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周德旺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八月,我背着那个破旧的帆布包,踏上了去双河村的山路。这条路弯弯曲曲,像极了我这些年求职的经历,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坎坷。
我叫周德旺,今年23岁,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穷小子。说起这个名字,就不得不提我那爱吹牛的老爹。他总说我是他去城里进货时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捡到的,那户人家姓周,门口的对联上还写着“德配天地,旺及子孙”,所以就给我取名周德旺。
娘说这都是放屁,我分明就是在我们村卫生所出生的,接生的是村里的赵大娘。不过这个名字倒是应了我的命,除了个“旺”字沾边,这“德”字是一点没应上。你说这“德”字要是应上了,我咋会在毕业后被分到这么个偏僻的双河村来教书?
“哎哟喂!”我正想得出神,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这山路泥泞得很,我这双解放鞋踩上去,就跟踩在猪圈里似的,一个劲地往下陷。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起大雨来。我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双河村,找王寡妇家借宿”。这是我发小张长根给我的路子,说是他表叔的堂哥的儿媳妇的娘家在双河村,可以帮我找个住处。
“德旺啊,你就放心去吧,王寡妇家就住在村口第一户,她闺女杨巧云可是咱们这一带有名的大美人!”张长根临走前还不忘调侃我一句。
我呸了一口,心说我是去教书的,可不是去找媳妇的。再说了,就凭我这样的穷光蛋,人家能看上我?
正想着,天空中“轰隆”一声,随即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我赶紧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加快脚步往前跑。这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个小木屋,炊烟袅袅升起,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快步跑到屋檐下。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娘,锅里的水开了!”
这声音又甜又脆,就像是山涧里的清泉叮咚作响。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这就是张长根说的杨巧云?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敲门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巧云啊,你看看外头是不是有人?刚才好像听到脚步声。”
话音刚落,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姑娘站在门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她穿着一件蓝布花褂子,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皮肤白净,眉清目秀,倒真像张长根说的那样标致。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找人啊?”姑娘怯生生地问道。
我赶紧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我。。。我是来找王寡妇家的,我叫周德旺,是新来的代课老师。”
“哎呀,原来是新来的周老师!”门里又走出一个中年妇女,约莫四十多岁,眉眼间和那姑娘有几分相似。“快进来,快进来!我就是王氏,这是我闺女巧云。”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张长根说的王寡妇和杨巧云。王氏热情地拉着我进了屋,杨巧云则悄悄退到了灶房,只听见灶膛里“噼里啪啦”的柴火声。
“周老师啊,你可算是来了!我家巧云昨天就说,新来的老师怎么还不到呢!”王氏笑呵呵地说道。
我心说这话明显是瞎编的,她们昨天哪知道我要来?不过我也不戳破,只是傻笑着应和:“路不好走,耽搁了些时候。”
“巧云,快给周老师倒杯姜茶暖暖身子!”王氏冲着灶房喊道。
不一会儿,杨巧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走了过来。她低着头,把碗轻轻放在我面前的八仙桌上,那股姜茶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这时候,我才有空打量这个屋子。虽然是间土坯房,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贴着几张明星画片,有邓丽君的,还有张国荣的。炕上整整齐齐地叠着被褥,旁边放着一台半旧不新的缝纫机。
“周老师,你看这样行不?你就住在我家,我们也好有个照应。”王氏说着,瞟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杨巧云。
我连忙点头:“好好好,那就麻烦王大姐了。”
“别叫大姐,叫婶子!”王氏笑着说,“你跟我那死鬼男人一样大,叫婶子正合适。”
我这才注意到,屋里确实没有男人的痕迹,连烟袋锅子都没有一个。看来王氏是真的守了寡,而且看样子已经守了很多年。
晚上,杨巧云给我铺好了炕,还特意加了一床棉被。我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心里不知怎的,竟然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这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青翠的山坡上,远处飘来阵阵姜茶的香气。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而那股姜茶的香气却是真的——杨巧云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站在我的炕前。。。
