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陈志远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人们常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话说得轻巧。可是当你真的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失恋,就会明白,所谓的“何处无芳草”,不过是一句给失意人的安慰罢了。
我叫陈志远,是师范学校毕业的高材生。说起这个“高材生”的称号,倒也不是我自吹自擂。在我们八十年代,能考上师范学校,那可是要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的。我爹常说:“志远啊,读书是咱们农民娃唯一的出路。”于是,我就真的拼了命地读,拼了命地考,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师范学校。
在师范学校,我遇到了我的初恋徐晓琳。说起晓琳,那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她不像其他女同学那样扎着朴素的马尾辫,而是剪了一个利落的短发。走起路来,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的。我们班的男生都说她“洋气”,可我觉得,这个“洋气”的女孩子特别招人喜欢。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校园里种着一排排的梧桐树。每到秋天,梧桐叶就会飘飘洒洒地落下来,铺满整条小路。我和晓琳常常走在这条梧桐树下的小路上,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晓琳最喜欢踩着落叶转圈,然后笑着对我说:“志远,你看,这些落叶多像天上的星星啊!”
我们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相爱的。那天,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书,晓琳突然跑过来,把一本《简爱》放在我面前:“志远,你看过这本书吗?”
我摇摇头:“没有,这不是女孩子看的言情小说吗?”
晓琳撇撇嘴:“你这人真土,这可是经典名着。简爱虽然出身卑微,可她活得多么自由自在,多么有尊严啊!”
从那天起,我和晓琳就经常在图书馆里讨论各种各样的书。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爱看书的女孩子了。我们的感情,就像图书馆里那些厚厚的书本一样,一页一页地积累着,直到某一天,我们都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人。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我们即将毕业的时候,晓琳突然告诉我,她要出国了。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们站在学校的梧桐树下。晓琳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低着头说:“志远,对不起。我爸妈在国外有个机会,他们想让我出国深造。”
我愣在那里,手足无措:“那。。。那我们。。。”
“对不起,志远。我们。。。还是分手吧。异国恋太难了,我不想让你等我。”晓琳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喝了很多酒。我们学校附近有个小卖部,老板娘的儿子和我是同学,看我实在是难受,就偷偷给我拿了两瓶二锅头。我一个人对着月亮,一边喝酒一边傻笑:
“晓琳啊晓琳,你说你要出国,那国外到底有什么好的呢?我们这不挺好的吗?你看,月亮在哪儿都是一样圆的啊。。。”
我的室友小张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得了吧,老陈。这年头,谁不想往外跑啊?人家姑娘有出息,你就别在这儿自怨自艾了。”
可我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那段时间,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我和晓琳还在那条梧桐树下的小路上走着,她还是那么爱笑,那么活泼。可每次我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就会像梧桐树上的落叶一样,飘飘荡荡地飞走了。
毕业后,我本来已经在县城找好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私立补习班当老师。可是每天走在县城的街上,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丢了魂似的。街上的每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都让我想起晓琳。我知道,我需要一个新的环境,需要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就在这时,我听说青山镇后岭村的私立学校在招聘老师。后岭村在群山之中,从县城去那里,要坐两个小时的班车,然后还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说实话,这样的条件确实有点艰苦。可是我却觉得,这正是我需要的。
或许,只有在那样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我才能真正地忘记晓琳,忘记那些让我心痛的回忆。
就这样,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去后岭村的路。那是1986年的夏天,我永远都记得,当我第一次走在那条蜿蜒的山路上时的感受。
山间的风带着泥土的芬芳,远处的青山若隐若现,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蝉鸣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知名的鸟儿的啼叫。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得满头大汗。
突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身后传来:“同志,你也是去后岭村的吗?”
