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
【原文】
二十二年(乙酉,公元445年)
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历。初,汉京房以十二律中吕上生黄钟,不满九寸,更演为六十律。钱乐之复演为三百六十律,日当一管。何承天立议,以为上下相生,三分损益其一,盖古人简易之法,犹如古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不悟,谬为六十。乃更设新律,林钟长六寸一厘,则从中吕还得黄钟,十二旋宫,声韵无失。
壬辰,以武陵王骏为雍州刺史。帝欲经略关、河,故以骏镇襄阳。
魏主使散骑常侍宋愔来聘。
二月,魏主如上党,西至吐京,讨徙叛胡,出配郡县。
甲戌,立皇子祎为东海王,昶为义阳王。
三月庚申,魏主还宫。
魏诏:“诸疑狱皆付中书,以经义量决。”
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将军高凉王那等,击吐谷浑王慕利延于白兰,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远将军乙乌头击慕利延兄子什归于枹罕。
河西之亡也,鄯善人以其地与魏邻,大惧,曰:“通其使人,知我国虚实,取亡必速。”乃闭断魏道,使者往来,辄钞劫之。由是西域不通者数年。魏主使散骑常侍万度归发凉州以西兵击鄯善。
六月壬辰,魏主北巡。
帝谋伐魏,罢南豫州入豫州。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铄为豫州刺史。
秋七月己未,以尚书仆射孟为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为右仆射。
武陵王骏将之镇,时缘沔诸蛮犹为寇,水陆梗碍。骏分军遣抚军中兵参军沈庆之掩击,大破之。骏至镇,蛮断驿道,欲攻随郡。随郡太守河东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击,大破之。遂平诸蛮,获七万余口。涢山蛮最强,沈庆之讨平之,获三万余口,徙万余口于建康。
吐谷浑什归闻魏军将至,弃城夜遁。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还上邽,留乙乌头守枹罕。
万度归至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度流沙,袭鄯善。壬辰,鄯善王真达面缚出降。度归留军屯守,与真达诣平城,西域复通。
魏主如阴山之北,发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严,以须后命。徙诸种杂民五千余家于北边,令就北畜牧,以饵柔然。
壬寅,魏高凉王那军至宁头城,吐谷浑王慕利延拥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浑慕璝之子被囊逆战,那击破之。被囊遁走,中山公杜丰帅精骑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浑什归、乞伏炽磐之子成龙,皆送平城。慕利延遂西入于阗,杀其王,据其地,死者数万人。
九月癸酉,上饯衡阳王义季于武帐冈。上将行,敕诸子且勿食,至会所设馔。日旰,不至,有饥色。上乃谓曰:“汝曹少长丰佚,不见百姓艰难。今使汝曹识有饥苦,知以节俭御物耳。”
裴子野论曰:
善乎太祖之训也!夫侈兴于有余,俭生于不足。欲其隐约,莫若贫贱。习其险艰,利以任使。为其情伪,易以躬临。太祖若能率此训也,难其志操,卑其礼秩,教成德立,然后授以政事,则无怠无荒,可播之于九服矣。
高祖思固本枝,崇树襁褓。后世遵守,迭据方岳。及乎泰始之初,升明之季,绝咽于衾衽者动数十人。国之存亡,既不是系,早肆民上,非善诲也。
魏民间讹言“灭魏者吴”。卢水胡盖吴聚众反于杏城,诸种胡争应之,有众十余万,遣其党赵绾来上表自归。
冬十月戊子,长安镇副将拓跋纥帅众讨吴,纥败死。吴众愈盛,民皆渡渭,奔南山。魏主发高平敕勒骑赴长安,命将军叔孙拔领摄并、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魏发冀州民造浮桥于碻磝津。
盖吴遣别部帅白广平西掠新平,安定诸胡皆聚众应之。又分兵东掠临晋巴东,将军章直击破之,溺死于河者三万余人。吴又遣兵西掠至长安,将军叔孙拔与战于渭北,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
河东蜀薛永宗聚众以应吴,袭击闻喜。闻喜县无兵仗,令忧惶无计。县人裴骏帅厉乡豪击之,永宗引去。
魏主命薛谨之子拔纠合宗乡,壁于河际,以断二寇往来之路。庚午,魏主使殿中尚书拓跋处直等将二万骑讨薛永宗,殿中尚书乙拔将三万骑讨盖吴,西平公寇提将万骑讨白广平。吴自号天台王,署置百官。
辛未,魏主还宫。
魏选六州骁骑二万,使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分将之,为二道,掠淮、泗以北,徙青、徐之民以实河北。
