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卷第一百三十二,宋纪十四(公元467年—470年,共4年)
【原文】
太宗明皇帝中
泰始三年(丁未,公元467年)
春正月,张永等弃城夜遁。会天大雪,泗水冰合,永等弃船步走,士卒冻死者太半,手足断者什七八。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后,大破永等于吕梁之东,死者以万数,枕尸六十余里,委弃军资器械不可胜计;永足指亦堕,与沈攸之仅以身免,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为魏所虏。
上闻之,召蔡兴宗,以败书示之,曰:“我愧卿甚!”
永降号左将军;攸之免官,以贞阳公领职还屯淮阴。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论曰:
昔齐桓矜于葵丘而九国叛,曹公不礼张松而天下分。一失豪厘,其差远矣。太宗之初,威令所被,不满百里,卒有离心,士无固色,而能开诚心,布款实,莫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荡,内褰开。既而六军献捷,方隅束手,天子欲贾其余威,师出无名,长淮以北,倏忽为戎。惜乎!若以向之虚怀,不骄不伐,则三叛奚为而起哉!高祖虮虱生介胄,经启疆埸,后之子孙,日蹙百里。播获堂构,岂云易哉!
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后,公私困竭,请发冀、相、济、兖四州粟,取张永所弃船九百艘,沿清运载,以赈新民,魏朝从之。
魏东平王道符反于长安,杀副将驸马都尉万古真等;丙午,司空和其奴等将殿中兵讨之。丁未,道符司马段太阳攻道符,斩之;以安西将军陆真为长安镇将以抚之。道符,翰之子也。
闰月,魏以顿丘王李峻为太宰。
沈文秀、崔道固为土人所攻,遣使乞降于魏,且请兵自救。
二月,魏西河公石自悬瓠引兵攻汝阴太守张超,不克;退屯陈项,议还长社,待秋击之。郑羲曰:“张超蚁聚穷命,粮食已尽,不降当走,可翘足而待也。今弃之远去,超修城浚隍,积薪储谷,更来恐难图矣。”石不从,遂还长社。
初,寻阳既平,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诏书谕文秀,又遣辅国将军刘怀珍将马步三千人与文炳偕行。未至,值张永等败退,怀珍还镇山阳。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暠,帝使怀珍帅龙骧将军王广之将五百骑、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至东海,僧暠已退保东莱。
怀珍进据朐城,众心凶惧,欲且保郁洲,怀珍曰:“文秀欲以青州归索虏,计齐之士民,安肯甘心左衽邪!今扬兵直前,宣布威德,诸城可飞书而下。奈何守此不进,自为沮挠乎!”遂进,至黔陬,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弃城走。
怀珍送致文炳,达朝廷意,文秀犹不降;百姓闻怀珍至,皆喜。文秀所署长广太守刘桃根将数千人戍不其城。怀珍军于洋水,众谓且宜坚壁伺隙,怀珍曰:“今众少粮竭,悬军深入,正当以精兵速进,掩其不备耳。”乃遣王广之将百骑袭不其城,拔之。
文秀闻诸城皆败,乃遣使请降;帝复以为青州刺史。崔道固亦请降,复以为冀州刺史。怀珍引还。
魏济阴王小新成卒。
沈攸之之自彭城还也,留长水校尉王玄载守下邳,积射将军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阳皆留兵戌之。玄载,玄谟之从弟也。时东平太守申纂守无盐,幽州刺史刘休宾守梁邹,并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辅国将军清河张谠守团城,及兖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沟、垣苗等戍皆不附于魏。休宾,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将兵赴青州,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将骑五万为之继援。白曜,燕太祖之玄孙也。白曜至无盐,欲攻之。将佐皆以为攻具未备,不宜遽进。
左司马范阳郦范曰:“今轻军远袭,深入敌境,岂宜淹缓!且申纂必谓我军来速,不暇攻围,将不为备;今若出其不意,可一鼓而克。”
白曜曰:“司马策是也。”乃引兵伪退。