“周。。。周老师,趁热喝吧。”杨巧云把姜茶放在炕头,转身就要走。
“诶,等等!”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把杨巧云吓得一激灵。“那个。。。谢谢你。”
杨巧云红着脸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跑了。我端起姜茶喝了一口,热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暖到了心里。这姜茶放得恰到好处,姜丝切得细细的,还加了两片红枣,喝起来既不会太冲,又能去去寒气。
吃过早饭,王氏就张罗着要送我去学校。说是送,其实就是带我认认路。双河村的小学在村子西头,是几间低矮的瓦房。操场上杂草丛生,一个歪歪扭扭的篮球架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周老师来啦!”几个孩子从教室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我。
“这些都是你的学生。”王氏介绍道,“全村适龄的娃娃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你教三四五年级,一二六年级有个老许在教。”
我点点头,心想这样也好,学生少了,我这个新手也好应付些。
就这样,我在双河村安顿下来,开始了我的教书生涯。说来也怪,每天早上我都能喝到杨巧云煮的姜茶。有时候是清晨醒来,茶已经放在炕头;有时候是我收拾书本准备去学校,她会急匆匆地端着茶碗追出来。
“巧云啊,你咋对周老师这么好?”有一天,我听见隔壁张婆子打趣道。
“去你的!”杨巧云羞得跑开了,只留下张婆子在那里嘿嘿直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发现杨巧云不光会煮姜茶,还很会照顾人。每次我改作业改到深夜,她都会默默地给我添油灯;下雨天回来,她会把我的湿衣服烤干;甚至连我的袜子破了个洞,第二天也会发现被人细细地补好。
慢慢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每天早上那碗姜茶,期待那个害羞的姑娘在我面前转来转去的身影。可每次我想跟她多说两句话,她总是低着头,红着脸跑开。
“周老师,你这是在打我闺女的主意吧?”一天晚上,王氏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婶子,你说啥呢?我是来教书的。”
“教书怎么了?教书的不能讨老婆?”王氏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你这孩子老实,巧云跟了你也不会受委屈。”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对杨巧云,早就不只是房东和房客的那种单纯关系了。。。
那晚之后,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每次喝姜茶的时候,都会想起王氏的那番话。说实在的,要说对杨巧云没意思,那是骗人的。可我这个穷教书匠,拿什么来养家?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是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我在教室里讲课,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头晕目眩。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王氏家的炕上了。
“你这孩子,咋不知道照顾自己呢?”王氏一边给我煲药,一边埋怨道,“要不是巧云发现你晕倒在教室,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看向一旁的杨巧云,只见她红着眼睛,手里还捏着一条手帕。见我看她,她赶紧低下头去,肩膀却微微抖动着。
“巧云,你别哭了,”王氏说道,“周老师没事,就是累着了。”
原来,杨巧云是去给我送午饭的时候,发现我晕倒在讲台上。她一个人把我背回来,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
这一场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但王氏却花了不少钱给我抓药。我躺在炕上数着药包,心里直发愁:这药钱可咋还啊?
“婶子,这药钱。。。”我正要说话,王氏却摆摆手:“你先养好身子,钱的事慢慢来。”
就在我病好的第二天,我发小张长根突然来了。他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村口,说是给我带来个好消息:“老周,县城职高缺个老师,我托人帮你打听好了,你要不要去?”
我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县城职高,那可是个好去处啊!工资高,待遇好,还能学点手艺。可是。。。
“这事先别声张,”张长根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想去,下周一就能去报到。”
我站在原地,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又松开。县城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我的心里却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对面墙上贴着的明星画片上。我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清晨的姜茶,课间的笑声,还有那个在雨中背着我回家的傻姑娘。。。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王氏找上门来了。她坐在我对面,脸色严肃地说:“周老师,我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
我心里一惊,难道她知道县城职高的事?
“这段日子,我看得出来,你对巧云是有意思的。”王氏叹了口气,“可是,你欠我家的债总得还吧?”