癸未,魏主西巡。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有纵横才志,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所知,愤愤不得志。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获罪,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为救解,得免。及义康迁豫章,熙先密怀报效。且以为天文、图谶,帝必以非道晏驾,由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以范晔志意不满,欲引与同谋,而熙先素不为晔所重。太子中舍人谢综,晔之甥也,熙先倾身事之。综引熙先与晔相识。
熙先家饶于财,数与晔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晔既利其财,又爱其文艺,由是情好款洽。
熙先乃从容说晔曰:“大将军英断聪敏,人神攸属,失职南垂,天下愤怨。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大将军之德。顷人情骚动,天文舛错,此所谓时运之至,不可推移者也。若顺天人之心,结英豪之士,表里相应,发于肘腋,然后诛除异我,崇奉明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小人请以七尺之躯,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归诸君子,丈人以为何如?”
晔甚愕然。
熙先曰:“昔毛玠竭节于魏武,张温毕议于孙权,彼二人者,皆国之俊乂,岂言行玷缺,然后至于祸辱哉!皆以廉直劲正,不得久容。丈人之于本朝,不深于二主,人间雅誉,过于两臣。谗夫侧目,为日久矣,比肩竞逐,庸可遂乎!近者殷铁一言而刘班碎首,彼岂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所争不过荣名势利先后之间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发之不早,戮及百口,犹曰未厌。是可为寒心悼惧,岂书籍远事也哉!今建大勋,奉贤哲,图难于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鸿名,一旦苞举而有之,岂可弃置而不取哉!”
晔犹疑未决。
熙先曰:“又有过于此者,愚则未敢道耳。”
晔曰:“何谓也?”
熙先曰:“丈人奕叶清通,而不得连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曾不耻之,欲为之死,不亦惑乎!”晔门无内行,故熙先以此激之。晔默然不应,反意乃决。
晔与沈演之并为帝所知,晔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尝独被引,晔以此为怨。
晔累经义康府佐,中间获罪于义康。谢综及父述,皆为义康所厚,综弟约娶义康女。综为义康记室参军,自豫章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有宠于义康,闻熙先有谋,密相结纳。
丹杨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
道人法略、尼法静,皆感义康旧恩,并与熙先往来。法静妹夫许曜,领队在台,许为内应。
法静之豫章,熙先付以笺书,陈说图谶。于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并入死目。
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称:“贼臣赵伯符肆兵犯跸,祸流储宰。湛之、晔等投命奋戈,即日斩伯符首及其党与。今遣护军将军臧质奉玺绶迎彭城王正位辰极。”熙先以为举大事宜须以义康之旨谕众,晔又诈作义康与湛之书,令诛君侧之恶,宣示同党。
帝之燕武帐冈也,晔等谋以其日作乱。许曜侍帝,扣刀目晔,晔不敢仰视。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济,密以其谋白帝。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书,选署姓名,上之。
帝乃命有司收掩穷治。其夜,呼晔置客省,先于外收综及熙先兄弟,皆款服。帝遣使诘问晔,晔犹隐拒。熙先闻之,笑曰:“凡处分、符檄、书疏,皆范所造,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以晔墨迹示之,乃具陈本末。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桡。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
又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那不作贼!”