申纂不复设备,白曜夜中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时,克之;纂走,追擒,杀之。
白曜欲尽以无盐人为军赏,郦范曰:“齐,形胜之地,宜远为经略。今王师始入其境,人心未洽,连城相望,咸有拒守之志,苟非以德信怀之,未易平也。”
白曜曰:“善!”皆免之。
白曜将攻肥城,郦范曰:“肥城虽小,攻之引日,胜之不能益军势,不胜足以挫军威。彼见无盐之破,死伤涂地,不敢不惧;若飞书告谕,纵使不降,亦当逃散。”白曜从之,肥城果溃,获粟三十万斛。白曜谓范曰:“此行得卿,三齐不足定也。”遂取垣苗、麋沟二戍。一旬中连拔四城,威震齐土。
丙子,以尚书左仆射蔡兴守为郢州刺史。
房崇吉守升城,胜兵者不过七百人。慕容白曜筑长围以攻之,自二月至于夏四月,乃克之。
白曜忿其不降,欲尽坑城中人,参军事昌黎韩麒麟谏曰:“今勍敌在前而坑其民,自此以东,诸城人自为守,不可克也。师老粮尽,外寇乘之,此危道也。”白曜乃慰抚其民,各使复业。
崇吉脱身走。崇吉母傅氏,申纂妻贾氏,与济州刺史卢度世有中表亲,然已疏远。及为魏所虏,度世奉事甚恭,赡给优厚。度世闺门之内,和而有礼。虽世有屯夷,家有贫富,百口怡怡,丰俭同之。
崔道固闭门拒魏。沈文秀遣使迎降于魏,请兵援接。白曜欲遣兵赴之,郦范曰:“文秀室家坟墓皆在江南,拥兵数万,城固甲坚。强则拒战,屈则遁去。我师未逼其城,无朝夕之急,何所畏忌,而遽求援军!且观其使者,视下而色愧,语烦而志怯。此必挟诈以诱我,不可从也。不若先取历城,克盘阳,下梁邹,平乐陵,然后按兵徐进,不患其不服也。”
白曜曰:“崔道固等兵力单弱,不敢出战;吾通行无碍,直抵东阳,彼自知必亡,故望风求服,夫又何疑!”
范曰:“历城兵多粮足,非朝夕可拔。文秀坐据东阳,为诸城根本。今多遣兵则无以攻历城,少遣兵则不足以制东阳;若进为文秀所拒,退为诸城所邀,腹背受敌,必无全理。愿更审计,无堕贼彀中。”白曜乃止。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称:
“彭城贼之要藩,不有重兵积粟,则不可固守;若资储既广,虽刘彧师徒悉起,不敢窥淮北之地。”
又言:“若贼向彭城,必由清、泗过宿豫,历下邳;趋青州,亦由下邳、沂水经东安。此数者,皆为贼用师之要。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镇淮阳,戍东安,则青、冀诸镇可不攻而克;若四城不服,青、冀虽拔,百姓狼顾,犹怀侥幸之心。
臣愚以为,宜释青、冀之师,先定东南之地,断刘彧北顾之意,绝愚民南望之心。夏水虽盛,无津途可由,冬路虽通,无高城可固。如此,则淮北自举,暂劳永逸。兵贵神速,久则生变,若天雨既降,彼或因水通,运粮益众,规为进取,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图,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五月壬戌,以太子詹事袁粲为尚书右仆射。
沈攸之自送运米至下邳,魏人遣清、泗间人诈攸之云:“薛安都欲降,求军迎接。”
军副吴喜请遣千人赴之,攸之不许。既而来者益多,喜固请不已,攸之乃集来者告之曰:“君诸人既有诚心,若能与薛徐州子弟俱来者,皆即假君以本乡县,唯意所欲;如其不尔,无为空劳往还。”自是一去不返。
攸之使军主彭城陈显达将千人助戍下邳而还。
薛安都子伯令亡命梁、雍之间,聚党数千人,攻陷郡县。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遣南阳太守张敬兒等击斩之。
上复遣中领军沈攸之等击彭城。攸之以为清、泗方涸,粮运不继,固执以为不可。使者七返,上怒,强遣之。
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兖州刺史,将兵北出;使行徐州事萧道成将千人镇淮阴。道成收养豪俊,宾客始盛。
魏之入彭城也,垣崇祖将部曲奔朐山,据之,遣使来降;萧道成以为朐山戍主。朐山濒海孤绝,人情未安,崇祖浮舟水侧,欲有急则逃入海。魏东徐州刺史成固公戍圂城,崇祖部将有罪,亡降魏。成固公遣步骑二万袭朐山,去城二十里;崇祖方出送客,城中人惊惧,皆下船欲去。
崇祖还,谓腹心曰:“虏非有宿谋,承叛者之言而来耳,易诳也。今得百余人还,事必济矣。但人情一骇,不可敛集,卿等可亟去此一里外,大呼而来云:‘艾塘义人已得破虏,须戍军速往,相助逐之。’”舟中人果喜,争上岸。
崇祖引入,据城;遣羸弱入岛,人持两炬火,登山鼓噪。魏参骑以为军备甚盛,乃退。上以崇祖为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
垣荣祖亦自彭城奔朐山,以奉使不效,畏罪不敢出,往依萧道成于淮阴。荣祖少学骑射,或谓之曰:“武事可畏,何不学书!”