“债?”我愣住了。
“你生病这段时间的药钱,还有这几个月的住宿费,加起来也有三百多块了。”王氏掰着手指算道,“我知道你工资不高,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
三百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十多块钱,除去日常开销,能剩几个钱?
“婶子,我。。。”我正要解释,王氏却打断了我。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你要是愿意入赘我们家,这些钱就一笔勾销。”王氏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巧云那丫头,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要是你走了,这辈子怕是就毁了。”
我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外,杨巧云正在院子里喂鸡,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映出一圈金色的光晕。她还是那么瘦小,可却硬是一个人把我背回了家,还日日夜夜地照顾我。
“周老师,你要是觉得为难,我也不强求。”王氏站起身来,“你要是想走,把钱还清就行。”
说完,她就出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发呆。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王氏的计谋。从一开始的热情收留,到后来的细心照料,再到杨巧云的姜茶。。。原来都是一个局。
可是,真的只是一个局吗?那杨巧云红着的眼睛,那温热的姜茶,那深夜的补袜子,会都是假的吗?
就在这时,我听见院子里传来杨巧云的歌声。她正哼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那歌声悠扬婉转,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哀愁。我站在窗前,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这一刻,我多想就这样留下来,和她一起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山村。可是,县城的机会就在眼前,我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啊。。。
夜深了,整个双河村都陷入了沉睡。我坐在油灯下,翻开那本发黄的教案本,一页一页地看着。每一页上都沾着粉笔灰,还有几处被水渍晕开的痕迹。那是杨巧云帮我整理教案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对不起,对不起!”那天她急得直跺脚,生怕我责怪她。
我摆摆手:“没事,晾干就好。”
她却红着眼圈,小声说:“我帮你重新抄一遍吧。”
就这样,她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用她那歪歪扭扭的字,一笔一画地把教案重新抄了一遍。那些字虽然不好看,却格外工整,好像生怕写错一个字似的。
现在想来,她那时候是不是就已经。。。
“咚咚咚!”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打开门,发现杨巧云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姜茶。
“这么晚了还喝姜茶?”我有些诧异。
“我。。。我看你房里还亮着灯。。。”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怕你又生病。”
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见她眼角有泪光闪动。
“巧云,你。。。”
“周老师,”她突然打断我,“我知道你想去县城。”
我愣住了:“你都知道了?”
“嗯,”她点点头,“我今天听见你和张大哥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周老师,”她咬着嘴唇说,“你去吧,我和娘会想办法的。那些钱。。。那些钱我来还。”
“你来还?”
“嗯,”她抬起头,强装着笑容,“我会做衣服,村里人都说我做的衣服好看。我可以多接些活,慢慢还。”
我看着她,突然发现这个平日里腼腆的姑娘,此刻却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坚强。
“周老师,”她继续说,“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去县城闯闯。在这山沟沟里,我怕耽误了你。”
说完,她把姜茶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巧云,你哭了?”
她使劲摇摇头,却擦不干眼泪:“没有,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娘不会太为难你的。”
月光下,我看见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就像是秋天的梧桐叶,无声地凋零。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巧云,”我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王氏的声音:“巧云,你在外头干啥呢?”
杨巧云慌忙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跑了。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等在厨房外,想要堵住杨巧云说说话。可是那天的姜茶,却是王氏端来的。
“周老师,巧云说她不舒服。”王氏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行吧,”王氏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说,“要是决定走,趁早说。这山沟沟里的姑娘,耽误不起。”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见到杨巧云。每天的姜茶还是热气腾腾的,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味道。
这天下午,我正在上课,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不好啦!巧云姐从山上摔下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也顾不上还在上课,撒腿就往山上跑。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杨巧云已经被人抬回家了。
“你来干什么?”王氏挡在门口,眼睛红红的。
“我。。。巧云她。。。”
“她没事,就是摔伤了腿。”王氏瞪了我一眼,“你该干嘛干嘛去。”
我站在院子里,听见屋里传来杨巧云压抑的啜泣声。原来她是上山采药去了,想多赚些钱还债。这傻姑娘,这是要急着帮我还清债务,好让我能安心去县城啊。
就在这时,我的裤兜里传来一阵响动。我掏出来一看,是那张去县城职高报到的介绍信,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
我看看手中的介绍信,又望望那间飘着药味的屋子,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机会,错过了还可以再等;可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县城,当上了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师。可是每次喝到姜茶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味道。我问遍了所有人:这姜茶为什么不对味?却没人能告诉我答案。直到我梦醒时分,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姜茶不对味,而是再也找不到那个为我煮姜茶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我走进了王氏家的院子。
“你咋又来了?”王氏正在院子里晒药材。
“婶子,”我深吸一口气,“我想好了。”
王氏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看着我:“想好什么了?”
