语意为“新型结构车”），并列炮塔炮是其特色。其中的三辆主要用于宣传，1940年德国入侵挪威时曾短暂用于战斗（成败参半），之后被废弃。后来，德国为其巨形207吨重的“鼠”式和123吨重的E100两辆原型超重型坦克上配备了一门128毫米主炮和一门75毫米长身管并列炮。

英国的“百人队长”Mk I型坦克配有一门20毫米Polsten型并列高射炮，但在随后的变型款上很快被移除。法国的AMX-30B系列坦克在20世纪70年代改装了20毫米M693 F2型并列机关炮（除一门主炮外），每门机关炮都能够以高达40度的仰角对抗来袭直升机。

但配有并列机关炮的当代主要装甲车辆并不是坦克。俄罗斯BMP-3步兵战车炮塔配有一门30毫米2A42型机关炮和一门100毫米2A70型低速线膛炮，可发射炮射反坦克导弹。仍在生产中的BMP-3步兵战车车载武器虽然被俄罗斯的BMD-4空降战车和中国的ZBD-04步兵战车所仿制，但并没有吸引西方国家的效仿。

摄于1991年3月“沙漠风暴行动”中的法国第六轻型装甲师装备的两辆AMX-30B2坦克，该坦克配备了20毫米M693 F2并列机关炮（上）

俄罗斯库宾卡坦克博物馆展出的“鼠”式超重型坦克。除了128毫米主炮外，该坦克还配有一门75毫米KwK 44型高速坦克炮（右）

时至今日，BMP-3步兵战车仍在生产，但截至2024年6月，俄罗斯在俄乌冲突期间已经损失了超过480辆装甲防护能力较低的该型步兵战车。为了进一步提高其装甲防护能力，拟议的BMP-3后续车型放弃了配备2A70线膛炮的选项。

除了通常配有多门小型机关炮的高射炮车之外，其他几种装甲车辆的设计也尝试采用多门炮配置。比如，俄罗斯早年前对两辆2S35“联盟”自行榴弹炮原型（即基于T-80坦克底盘，将双管2A86152毫米榴弹炮组合安装在一个巨大的无人炮塔上）进行了测试。虽然据称每分钟可以发射16发弹药，但该车载武器配置于2010年被放弃，取而代之的是采用同款单管榴弹炮的设计。

美国海军陆战队M50“奥图斯”（ONTOS）坦克歼击车则在其炮塔上安装了6门106毫米M40A1无后坐力炮，部分原因是在战斗中无法安全地重新装弹。尽管基于M56“蝎子”轻型坦克开发的该坦克歼击车在多米尼加内战中确实击毁了多米尼亚叛军的3辆轻型坦克，但在越南战争期间（特别是在残酷的顺化城市战役中）充分发挥了杀伤人员的作用。

20世纪70年代，德国也测试了VT1-1型和VT1-2型无炮塔坦克歼击车，这两款歼击车都在车体上安装了两门105毫米或120毫米主炮，其设计旨在使车辆以“之”字形驶向敌军时能够实现行进间射击，但测试发现“豹”2坦克同样有效。

俄罗斯BMP-3步兵战车炮塔配有一门30毫米2A42型机关炮和一门100毫米2A70型低速线膛炮，可发射炮射反坦克导弹（上）

上世纪70年代德国研制的VT1-2型无炮塔坦克歼击车原型车（左）

当前多炮配置装甲车辆的复兴（实际上，目前都是严格意义上的原型）与炮塔重机枪的发展演变有关。.50倍径/12.7毫米的武器通常是作为坦克并列机枪的补充，旨在应对软目标和轻装甲车辆，但主要用于防空任务（特别是随着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反坦克直升机的发展）。

然而，手动操作炮塔重机枪需要坦克车长打开其舱门，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这通常是一种致命的风险，尤其是在近距离城市战斗中。一种解决方案是采用遥控武器站（CROWS），并通过光电瞄准镜进行瞄准。尽管德国首次在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III和IV号突击炮上采用了遥控机枪，但遥控武器直到21世纪初才得到更广泛的使用，当时坦克越来越多地用于城市地区的反叛乱行动。