荣祖曰:“昔曹公父子上马横槊,下马谈咏,此于天下,可不负饮食矣。君辈无自全之伎,何异犬羊乎!”刘善明从弟僧副将部曲二千人,避魏居海岛,道成亦召而抚之。
魏于天宫寺作大像,高四十三尺,用铜十万斤,黄金六百斤。
魏尉元遣孔伯恭帅步骑一万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败所丧士卒瘃堕膝行者悉还攸之,以沮其气。上寻悔遣攸之等,复召使还。攸之至焦墟,去下邳五十余里,陈显达引兵迎攸之至睢清口,伯恭击破之。攸之引兵退,伯恭追击之,攸之大败,龙骧将军姜彦产之等战没。攸之创重,入保显达营;丁酉夜,众溃,攸之轻骑南走,委弃军资器械以万计,还屯淮阴。
尉元以书谕徐州刺史王玄载,玄载弃下邳走,魏以陇西辛绍先为下邳太守。绍先不尚苛察,务举大纲,教民治生御寇而已;由是下邳安之。
孔伯恭进攻宿豫,宿豫戍将鲁僧遵亦弃城走。魏将孔大恒等将千骑南攻淮阳,淮阳太守崔武仲焚城走。
慕容白曜进屯瑕丘。崔道固之未降也,绥边将军房法寿为王玄邈司马,屡破道固军,历城人畏之。及道固降,皆罢兵。道固畏法寿扇动百姓,迫遣法寿使还建康。会从弟崇吉自升城来,以母妻为魏所获,谋于法寿。法寿雅不欲南行,怨道固迫之。
时道固遣兼治中房灵宾督清河、广川二郡事,戍磐阳,法寿乃与崇吉谋袭磐阳,据之,降于慕容白曜,以赎崇吉母妻。道固遣兵攻之,白曜自瑕丘遣将军长孙观救磐阳,道固兵退。
白曜表冠军将军韩麒麟与法寿对为冀州刺史,以法寿从弟灵民、思顺、灵悦、伯怜、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皆为郡守。
白曜自瑕丘引兵攻崔道固于历城,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攻沈文秀于东阳。道固拒守不降,白曜筑长围守之。陵等至东阳,文秀请降;陵等入其西郭,纵士卒暴掠。文秀悔怒,闭城拒守,击陵等,破之。陵等退屯清西,屡进攻城,不克。
癸卯,大赦。
戊申,魏主李夫人生子宏。夫人,惠之女也。冯太后自抚养宏;顷之,还政于魏主。魏主始亲国事,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拔清节,黜贪污,于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洁著闻者。
太中大夫徐爰,自太祖时用事,素不礼于上。上衔之,诏数其奸佞之罪,徙交州。
冬十月辛巳,诏徙义阳王昶为晋熙王,使员外郎李丰以金千两赎昶于魏。魏人弗许,使昶与上书,为兄弟之仪。上责其不称臣,不答。
魏主复使昶与上书,昶辞曰:“臣本实彧兄,未经为臣。若改前书,事为二敬;苟或不改,彼所不纳。臣不敢奉诏。”乃止。魏人爱重昶,凡三尚公主。
十一月乙卯,分徐州置东徐州,以辅国将军张谠为刺史。
十二月庚戌,以幽州刺史刘休宾为兖州刺史。休宾之妻,崔邪利之女也,生子文晔,与邪利皆没于魏。慕容白曜将其妻子至梁邹城下示之。休宾密遣主簿尹文达至历城见白曜,且视其妻子;休宾欲降,而兄子闻慰不可。白曜使人至城下呼曰:“刘休宾数遣人来见仆射约降,何故违期不至!”由是城中皆知之,共禁制休宾不得降,魏兵围之。
魏西河公石复攻汝阴,汝阴有备,无功而还。常珍奇虽降于魏,实怀二心;刘勔复以书招之。会西河公石攻汝阴,珍奇乘虚烧劫悬瓠,驱掠上蔡、安成、平舆三县民,屯于灌水。
【原文华译】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三年(公元467年)