熙先于狱中上书谢恩,且陈图谶,深戒上以骨肉之祸,曰:“愿勿遗弃,存之中书。若囚死之后,或可追录,庶九泉之下,少塞衅责。”
晔在狱,为诗曰:“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
晔本意谓入狱即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狱吏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惊喜。
综、熙先笑之曰:“詹事畴昔攘袂瞋目,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设令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晔、综、熙先及其子弟、党与皆伏诛。晔母至市,涕泣责晔,以手击晔颈,晔颜色不怍。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晔收泪而止。
谢约不预逆谋,见兄综与熙先游,常谏之曰:“此人轻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锐无检,未可与狎。”综不从而败。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矣。”
收籍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不胜珠翠。母居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衣。
裴子野论曰:
夫有逸群之才,必思冲天之据。盖俗之量,则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以道,将之以礼,殆为鲜乎!刘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贪权,矜才以徇逆,累叶风素,一朝而陨。向之所谓智能,翻为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辞所连引,上赦不问。
臧质,熹之子也,先为徐、兖二州刺史,与晔厚善。晔败,以为义兴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义康爵,收付廷尉治罪。丁酉,诏免义康及其男女皆为庶人,绝属籍,徙付安成郡。以宁朔将军沈卲为安成相,领兵防守。卲,璞之兄也。
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为宜也。”
庚戌,以前豫州刺史赵伯符为护军将军。伯符,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初,江左二郊无乐,宗庙虽有登歌,亦无二舞。是岁,南郊始设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书兖州,以南国侨置诸州多滥北境名号,又欲游猎具区。兖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则彼立徐、扬,岂有其地?复知欲游猎具区,观化南国。开馆饰邸,则有司存。呼韩入汉,厥仪未泯,馈饩之秩,每存丰厚。”
【原文华译】
元嘉二十二年(公元445年)
1 春,正月一日,刘宋开始推行新历。
当初,西汉京房(参考公元前37年记载)认为十二音律中中吕向上生出黄钟,不满九寸,遂扩充为六十律。刘宋太史令钱乐之再将之扩展为三百六十律,以一日配一管。太子率更令何承天认为,“上下相生,三分损益其一”,乃是古人简易之法,犹如古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在这方面没有领悟,误以为六十。于是重新制造新的音律,“林钟”长六寸一厘,则从“中吕”上升“黄钟”,十二旋宫,声韵没有偏差。
2 正月二日,刘宋朝廷任命武陵王刘骏为雍州刺史。皇帝刘义隆想要收复关西、黄河地区,所以让刘骏镇守襄阳。