我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姑娘。她戴着一顶草帽,帽檐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那张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是啊,我是去后岭村私立学校教书的。”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哎呀,那我们可就是同事了!我叫孙雨薇,是教语文的。来,你的行李放我车后座上吧,我载你一程。”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山路难走,你这样拖着行李箱,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呢。”孙雨薇把车子停在我面前,笑着说。
就这样,我把行李箱放在了她的车后座上,自己则继续走着。孙雨薇就在旁边慢慢地骑着车,一边骑一边跟我聊天。
“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县城人。”
“哦,那你怎么想着要来这么远的地方教书啊?”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失恋吧?于是我只好含糊地说:“想换个环境。”
孙雨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就不再追问。她开始给我介绍后岭村的情况:“我们村虽然偏僻了点,但是风景特别好。你看,前面那座山,春天的时候开满了桃花,漂亮极了。山脚下有条小溪,水特别清,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在那里洗澡。。。”
听着她的介绍,我的心情渐渐轻松起来。这个叫孙雨薇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山间的清泉,叮叮咚咚的。
到了学校,我才知道,原来孙雨薇就住在我隔壁的教师宿舍。我们的宿舍是用砖头搭建的平房,虽然简陋,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每个房间都有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衣柜。
孙雨薇帮我把行李箱抬进房间,然后说:“你先收拾收拾,晚上我给你煮碗面条。刚来的时候都不习惯,我当初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在有人帮忙。”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或许来这里教书,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后岭村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地开始了。
这里的教室比不上县城,墙壁上的粉笔灰都洗不掉,课桌椅也是东拼西凑的。可是,当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时,我突然觉得,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孙雨薇是个很细心的人。记得刚来的那段时间,我总是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早上起来要自己生火做饭,晚上回来还要洗衣服。有时候实在是懒得动弹,就随便啃两口干馒头打发。
这时候,孙雨薇就会敲开我的门:“陈老师,我煮了粥,你要不要来尝尝?”
她煮的粥很好喝,里面有红枣、花生和枸杞。我问她为什么总是煮这么多,她就笑着说:“一个人的话,总是懒得生火。既然生了火,那就多煮一点呗。”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早上的那碗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学会了生火做饭。有时候我炒了几个小菜,也会叫她过来吃。
学校里的其他老师都说我们是“最佳搭档”。确实,我们两个年纪相仿,又都是外地来的,很多想法都很投缘。她教语文,我教数学,经常在一起备课,讨论教学方法。
可能是因为和孙雨薇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我慢慢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她不像晓琳那样活泼外向,但是她有一种特别的温柔,就像山里的清风一样,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镇上买教具。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我们只好躲在一个废弃的牛棚里。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可她却不生气,反而笑着说:“好久没淋过雨了,感觉还挺好玩的。”
看着她在雨中笑得那么开心,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她愣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这是晏殊的《蝶恋花》吧?没想到你还会背诗呢。”
“以前。。。有个人很喜欢诗词。”我说着,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孙雨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声说:“志远,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温柔的姑娘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是开学后的第三个月,我突然发起了高烧。可能是因为连续熬夜备课,再加上山里昼夜温差大,我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浑身发冷,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敲门。是孙雨薇的声音:“志远,你怎么没去上课?是不是生病了?”
我想回答她,可是喉咙火辣辣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我听到“咔嗒”一声,门开了。原来她有我房间的备用钥匙。看到我躺在床上的样子,她吓了一跳:“天哪,你这烧得。。。”
她马上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退烧药和温度计。她扶着我坐起来,喂我吃药,又用凉毛巾给我擦额头。
“38.9度,必须去医院。”她看了看温度计,皱着眉头说。
我摇摇头:“不用,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她有些生气地说,“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感冒发烧可大可小。万一变成肺炎怎么办?”