1 春,正月,张永等弃城夜遁。天降大雪,泗水冰封,张永等弃船步走,士卒冻死者超过三分之二,手足冻断者十分之七八。尉元绕到前面阻击,薛安都在后面追杀,大破张永等于吕梁之东,死者数以万计,枕尸六十余里,抛弃的军资器械不可胜计。张永也冻掉脚趾,与沈攸之一起,仅仅逃得一命,梁州、南秦州二州刺史垣恭祖等被北魏俘虏。
皇上接到消息,召蔡兴宗,把战报给他看,说:“我很愧对你!”(蔡兴宗劝刘彧不要出兵。)
张永降号为左将军;沈攸之免官,以贞阳公身份领职,还屯淮阴。
由此,刘宋丢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论曰】
当初齐桓公在葵丘会盟时,傲慢无礼,之后九国叛变;曹操对张松无礼,而导致天下三分。一失毫厘,其差远矣。太宗刘彧初登基时,威令所被,不满百里,兵有离心,官无固色,而他能开诚布公,所以官兵们无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荡,平定祸难。既而六军献捷,叛臣投降,他却要逞其余威,师出无名,以致淮河以北,倏忽之间,就落入戎狄之手。
可惜啊!如果还能像当初一样虚怀若谷,不骄不伐,那三个叛臣(薛安都、毕众敬、常珍奇)怎么会起兵呢!高祖刘裕征战疆场,盔甲里都长满了虱子,才打下江山,而传给子孙之后,差不多平均每天丢掉一百里。继承祖先基业,谈何容易!
2 北魏镇东大将军尉元,认为彭城兵荒马乱之后,公私困竭,请征发冀州、相州、济州、兖州四州粟米,取张永所弃船九百艘,沿清河运载,赈济新归附的人民。北魏朝廷听从。
3 北魏东平王拓跋道符在长安造反,杀副将、驸马都尉万古真等。
正月二十四日,司空和其奴等率殿中兵讨伐。
正月二十五日,拓跋道符的司马段太阳攻打拓跋道符,将他斩首。朝廷任命安西将军陆真为长安镇将以安抚军民。
拓跋道符,是拓跋翰之子。
4 闰正月,北魏任命顿丘王李峻为太宰。
5 刘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为当地土人所攻,遣使乞降于北魏,并且请兵自救。
6 二月,北魏西河公拓跋石自悬瓠引兵攻汝阴太守张超,不能攻克;退屯陈项,打算回到长社,等秋天再出击。中书博士郑羲说:“张超蚁聚穷命,粮食已尽,要么投降,要么逃走,可以翘足而待。如今弃之远去,张超修缮城墙,疏浚护城河,积蓄粮草柴火,我军再来,就难以攻打了。”拓跋石不听,于是回到长社。
7 当初,寻阳既平,皇帝刘彧派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以诏书晓谕沈文秀,又派辅国将军刘怀珍率步骑兵三千人与沈文炳同行。还未抵达,张永等已经败退,刘怀珍还师镇守山阳。
沈文秀攻打青州刺史明僧暠,皇帝派刘怀珍率龙骧将军王广之将骑兵五百人、步卒二千人从海路北上救援,抵达东海,明僧暠已退保东莱。
刘怀珍进据朐城,众心恐惧,想要暂且退保郁洲,刘怀珍说:“沈文秀想要把青州献给敌人,我想那齐地士民,岂肯甘心去做蛮夷!如今我们扬兵直前,宣布威德,诸城可飞书而下。为何在此固守不进,自己沮丧呢!”于是进军,到了黔陬,沈文秀所任命的高密、平昌二郡太守都弃城逃走。
刘怀珍送沈文炳到东阳,传达朝廷旨意,沈文秀还是不降;而百姓听闻刘怀珍到了,都喜悦。沈文秀所任命的长广太守刘桃根率数千人戍卫不其城。刘怀珍驻军于洋水,众人都说应该坚壁固守,等待机会,刘怀珍说:“如今我们兵少粮竭,孤军深入,正当以精兵速进,掩其不备。”于是派王广之率骑兵一百人突袭不其城,攻拔。沈文秀听闻诸城皆败,于是遣使请降。