3 北魏主拓跋焘派散骑常侍宋愔来建康报聘。
4 二月,北魏主拓跋焘抵达上党,西至吐京,讨伐叛变的胡人,把他们发配到各郡县。
5 二月十四日,刘宋立皇子刘祎为东海王,刘昶为义阳王。
6 三月一日,北魏主拓跋焘还宫。
7 北魏下诏:“所有有疑问的案件都交付中书,以经义裁量判决。”
8 夏,四月二十二日,北魏主拓跋焘派征西大将军、高凉王拓跋那等,击吐谷浑王慕利延于白兰,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和安远将军乙乌头攻击慕利延哥哥的儿子什归于枹罕。
9 河西灭亡时,鄯善人认为他们的国土已经与北魏相邻,大惧,说:“如果和他们通使,让他们知道我国虚实,那必然是自取灭亡。”于是关闭边境,截断道路,使者往来,则抄掠抢劫,由是西域不通数年。北魏主拓跋焘派散骑常侍万度归征发凉州以西部队,攻击鄯善。
10 六月五日,北魏主拓跋焘北巡。
11 刘宋皇帝刘义隆计划讨伐北魏,撤销南豫州,并入豫州。任命南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为豫州刺史。
12 秋,七月二日,刘义隆任命尚书仆射孟为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为右仆射。
13 武陵王刘骏将要前往襄阳就任雍州刺史,当时沿沔水诸蛮夷部落犹为贼寇,水陆交通都有阻碍;刘骏分军,派抚军中兵参军沈庆之掩击,大破之。刘骏抵达襄阳,蛮夷截断驿道,想要攻打随郡;随郡太守、河东人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击,大破之。于是平定诸蛮,俘虏七万余人。涢山蛮族最强,沈庆之讨平之,俘虏三万余人,迁徙一万余人到建康。
14 吐谷浑枹罕守将慕容什归听闻北魏军将至,弃城夜遁。八月一日,北魏秦州刺史封敕文进入枹罕,迁徙部分居民一千家回上邽,留乙乌头守枹罕。
15 万度归抵达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穿过沙漠,袭击鄯善。八月六日,鄯善王真达面缚出降。万度归留军屯守,与真达回到平城,西域复通。
16 北魏主进入阴山之北,发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严,等候命令。迁徙各族杂民五千余家于北部边境,令他们就北畜牧,以引诱柔然攻击。
17 八月十六日,北魏高凉王拓跋那率军抵达宁头城,吐谷浑王慕利延拥其部落向西穿过沙漠。吐谷浑慕之子慕容被囊率军逆战,被拓跋那击破;慕容被囊遁走,中山公杜丰率精骑追击,穿过三危山,追到雪山,生擒慕容被囊及吐谷浑什归、乞伏炽盘之子成龙,全部送到平城。慕利延于是向西进入于阗,杀于阗王,占据其地,死者数万人。
18 九月十七日,皇帝刘义隆在武帐冈为衡阳王刘义季饯行。出发前,下令皇子们不要吃饭,到宴会的地方再一起吃。抵达之后,已到日暮时分,宴席还没有摆上,皇子们面有饥色。皇帝于是对他们说:“你们从小生活优裕,不见百姓艰难。今天让你们也知道饥饿之苦,才知道节俭。”
【裴子野论曰】
善哉太祖之训!奢侈兴于有余,节俭生于不足。要他们自我约束,不如让他们处于贫贱。习惯了险阻艰难,才能有所担当;要了解虚情不实,就要亲自躬身入局。太祖如果能用这个训导,让皇子们的志向和操守得到磨炼,即便待遇受到压抑,但教育成功了,他们的品德也立起来了,然后再交给他们政事,则没有懈怠,没有荒唐,可以播之于天下。
高祖想要坚固根本,就让皇子们还在襁褓之中就得到分封;后世遵守,让皇子们分据方岳重任。到了泰始之初,及升明之末亡国时,亲王幼小,在乳娘怀抱中被扼断咽喉的,就有数十人。国之存亡,并不系于那些孩童,却让他们早早就居于万民之上的高位,太祖对皇子们的这番教导,也没有什么意义。
19 北魏民间讹言“灭魏者吴”,卢水胡人盖吴聚众反于杏城,诸胡人部落争相响应,有部众十余万,派他的党羽赵绾来建康上表自归。
冬,十月三日,长安镇副将拓跋纥率众讨伐盖吴,拓跋纥战败阵亡。盖吴部众更加盛大,百姓躲避战争,都渡过渭水,逃奔南山。北魏主拓跋焘征发高平敕勒骑兵奔赴长安,命将军叔孙拔领摄并州、秦州、雍州三州兵屯驻渭北。