“我。。。我想留下来。”我挺直腰板,“不是因为那些债,是因为。。。是因为巧云。”
王氏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你不是要去县城吗?”
“县城以后还可以去,可巧云。。。巧云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我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回头一看,杨巧云正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她的脚踝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但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你说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
我走到她面前,郑重其事地说:“巧云,我不想去县城了。我想留在这里,娶你为妻。”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要去闯闯吗?”
“闯什么闯,”我苦笑着说,“我这个人胆小,一个人哪也去不了。我需要有个人,每天给我煮姜茶壮胆。”
杨巧云“扑哧”一声笑了,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你。。。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我掏出那张介绍信,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从今以后,我就扎根在双河村,教书,种地,娶你过日子!”
王氏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你这孩子,真是个傻的。”
可我知道,这是我这辈子最聪明的决定。
就这样,我留在了双河村。白天在学校教书,晚上帮王氏家种地、养猪。日子虽然清苦,但每天早上都能喝到杨巧云亲手煮的姜茶,我就觉得比蜜还甜。
半年后的春天,我和杨巧云办了婚事。婚礼很简单,就是请村里的人吃了顿饭。我穿着王氏给我置办的新衣服,杨巧云则穿着她自己缝制的红色连衣裙,漂亮得像朵山花。
张长根特意从县城赶来喝喜酒,一个劲地说我傻:“你呀,放着县城的好日子不过,非要留在这穷山沟里。”
我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杨巧云:“你不懂,这山沟沟里有我的姜茶。”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转眼间,我和巧云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儿子读初中了,女儿还在上小学。每次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当年的决定。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我选择去了县城,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或许已经当上了教导主任,或许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
但每当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杨巧云就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来到我面前:“德旺,趁热喝。”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煮姜茶。有时候我笑话她:“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煮啊?”
她就会红着脸说:“你不是说,没这姜茶就没胆子吗?”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直到前几天,我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是张长根寄来的。信中说他现在已经是县城职高的副校长了,问我后不后悔当年的决定。
我放下信,看着院子里正在晾衣服的杨巧云。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的两条麻花辫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但在我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在月光下为我擦眼泪的傻姑娘。
我提起笔,给张长根回了一封信:
“老张啊,你问我后不后悔?说实话,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个问题。每次看到你们在县城的生活,我都会想:如果当初我也去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老张,你知道吗?每当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巧云就会端着一碗姜茶来到我面前。那姜茶的味道,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放着县城的好日子不过,非要留在这穷山沟里。可是老张,这山沟沟里有我的姜茶啊!这姜茶里,不光有姜的味道,还有我们这二十多年的点点滴滴。
记得那年我生病,巧云一个人把我背回家;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她红着脸给我递茶;记得儿子出生那晚,她疼得直掉眼泪,还不忘问我要不要喝姜茶。。。
所以老张,你问我后不后悔?我想说: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留在这山沟沟里,还是会留在这个每天给我煮姜茶的傻姑娘身边。
因为我终于明白,人这一辈子,不在乎走得有多远,而在于走到哪里,心里都是热乎的。”
写完信,我抬头看看天空。秋天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杨巧云正在阳光下晾着我们的衣服,一件一件,整整齐齐。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了我二十多年的问题:当年王氏到底是不是故意设的局?那些药钱和住宿费,真的有那么多吗?
我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突然笑了。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姜茶还是热的,我的心里也还是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