皇帝仍任命沈文秀为青州刺史。崔道固也请降,仍任命为冀州刺史。刘怀珍退师。
8 北魏济阴王拓跋小新成去世。
9 沈攸之自彭城撤退时,留长水校尉王玄载驻守下邳,积射将军沈韶驻守宿豫,睢陵、淮阳也都留兵戍卫。王玄载,是王玄谟的堂弟。当时东平太守申纂驻守无盐,幽州刺史刘休宾驻守梁邹,并州刺史、清河人房崇吉驻守升城,辅国将军、清河人张谠驻守团城,还有兖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沟、垣苗等地驻军,都拒绝投降北魏。
刘休宾,是刘乘民的哥哥的儿子。
北魏派平东将军长孙陵等将兵奔赴青州,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率骑兵五万为后继援军。慕容白曜,是前燕太祖慕容皝的玄孙。慕容白曜到了无盐,准备进攻。将佐们都以为攻城装备还未齐备,不宜冒进。
左司马、范阳人郦范说:“如今我们轻军远袭,深入敌境,岂能迟缓!况且申纂必定认为我军来得太快,不会马上攻城,将不设防备;如果出其不意,可以一鼓而克。”
慕容白曜说:“你的计策对!”于是引兵假装撤退。
申纂不再防备,慕容白曜夜里部署准备,三月三日凌晨,攻城,到早餐时分,攻克。申纂逃走,被追擒,杀死。慕容白曜想把无盐人全部赏给士兵们做奴隶,郦范说:“齐地形势重要,应该有长远战略。如今王师刚刚入境,人心未洽,连城相望,都有拒守之志,如果不以德信怀柔,不易平定。”慕容白曜说:“善!”全部赦免。
慕容白曜将攻肥城,郦范说:“肥城虽小,攻打需要时间,战胜也不能增加军势,不胜则足以挫败军威。他们看见无盐城破,死伤涂地,不敢不惧;如果飞书告谕,就算他们不降,也会逃散。”慕容白曜听从,肥城果然崩溃,缴获粟米三十万斛。
慕容白曜对郦范说:“此行有你,平定三齐,不足为虑。”接着又攻取垣苗、麋沟二城。十天之内连拔四城,威震齐土。
10 三月二十五日,刘宋朝廷任命尚书左仆射蔡兴宗为郢州刺史。
11 刘宋并州刺史房崇吉守升城,能作战的士兵不过七百人。慕容白曜兴筑长墙,包围攻击,从二月打到四月,才攻克。慕容白曜对他们的顽固抵抗十分愤怒,想要将城中人全部坑杀。
参军事、昌黎人韩麒麟进谏说:“如今劲敌在前,而坑杀其民,自此以东,诸城人人坚守,不可攻克了。军队出征太久,粮食吃尽,再有外寇乘机攻击,这是危道啊!”慕容白曜于是慰抚市民,让他们各自恢复旧业。
房崇吉脱身逃走。房崇吉的母亲傅氏、申纂的妻子贾氏与北魏济州刺史卢度世有表亲,但是已经疏远。等到她们被北魏俘虏之后,卢度世对她们事奉十分恭敬,赡给优厚。卢度世闺门之内,和而有礼。虽然世代有贵有贱,有贫有富,但百口之家,其乐融融,丰俭与同。
崔道固闭门拒魏。沈文秀则遣使迎降于魏,请兵援接。慕容白曜想要派兵前往,郦范说:“沈文秀家室坟墓都在江南,拥兵数万,城固甲坚。强则拒战,屈则遁逃。我军并未逼到他城下,他也没有什么紧急事态,畏忌什么,这么急着求援军呢!而且我观察他的使者,眼睛总往地上看,面有愧色,说话啰唆,志气胆怯。这一定是有诈,来引诱我们的,不能听从。不如先取历城,再克盘阳,攻下梁邹,平定乐陵,然后按兵徐进,不怕他不服。”