20 十一月,北魏征发冀州百姓造浮桥于碻磝津。
21 盖吴派别部将领白广平向西抄掠新平,安定诸胡人部落都聚众响应。又分兵向东抄掠临晋以东地区,被北魏将军章直击破,溺死于河者三万余人。盖吴又派兵向西,一路抢掠到长安,将军叔孙拔与变民军战于渭北,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
河东蜀(指客居于河东郡的蜀人)薛永宗聚众响应盖吴,袭击闻喜。闻喜县没有士兵和武器,县令忧惶无计;本县人裴骏率县乡豪杰出击,薛永宗引兵撤退。
北魏主拓跋焘命薛谨之子薛拔(薛谨之父任河东太守事,见公元419年记载)纠合宗族、乡里,在河岸修筑壁垒阵地,以截断二寇往来之路。
十一月十五日,拓跋焘派殿中尚书拓跋处直等率二万骑兵讨伐薛永宗,殿中尚书乙拔率三万骑兵讨伐盖吴,西平公寇提率一万骑兵讨伐白广平。
盖吴自号天台王,署置百官。
22 十一月十六日,北魏主拓跋焘还宫。
23 北魏选六州骁骑二万人,命永昌王拓跋仁、高凉王拓跋那分别率领,分为二道,掳掠淮河、泗水以北,迁徙青州、徐州百姓以充实河北。
24 十一月二十八日,北魏主拓跋焘西巡。
25 当初,鲁国人孔熙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有纵横天下的才能和志向;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人所知,愤愤不得志。孔熙先的父亲孔默之曾任广州刺史,因为贪污获罪,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出手援救,得以免刑。等到刘义康迁到豫章,孔熙先密怀报效之心。并且自以为根据天象和图谶,都显示皇帝必定死于非命,而且原因是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又察觉范晔也不得志,想要拉他同谋,而孔熙先一向不为范晔所看重。太子中舍人谢综,是范晔的外甥,孔熙先倾身结交。谢综引孔熙先与范晔相识。
孔熙先家财富饶,数次与范晔赌博,故意输给他。范晔既贪其财,又爱其文艺,由是情好款洽,两人关系亲密起来。孔熙先于是从容对范晔说:“大将军(刘义康)英断聪敏,人神攸属,失职而被贬到南部边陲,天下愤怨。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大将军之德。最近人心骚动,天象乖错,这是时运到了,不可推移。如果顺应天人之心,结英豪之士,表里相应,发于肘腋,然后诛除异己,崇奉明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小人请以七尺之躯,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归功于诸君子,大人以为何如?”
范晔突然听到这一番话,惊恐愕然。
孔熙先接着说:“当年毛玠尽节侍奉曹操,张温全心全意为孙权评议官员,这二人,都是国之俊杰,岂是因为言行不当,就遭到祸辱吗!都是因为廉直劲正,不得长久被包容。您在本朝,并不比毛玠、张温更受皇帝宠爱,而在舆论中得到的赞誉,却超过两臣,进谗言的小人对你侧目而视,为日已久,你想跟他们比肩竞逐,怎么能够办得到呢!
近来殷铁一句话,刘班就粉身碎骨,他们之间,有什么父兄之仇,百世之怨吗?不过是争夺荣名势利,谁先谁后而已。等斗到最后,唯恐陷害对方还不够深,动手还不够早;杀戮一百口人,还觉得不够出气。这真是令人寒心、哀悼、恐惧,岂能只是坐在这里读书,就以为可以远离是非呢!
如今,我们建立大勋,尊奉贤哲,把难事改为易事,用安全来替代危险,享厚利,收鸿名,一旦包举而有之,岂可弃置而不取呢!”
范晔犹疑未决。孔熙先说:“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原因,我不敢明说而已。”
范晔问:“什么原因?”
孔熙先说:“您家世清白显赫,却不得联姻帝室,人们把您家看作猪狗,而您不以为耻,还打算为皇家效死,不是太糊涂了吗!”
