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陈志远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9年的夏天，浙江临安山区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我叫陈志远，是山里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那年我27岁。

记得那天早上，我挑着两筐山货去临安县城卖。这些山货都是我平日里在山上采的，有木耳、笋干、蘑菇。那时候，我们村里人大多靠种地为生，但我不一样，我喜欢上山采野货，虽然辛苦，但胜在自由自在。

“志远，今儿个天气不好啊，你可得早点回来。”我娘在门口叮嘱我。

“晓得了，娘。这不还早着嘛，我赶在下午就能回来。”我冲着娘摆摆手，挑起担子就走。

谁知道，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大玩笑。我刚把山货卖完，天就黑了下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我赶紧找了个屋檐躲雨，心想等雨小点就往回赶。

可这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隆地在山谷里回荡，闪电像银蛇一样在天空中游走。我看着天色，心里直叹气：“这下完咧，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正发愁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志远，是你吗？”

我抬头一看，是周大伯。周大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老中医，在县医院坐诊，平时也在村里给人看病。说起来，我跟周大伯还有些渊源。当年我娘得了一场重病，就是周大伯救的。

“周大伯，您这是。。。。。。”

“我刚给人看完病回来。这雨太大，你今天怕是回不去了，要不到我家住一晚？”周大伯说着，已经撑开了伞。

我有些犹豫，但看着这天气，确实没办法。于是，我跟着周大伯回了他家。

周大伯的家在半山腰上，是一栋青砖大院，比我们村里的房子都气派。刚进院子，就听见周大伯喊：“晓梅，把炉子点上，给客人熬碗姜茶。”

没一会儿，一个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是周晓梅，周大伯的女儿。她今年22岁，在县医院当护士。记得小时候，我去医院看病，常常能看见她在周大伯身边转悠，帮着配药。

周晓梅端着姜茶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长大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棉布褂子，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脸蛋白净，眼睛清亮。

“给，趁热喝。”她把姜茶递给我，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羞涩。

我接过姜茶，心里突然有些慌乱。这姜茶熬得火候正好，喝一口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

“爸让我照顾好你。”周晓梅说完，转身就要走。

“谢谢。”我赶紧说道，但她已经走进了厨房。

那天晚上，我睡在周家的厢房里。外面雨声淅沥，雷声渐远，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周晓梅端姜茶时的样子。

说起来，我和周晓梅也算是从小认识。那年我娘病重，我天天跑医院，周晓梅就经常给我倒水。有一次，我在医院走廊里哭，她还偷偷塞给我一块糖。

不过那时候我们都小，没什么想法。现在再见，却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院子里传来周晓梅浇菜的声音，水花溅在菜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醒了？”周大伯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来吃早饭。”

我走出厢房，看见周晓梅正在收晾衣绳。阳光透过雨后的薄雾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见我出来，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

“志远啊，你今年多大了？”周大伯一边喝粥一边问我。

“27了。”

“还没对象吧？”

我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子倒是老实，就是太实在了。”周大伯笑着说，“你看看你种的那些果树，现在长得多好。”

我一愣，没想到周大伯知道我在后山种了果树。那是我偷偷摸摸干的事，准备等果子熟了去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娘没少跟我说你的事。”周大伯放下碗筷，“种果树好啊，比上山采野货强。”

晓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看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里发慌，手里的馒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吃了。

吃完饭，我就要告辞。周大伯非要让晓梅送我一程，说山路湿滑。

“不用了吧。。。”我刚要推辞。

“让她送送你，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放心。”周大伯不由分说。

就这样，晓梅陪我走上了回家的山路。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

路过一片竹林时，晓梅突然停下脚步：“志远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我愣了一下，“你那时候给我糖吃。”

她笑了：“你那时候哭得可伤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年纪小。。。。。。”

“现在长大了，倒是不哭了。”晓梅转过身来看着我，“可是有些事，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志远哥，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山风吹来，晓梅脚下一滑。我赶紧伸手去扶，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那只手温温软软的，让我一下子松开了。

晓梅站稳后，脸红红的，低着头说：“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跑。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跳得厉害。那天回家后，我总是想起那只温软的手，想起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从那以后，我经常能在去县城卖果子的路上遇见晓梅。有时候是在医院门口，有时候是在回家的路上。每次见面，她都会笑着跟我打招呼，然后匆匆走开。

我开始琢磨着要不要跟晓梅说说话，可每次看到她，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我这个庄稼人，配得上人家护士小姐吗？

直到有一天，我在医院门口卖水果，碰到了周大伯。

“志远啊，你这果子不错。”周大伯挑了几个，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晓梅最喜欢吃水果了。”

我心里一动，赶紧挑了最大最甜的几个给周大伯：“周大伯，这是送您的。”

“送我干什么？”周大伯笑着说，“送给晓梅去。”

就这样，我开始时不时给晓梅送水果。有时候是刚摘的水蜜桃，有时候是红艳艳的杨梅。晓梅总是笑着收下，然后说声谢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晓梅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悄改变，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那年冬天，周大伯突然病倒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后山给果树剪枝，村里人来喊我：“志远，快去医院，周大伯晕倒了！”

我扔下剪刀就往医院跑。到医院时，看见晓梅坐在走廊里哭。她见我来了，扑过来抱住我：“志远哥。。。爸爸他。。。”

我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

周大伯是肝病复发，这些年给人看病太拼命，把自己也拼垮了。医生说需要马上住院治疗，但医药费不少。

晓梅是护士，工资不高。我知道她手里有一笔钱，是周大伯给她攒的嫁妆。

“志远哥，我想。。。”晓梅欲言又止。

“我明白。”我打断她的话，“我去取钱。”

我跑回家，把这些年卖水果攒的钱都拿出来，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

“傻孩子。”周大伯知道后，拉着我的手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低着头说：“周大伯，当年要不是您，我娘也不会在了。”

晓梅在一旁抹眼泪。

周大伯住院期间，我每天都去医院。白天卖完水果，晚上就去医院照顾他。晓梅值夜班的时候，我们常常在走廊里聊天。

有一天晚上，晓梅突然说：“志远哥，等爸爸好了，我们。。。。。。”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我不敢听下去。我只是个种果树的农民，她是护士，我配不上她。

周大伯的病情时好时坏，直到那年春天，他的病情突然恶化。

临终前，周大伯拉着我和晓梅的手：“晓梅啊，爸给你留了一封信，等我走了你再看。志远，你是个好孩子。。。”

周大伯走后，晓梅拆开了那封信。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看见她哭得很伤心。

第二天，晓梅来找我，说县城医院要调她去省城工作。

“去吧。”我说，“那边条件好。”

“你不挽留我吗？”她抬头看着我。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配不上你。”

“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我苦笑，“你是护士，我就是个种果树的。”

晓梅气得直跺脚：“你就是个傻子！”

我还是摇头：“去省城吧，那里更适合你。”

晓梅走的那天，我没去送她。我躲在后山的果园里，看着满山遍野的果树发芽。

二十年过去了，我的果园越来越大，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可每到下雨天，我总会想起那碗姜茶，想起那个雨夜。

有时候我在想，那碗姜茶，是她对我的照顾，还是周大伯对我的考验？如果当初我拦住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前几天，我又梦到那个雨夜。梦里，我尝到了那碗姜茶的味道，还是那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