慕容白曜说:“崔道固等兵力单弱,不敢出战;我军通行无碍,直抵东阳,他们自知必亡,所以望风求服,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郦范说:“历城兵多粮足,不是一朝一夕能攻下来的。沈文秀坐据东阳,为诸城根本。如今多派兵去东阳,则没有兵力攻历城,少派兵去,又不足以制伏东阳;如果进为沈文秀所拒战,退为诸城所邀击,腹背受敌,必无全理。希望您再加考虑,不要掉进敌人的圈套。”
慕容白曜于是停止。沈文秀果然不降。
北魏镇东大将军尉元上表称:
“彭城是贼寇的重要基地,如果不屯驻重兵,积聚粮草,则不可固守。如果军用物资丰富,就是刘彧动员全国军队,也不敢窥视淮北之地。”
又说:“如果敌人攻向彭城,必定经由清水、泗水,穿过宿豫、下邳;如果敌人攻打青州,也要从下邳、沂水,经过东安。这几处,都是敌人用兵之要地。如今,我军如果先占领下邳,平定宿豫,镇守淮阳,戍卫东安,则青州、冀州诸镇可不攻而克。如果这四城不服,就算攻下青州、冀州,百姓回望南方,犹怀侥幸之心。
臣愚以为,应该撤回在青州、冀州作战的军队,先平定东南之地,断绝刘彧北顾之意和愚民南望之心。这样,夏天虽然水势上涨,他们也没有河道可走;冬天虽然陆路畅通,他们也没有高城可固。如此,则淮北之地,可以全部占领,一劳永逸。兵贵神速,久则生变,如果天雨既降,敌人由水路运粮增兵,再作进取,恐怕近淮之民改变立场,青州、冀州二州就不容易到手了。”
12 五月十二日,刘宋朝廷任命太子詹事袁粲为尚书右仆射。
13 沈攸之亲自送运米到下邳,北魏派清水、泗水一带人来诈沈攸之说:“薛安都想要归降,求派军迎接。”
军副吴喜请派一千人去,沈攸之不许。既而来报告消息的人太多,吴喜固请不已,沈攸之于是召集来者,告诉他们说:“你们既有诚心,谁可以带一位薛安都家的子弟一起来,我就即刻代表皇帝,任命他为家乡县令,依照你们的意愿。如果不能,不必空劳往还。”这些人于是一去不返。
沈攸之派军主、彭城人陈显达率一千人协防下邳,然后还师。
薛安都的儿子薛令伯亡命于梁州、雍州之间,聚党数千人,攻陷郡县。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刘休若派南阳太守张敬儿等击斩薛令伯。
14 皇帝刘彧再派中领军沈攸之等北上反攻,攻击彭城。沈攸之认为清水、泗水正是干涸季节,粮运跟不上,坚持认为不可。使者七次往返,皇帝怒,强迫他去。
八月二十三日,任命沈攸之为代理南兖州刺史,将兵北伐;命代理徐州刺史萧道成率一千人镇守淮阴。萧道成招揽各路豪杰才俊,逐渐宾客满门。
北魏军进入彭城时,垣崇祖率领部曲逃入朐山,遣使来降。萧道成任命他为朐山戍主。朐山滨海孤绝,人心不安,垣崇祖把船只集中在海边,准备有急则逃入海。北魏东徐州刺史成固公驻防圂城,垣崇祖一个部将有罪,逃亡降魏。成固公派步骑兵二万袭击朐山,离城二十里;垣崇祖正出门送客,城中人惊惧,都下船准备逃走。
垣崇祖回来,对心腹说:“敌人并非有预谋,而是有叛徒招引,临时起兵前来,所以容易欺骗他们。现在只要有一百余人回到城里,就能成功。但人情一惊骇,就难再让他们集结,你们可以赶快去距此一里之外,大声呼喊:‘艾塘义民军已经破敌,需要官军火速前往,相助追击。’”
舟中人果然欢喜,争相上岸。垣崇祖带他们进城据守;又派老弱兵到岛上,每人手持两把火炬,登山鼓噪。北魏侦察骑兵以为军备甚盛,于是撤退。
皇上任命垣崇祖为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
垣荣祖也是从彭城逃奔朐山,因为奉命游说薛安都失败,畏罪不敢出来,跑去投奔萧道成于淮阴。垣荣祖少年时学骑射,有人对他说:“武事可畏,何不学书!”