范晔家族有伤风败俗的丑闻,所以孔熙先以此激他。范晔默然不应,反意乃决。
范晔与沈演之同为皇帝所知,每次进宫,如果范晔先到,一定等沈演之到了再一起进去,而如果沈演之先到呢,却往往得到皇帝单独召见,范晔以此为怨。
范晔担任过刘义康的府佐,中间获罪于刘义康。谢综及父亲谢述,皆为刘义康所亲厚,谢综的弟弟谢约娶刘义康的女儿为妻。谢综为刘义康记室参军,从豫章回来,替刘义康向范晔致意,要求化解彼此之间的不愉快,重修旧好。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有宠于刘义康,听闻孔熙先的阴谋,密相结纳。
丹杨尹徐湛之,一向为刘义康所宠爱,仲承祖因此结交徐湛之,告以密计。
道士法略、尼姑法静,都感激刘义康旧恩,并与孔熙先往来。
法静的妹夫许曜,在宫廷担任禁卫军领队,许诺为内应。
法静到豫章,孔熙先交给她笺书,陈说图谶。于是密相署置,并开列他们不喜欢的人的名单,准备政变成功后全部处死。
孔熙先又派弟弟孔休先作檄文,称:“贼臣赵伯符肆兵冒犯皇帝,大祸延及太子。徐湛之、范晔等不顾性命,奋戈反击,即日斩赵伯符首级及其党羽。今遣护军将军臧质奉玺绶迎彭城王正位辰极。”孔熙先认为举大事应该以刘义康的旨意来命令众人,范晔又伪造刘义康给徐湛之的信,令他诛君侧之恶,并把这封信向同党宣示。
皇帝在武帐冈为刘义季设宴饯行时,范晔等就密谋以其日作乱。许曜侍奉皇帝,手扣在刀柄上,目视范晔,范晔不敢仰视。一会儿工夫,酒宴就散了。徐湛之担心事情不能成功,向皇帝告密。皇帝派徐湛之调查事情本末,徐湛之得其檄书,以及参与政变的人士名单,呈给皇帝。
皇帝命有司全部逮捕,彻底调查。这天夜里,传唤范晔进宫,事先已经于外逮捕谢综及孔熙先兄弟,全部招供。皇帝遣使诘问范晔,范晔还隐瞒抗拒;孔熙先听闻,笑道:“所有行动计划、符檄、书疏,都是范晔所造,今天还抵赖什么呢?”皇帝把范晔墨迹拿给他看,范晔才交代事情本末。
第二天,武士将范晔押送廷尉。孔熙先侃侃而谈,辞气不桡。皇上对他的才能感到惊奇,派人慰勉他说:“以卿之才而埋没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这是我辜负了你。”
又斥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说:“如果孔熙先年将三十还只做一个散骑郎,他能不做贼吗!”
孔熙先于狱中上书谢恩,并上陈图谶,让皇帝警戒骨肉之祸,说:“愿不要遗弃我这封奏折,存之于中书。我死之后,或许还可以翻阅思考,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稍微减轻大祸的责任。”
范晔在狱中,写诗说:“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虽然做不到像嵇康那样在法场上弹《广陵散》,但至少像夏侯玄一样从容就义,面不改色。)
范晔本想着入狱即死,而皇上因为需要彻底调查,拖了二十天,范晔有了求生的欲望。狱吏戏弄他说:“外面传说,你可能叛无期。”范晔听闻,惊喜。
谢综、孔熙先嘲笑他说:“你当初攘袂瞋目,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如今扰攘纷纭,还怕死吗!就算留你一条命,人臣图主,又有何颜面可以生存!”
十二月十一日,范晔、谢综、孔熙先及其子弟、党羽皆伏诛。范晔母亲到刑场,涕泣斥责范晔,以手击打范晔的脖颈,范晔毫无愧色;妹妹及妓妾来告别,范晔悲涕流浪。谢综说:“舅舅,你终究还是比不上夏侯玄。”范晔收泪而止。
谢约没有参与逆谋,见哥哥谢综与孔熙先交游,常劝谏他说:“此人做事轻率,喜欢出奇制胜,不修正道,进取心太强,果敢锐利,又从不检讨自己的行为,不能和他走得太近。”谢综不从而败。
谢综的母亲因为子弟自蹈逆乱,不肯到法场探望。范晔对谢综说:“姐姐今天不来,胜过他人多矣。”
抄范晔家,乐器服玩都非常珍奇绚丽,珠宝翡翠多到妓妾们都戴不过来。而母亲住房单薄简陋,只有一个厨房,堆满柴火;侄子冬天没有棉被,叔父冬天只有单衣。
【裴子野论曰】
有逸群之才,必思一飞冲天;有超越世俗的抱负,就愤然不愿久居人下。这样的人,如果能守之以道,将之以礼,恐怕是太难了!刘湛、范晔都因为心志骄傲,而贪图权力,自负其才,而不惜叛逆,多少代积累下来的家业,毁于一旦。之前所谓的智慧才能,无非是自杀工具而已。
26 徐湛之告密,但是他所陈述的事,还有很多隐瞒,而范晔等人的口供多有牵连到他之处,皇上赦而不问。
臧质,是臧熹之子,之前为徐州、兖州二州刺史,与范晔亲厚友善;范晔败亡后,任命为义兴太守。