不由分说,她就去找了学校的张校长借车。那天晚上,她和张校长一起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重度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住院的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我发着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每天打点滴的时候,都感觉针头扎在手背上生疼。可是每次我睁开眼睛,总能看到孙雨薇坐在病床边,要么在批改作业,要么在看书。
“你不用天天来的。”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说,“你要上课,还要来医院照顾我,太辛苦了。”
她头也不抬地说:“我请了假,张校长让王老师帮我代课了。你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
就这样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医药费花了将近1000块钱。这在1986年可不是个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半年的工资了。我正发愁的时候,孙雨薇悄悄把钱垫上了。
“你先养病,等你好了再还我也不迟。”她笑着说。
出院后,我的身体慢慢好转,又开始正常上课了。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着,我和孙雨薇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亲近了。
有时候晚上没事做,我们就坐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看星星。山里的夜空特别美,繁星点点,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在黑丝绒上。孙雨薇常常指着天上的星星给我讲故事,说织女星和牛郎星的传说,说北斗七星的来历。
听着她温柔的声音,看着满天的星光,我总觉得心里暖暖的。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遇到晓琳,如果一开始就遇到孙雨薇,那该多好。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就在我以为可以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宿舍里备课,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我的名字。那个声音让我浑身一震,因为那是一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声音。
我打开门,看到晓琳站在门口。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一些。她的头发留长了,扎成一个马尾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
“志远,我回来了。”她笑着说。
我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回到了那棵梧桐树下。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孙雨薇走了出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晓琳,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志远,你有客人啊。”她轻声说。
“啊,对。。。这是。。。”我正要介绍,晓琳已经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徐晓琳,志远的。。。”
“我知道。”孙雨薇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转向我,声音有些发颤:“陈志远,别忘了还我1000块钱。”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那里,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笔医药费,原来是她的全部积蓄。她知道我刚来教书,手头紧,却从来没有催过我。可是为什么,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还钱的事?
是因为。。。她在乎我吗?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志远,她是。。。?”晓琳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哦,她是孙雨薇,我的同事。”我机械地回答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晓琳笑了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我转过头看着她:“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从国外回来了,想看看你。听说你来这里教书,就找了过来。”晓琳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志远,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埋藏已久的记忆。曾经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曾经让我心痛的画面,现在看起来却变得那么遥远。
“我挺好的。”我说,“你呢?”
“还不错。在国外读完书,现在在一家外企工作。”她停顿了一下,“志远,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
“晓琳。”我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孙雨薇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是啊,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该过去了。
晓琳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看来,我是真的来晚了。那个叫孙雨薇的姑娘,她对你很重要吧?”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个画面:她载着我的行李,在山路上慢慢骑车;她煮的那些可口的粥;她在雨中笑得那么灿烂;她守在我病床前批改作业的样子;她给我讲星星的故事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志远,去找她吧。”晓琳轻声说,“别像我一样,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孙雨薇的房间。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一刻,我的心揪得生疼。
“雨薇,开门好吗?我们谈谈。”我轻轻地敲着门。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开了,孙雨薇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但是强装镇定:“有什么好谈的?我就是来要钱的。”
“1000块钱是吧?我现在就还你。”我说着就要往自己房间走。
“不用了!”她一把拉住我的衣袖,“你和晓琳。。。”
“晓琳已经走了。”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雨薇,你知道吗?我刚才才发现,原来我早就忘了那些过去的事。因为有一个人,她让我明白,新的生活才更重要。”
孙雨薇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抖:“那个人是谁啊?”
“她啊,是个特别温柔的姑娘。她会在我刚来的时候帮我提行李,会在我不会做饭的时候给我煮粥,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会在我孤单的时候陪我看星星。。。”
我说一句,她的身子就颤抖一下。突然,她扑进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你这个傻瓜,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多害怕。。。”她的声音闷闷的。
我紧紧地抱着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一定会还你。。。”
“你敢提还钱的事,我就。。。”她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泪花。
“好好好,不提钱的事。”我笑着替她擦去眼泪,“那我们说点别的。比如。。。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她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远处的山坡上,星星开始一颗一颗地亮起来。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有人说,爱情总是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它可能来得轰轰烈烈,也可能来得细水长流。而真正的爱情,往往就在身边,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如今,我和雨薇已经在这个小山村里教书三个多月了。每天清晨,我们一起站在讲台上,看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孩子们稚嫩的脸庞上。每个周末,我们就坐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看星星,聊天,说着以后的打算。
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因为失恋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如果雨薇没有借给我那1000块钱,如果晓琳没有在那一天突然出现,我们的故事会不会就此错过?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