垣荣祖说:“当年曹操父子上马横槊,下马赋诗,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不负天地之养育了。像你们这样的‘读书人’,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和犬羊有什么区别!”
刘善明的堂弟刘僧副率领部曲二千人,躲避北魏,居于海岛,萧道成也召他归降,加以安抚。
15 北魏在天宫寺铸造大像,高四十三尺,用铜十万斤、黄金六百斤。
16 北魏镇东大将军尉元派孔伯恭率步骑兵一万人拒战沈攸之,又把沈攸之前次战败时被俘虏的、冻烂脚趾,只能用膝盖爬行的士卒全部放回去,还给沈攸之,以沮丧他的士气。皇帝刘彧派沈攸之出兵后,很快后悔,又遣使召他回来。沈攸之抵达焦墟,离下邳还有五十余里,陈显达引兵到睢清口迎接沈攸之,被孔伯恭击破。沈攸之引兵撤退,孔伯恭追击,沈攸之大败,龙骧将军姜产之等阵亡。沈攸之身负重伤,进入陈显达军营。
八月十八日夜,刘宋军队崩溃,沈攸之轻骑向南逃走,丢弃军资器械数以万计,回到淮阴屯守。
尉元写信晓谕刘宋徐州刺史王玄载,王玄载丢弃下邳城逃走。北魏任命陇西人辛绍先为下邳太守。辛绍先不主张苛刻监察,一切只掌握大方向,教导百姓抵御贼寇而已,于是下邳人心安定。孔伯恭进攻宿豫,宿豫戍将鲁僧遵也弃城逃走。北魏将领孔大恒等率骑兵一千人南攻淮阳,淮阳太守崔武仲焚烧城池逃走。
慕容白曜进兵屯驻瑕丘。
之前,崔道固还未投降朝廷的时候,绥边将军房法寿为王玄邈司马,屡次击破崔道固军,历城人畏惧他。后来崔道固降,都罢兵。崔道固担心房法寿煽动百姓,和他作对,迫使房法寿回建康。正巧房法寿的堂弟、并州刺史房崇吉从升城来,母亲和妻子都被北魏俘虏,和房法寿商量。房法寿本来就不想南归,又怨恨崔道固逼迫他。
当时崔道固派兼治中房灵宾督清河、广川二郡事,戍驻磐阳,房法寿于是与房崇吉密谋,袭取磐阳,投降慕容白曜,以赎回房崇吉的母亲及妻子。崔道固派兵攻击,慕容白曜从瑕丘派将军长孙观救援磐阳,崔道固退兵。
慕容白曜上表,任命冠军将军韩麒麟与房法寿共同担任冀州刺史,任命房法寿的堂弟房灵民、房思顺、房灵悦、房伯怜、房伯玉、房叔玉、房思安、房幼安八人皆为郡守。
慕容白曜从瑕丘引兵攻崔道固于历城,又派平东将军长孙陵等攻打沈文秀于东阳。崔道固拒守不降,慕容白曜筑长墙包围。长孙陵等到了东阳,沈文秀请降。长孙陵等进入其西边外城,纵士卒暴掠。沈文秀悔怒,闭城拒守,攻击长孙陵等,击破之。长孙陵等退屯清西,屡次攻城,不能攻克。
17 八月二十四日,刘宋大赦。
18 八月二十九日,北魏主拓跋弘(本年十四岁)的李夫人生下儿子拓跋宏。李夫人,是李惠之女。冯太后亲自抚养拓跋宏。不久,还政于拓跋弘。拓跋弘开始亲政,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提拔清节,罢黜贪污,于是北魏州牧郡守开始有以廉洁著称者。
19 刘宋太中大夫徐爰,自太祖刘义隆时期就开始掌权,一向对刘彧无礼。刘彧一直怀恨在心,下诏数落其奸佞之罪,流放交州。