有司上奏,削除彭城王刘义康爵位,收付廷尉治罪。十二月十三日,皇帝下诏,把刘义康及其子女皆贬为庶人,注销皇室户籍,流放于安成郡管束。任命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相,领兵防守。沈邵,是沈璞的哥哥。
刘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刘长事,放下书叹息说:“自古就有这样的事,我却不知,活该犯这罪。”
十二月二十六日,任命前豫州刺史赵伯符为护军将军。赵伯符,是孝穆皇后弟弟的儿子。
27 当初,晋朝南迁之后,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都没有音乐,皇家祖庙虽然有升堂奏歌,但是没有文、武两种舞蹈。这一年,南郊才开始设登歌。
28 北魏安南、平南府移书兖州,说刘宋侨置诸州,多滥用北境名号;又想要到具区游猎。兖州答书说:“如果必定要因土立州,那你们立徐州、扬州干啥,那是你们的土地吗?如果你们要到具区游猎,观看南国教化,我们有旅馆和招待所,由有司管理。呼韩邪单于进入汉朝的礼仪,如今还在,我们的馈赠和宴席,也一向丰厚。”
【学以致用】
这一篇范晔这一段很重要,值得我们深思
01,决定人的行为与命运的是性格和修养,而非才华
以前讲过,要读书,多看历史
而这个范晔呢,不仅仅读书,他还写了一部光耀千年的《后汉书》啊
按照学以致用来讲,他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前代所有的历史教训
但是,他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谋逆之事呢? 这值得思考啊
“收籍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不胜珠翠。母居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衣。”
这是通鉴里面的记载
范晔很有钱,但是他的母亲,侄子,叔父却过的很贫困。
这意味着什么?
从儒家的修身齐家角度来看,他这个“齐家”是没有做到位的,
自己过的好了,却让自己的母亲处於贫困状态,这是无德, 修身也没做好
所以,我们要多看历史,拥有历史观,知道很有才华的人,也有可能做出荒唐事
另外,读书的目的,还是要达到“知己”
了解自己的本性本心,以及了解身邊人的本性本性,
當你能夠做到知己,诚意,正心的时候,心术不正的人怎么能夠影响到你呢?
你怎么能够做得出來,自己富貴了却不讓自己的父母享有富貴呢?
谢约不预逆谋,见兄综与熙先游,常谏之曰:“此人轻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锐无检,未可与狎。”综不从而败。
谢约能够把孔熙先看透,但是范晔却看不出来,为什么呢?
这是人性。
我们可以再回看孔熙先对范晔讲的话,都是对症下药
做过销售或者营销的人,或许会很警觉孔熙先的话,
但根本上,还是在于自身是不是正知正念的,自身不正,就很容易被引诱,被别人设计。
02,“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为宜也。”
刘义康再次给我们的启示,恨自己读书读晚了
但还是那句话,关键在于读书读到“诚意正心”
因为,當你身临其境的时候,能让你做出正确决定的,是你的正念,是你的修养和性格
否则,那么多人为什么重复过去的故事? 范晔不就是最明显的案例吗
03,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
这句话值得思考
有才的人,就应该造反吗?
一个人造反,把家族几代人的性命给豁出去了,这些人不无辜吗?
所以,这里面就有先后次序的问题
天下太平,你还想造反,那么,这个才华就是有毒
国家越来越好,有人却想吃里扒外,当卖国贼,这种人的才华算吗?值得推崇和欣赏吗?
心术不正却有能力的人,你敢放在公司的重要岗位吗?(级别越高毒害越大)
所以,要分先后,分主次。
04,徐湛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辞所连引,上赦不问。
这就是治理的艺术了
有人造反,你们可以告密,不仅可以将功补过,还可以给你记一功。
这也是一条升官发财的道,你们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