值得注意的是，挪威康斯伯格公司开发的M153 II型通用遥控武器站已经成为多款“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的标准装备，包括M1A2 SEP（V）2、SEP（V）3和变型款TUSK“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TUSK是Tank Urban Survival Kit英文首字母缩写，即“坦克城市生存套件”）。这种陀螺稳定式通用遥控武器站可以配备5.56毫米、7.62毫米和12.7毫米机枪，或4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高低俯仰角为20～60度，并通过摄像头对目标进行瞄准。

然而，最初生产带有炮塔顶置机关炮主战坦克的尝试并不成功。比如，20世纪60年代初期，美德计划联合研制的55.6吨重MBT-70主战坦克（配有一门152毫米XM150E5主炮，能够发射杀伤炮弹和“橡树棍”反坦克导弹）打算在左侧炮塔顶部的可伸缩“小炮塔”上安装一门20毫米Rh-202型遥控机关炮（携弹量660发）。由于许多设计都超越了当时的科技水准，致使预算飙升，1969年时开发计划已经大幅超出预算上限，德国因而退出计划；至于美国方面，1971年美国国会取消了该项目。

其他不成功的尝试接踵而至。另一个案例是20世纪90年代斯洛伐克基于T-72M型主战坦克开发的现代化版本T-72M2主战坦克（配有一门30毫米2A42型机关炮，并加装了DYNAS爆炸反应装甲），该项目后因经费等原因而下马，T-72M2主战坦克也没有入役。

2011年，土耳其StandartBio公司与美国L3哈里斯技术公司合作，提出联合开发一款“负担得起的/经济型主战坦克”（又称M60A主战坦克或L3坦克歼击车），但没有成功。这款基于老旧M60“巴顿”坦克翻新的主战坦克配有一门120毫米M256型主炮和一门25毫米LW25链式机关炮（携弹量300发），炮塔上焊接了格栅装甲，发动机功率达到1200马力。

但是现在坦克的传感器等信息化水平大大提高，可以提高探测、识别和跟踪目标的能力，并提高快速调转主炮射击目标的能力。此外，坦克车长配有被称为“车长独立热像观察仪”（CITV）的独立旋转瞄准镜，使坦克发现目标的能力得以倍增，并能够实现通过“猎-歼”交战模式将多个目标快速移交给炮长。自动化的“猎-歼”交战模式和360度遥控武器技术的成熟，使得炮塔顶置武器可以升级为具有更大射程和更强威力的机关炮，并且具有独立于主炮、自主攻击坦克车长指示的空中或地面目标的潜力。虽然较小口径的机关炮无法穿透主战坦克的正面装甲，但多次命中可能会使暴露在外的瞄准镜失能，从而造成坦克乘员“失明”，并可能感到恐慌。

更值得关注的是，炮塔机关炮可以将传感器与自动化硬杀伤主动防护系统（APS）的雷达和光学传感器“集成”在一起，旨在探测来袭导弹、炮弹或无人机，并自动将其击落；也许主动防护系统甚至可以在来袭导弹、炮弹和无人机进入其硬杀伤反弹药的较短射程之前，利用机关炮发射的无人机、火箭弹和弹道拦截器在更远的距离上将其摧毁。

集成30毫米2A42型机关炮的斯洛伐克T-72M2主战坦克原型车

KNDS公司德国分公司正在开发带有炮塔顶置机关炮的欧洲新一代主战坦克

目前，KNDS公司德国分公司已经提议开发三款带有炮塔顶置机关炮的欧洲新一代主战坦克——“豹”2 A-RC3.0、“勒克莱尔进化”和EMBT-ADT 140，而美国通用动力公司已经提议开发类似的“艾布拉姆斯”X主战坦克。时间将会证明军方是否会接受和吸纳这些新概念装备。

持怀疑态度的人士可能会说，主战坦克已经因为重量、成本和复杂性过大过高而难以部署，而增加机关炮会加剧这些因素。另一方面，支持人士坚持认为，新型无人炮塔和减少乘员数量将减轻主战坦克的重量，从而可以增配副炮和额外的传感器；批评人士则担心，遥控炮塔武器及其所依赖的光学传感器可能很容易被重机枪、小口径机关炮和反器材狙击步枪等非反坦克武器毁损。

就目前而言，改进型传感器、更高程度的自动化（加上人工智能赋能），以及对反无人机防御的迫切需求，正在将多炮配置坦克设计带回尖端设计的前沿——就像一个世纪前的情况一样。

★编译：王荫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