20 冬,十月三日,皇帝刘彧下诏,改封义阳王刘昶为晋熙王,派员外郎李丰带着黄金一千两出使北魏,请求赎回刘昶。北魏不许,让刘昶写信给刘彧。刘昶在信中对刘彧以兄弟相称。刘彧斥责他不称臣,不作答复。北魏主拓跋弘再让刘昶写信,刘昶推辞说:“臣本来就是刘彧的兄长,没有做过他的臣子。如果改变前面的称呼,那就是我同时向两位君主称臣。如果我不改,他又不接纳。臣不敢奉诏。”于是停止。北魏人爱重刘昶,前后嫁了三个公主给他。
21 十一月八日,刘宋分割徐州部分郡县,设置东徐州,以辅国将军张谠为刺史。
十二月三日,任命幽州刺史刘休宾为兖州刺史。刘休宾之妻,是崔邪利之女,生子刘文晔,与崔邪利都被北魏俘虏。慕容白曜把他的妻子和儿子都送到梁邹城下,展示给他看。刘休宾秘密派主簿尹文达到历城见慕容白曜,并且探视他的妻子和儿子。刘休宾想要投降,而他哥哥的儿子刘闻慰反对。慕容白曜派人在城下呼喊:“刘休宾数次派人来见仆射(慕容白曜)约降,何故违期不至!”于是城中皆知,共同禁制刘休宾不得投降,北魏兵围城。
22 北魏西河公拓跋石再次攻打汝阴,汝阴有所防备,无功而还。常珍奇虽然投降北魏,实际怀有二心;刘勔又写信招他。正巧西河公拓跋石攻打汝阴,常珍奇乘虚放火劫掠悬瓠,驱赶上蔡、安成、平舆三县人民,屯驻于灌水。
【学以致用】
01,刘彧的这些行为,都是一朝得志后,一厢情愿的表现
所以,一个人成功后要做总结,要把自己摘出来,哪些是个人的,哪些是团队的,哪些是客观事实,哪些是趋势与运气
很大情况下,个人主管层面,估计不到一两层。
要戒慎恐惧,以应对如何在下一次战斗中取得胜利。
02,刘昶的生存智慧,值得我们思考
他當年被刘子业所逼,逃奔北魏
魏主复使昶与上书,昶辞曰:“臣本实彧兄,未经为臣。若改前书,事为二敬;苟或不改,彼所不纳。臣不敢奉诏。”乃止。魏人爱重昶,凡三尚公主。
现在刘彧准备赎他回去,他能回的去吗?
换个说法,他回去后,能比这边更安全吗? 他可是刘彧的兄长,按照大位的继承,他是要排在刘彧前面的。
后世的岳飞想要迎回“二圣”,迎回后哪有位置可放呢?
所以,他借此机会像北魏表明态度。
这里面有几点启示:
1,在选择面前,我们总是喜欢选择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从安身立命的角度来讲,选择哪个最不坏的,可能更好。
就好像我们常讲的,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
其实,真正稳健的做法,先取一个最低的目标。再考虑其他的。
刘昶在这边继续待着还能保命, 回到刘宋公司,就会成为刘彧眼里的刺,哪怕刘昶没有任何野心。
2,守一原则。 一旦做了决定,态度就要表达出来,让所有人看得到。只有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没办法成为别人的政治工具。
3,选择是有代价的。 刘昶选择留在北魏,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去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