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年代的回忆:一个红卫兵的“长征”的自述,上北京去见毛主席

晨曦与海的对话 2025-03-16 11:26:42

我叫郭继军,“文化大革命”前,我是乌鲁木齐市八一中学初67届学生。“文化大革命”大串联时,我和一帮同学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后,组成了“红卫长征队”。

在1966年12月9日,从天安门出发,一路向南,走了2个多月,当长征队走到郑州时,我收到家里来信,父母亲都被造反派打倒了,就急忙赶回乌鲁木齐。

去北京见毛主席

1966年国庆节后,我随一帮高中同学去北京串联。当年,红卫兵的总司令毛主席于8月18日在天安门第一次检阅百万红卫兵大军,点燃了我们投入“文化大革命”的万丈豪情。

乌鲁木齐各个学校都成立了红卫兵组织。我们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扎上腰带,臂戴红卫兵袖章,威风凛凛走上街头。

我那时还不满15岁,已经胸怀“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片新天地”的崇高革命理想。

我们高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目无法纪地破“四旧”,立“四新”,抄黑帮分子的家,坏事做了不少,还觉得自己是最革命的。

匪夷所思的是那年举行国庆游行,我们代替武警担当观礼台的卫兵。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为了保护自治区和乌鲁木齐市里的领导,红卫兵的作用竟然超过军人。国庆节后,我就到北京见毛主席去了。

图文说明:1966年10月,我(郭继军)在北京串联时,在首都照相馆拍摄。

从乌鲁木齐出发,我们在兰州、西安停留了一个多星期,到当地的大学去看大字报,学习革命经验。到北京时,已是10月18日,毛主席第五次检阅红卫兵刚结束,只能等待第六次检阅。

我们一帮人住在北京展览馆。偌大的展览大厅,地上铺着一排排篾席,盖着长长的篷布,就是来京红卫兵的床铺。好几十人住在一起,晚上从来没有脱过衣服,食宿免费,每人还发一张有效期一个月的公交月票。

我们起早贪黑,上各大院校去看大字报,参加大辩论,出席批斗会,忙得不可开交。

我在北京待了两个月,见了三次毛主席。分别是毛主席第六、第七和第八次检阅红卫兵。

其实在11月11日第七次检阅见到毛主席后,我们一帮同学已经办好了去广州的车票,第二天就要走了。

当天晚上,住在解放军后勤学院的同班同学刘丽娜、李娟娟到展览馆来找我。我们在班上是好朋友,她们要和我一起串联,听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不由分说提走了我的旅行包。

广州去不成了,我和她们一起住在后勤学院,接受了毛主席的第八次检阅,我也第三次见到了毛主席。

图文说明:1966年12月9日,“长征队”从天安门正式出发,一路向南,目的地是武汉。这是出发前在天安门合影。第二排右三是郭继军,第二排右一是张新,他也去了乌拉斯台农场:第一排左起李亚东孙炳全、杨家洪、刘丽娜、王小英、李娟娟;第二排左起史建军、阴江新、米增辉、彭苏、郭继军、王北离、张新。

第三次见毛主席看得最清楚。记得那是1966年11月26日。当时红卫兵都整齐地坐在路两边,毛主席和中央领导的敞篷车从我们中间开过去。毛主席的车走到我们新疆红卫兵方阵时,前面有人站起来堵了路,毛主席的车稍微停了一下。

我们高喊:“亚夏颂(音译,维吾尔语“万岁”的意思),毛主席!亚夏颂,毛主席!”也许是喊声有点特别,毛主席转过头微笑着看我们,又向我们招招手。

检阅结束后,新疆红卫兵们激动地抱在一起欢呼雀跃,有的人泣不成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从北京出发

见过毛主席后,我们准备离开北京。当时因为上千万的红卫兵串联造成全国交通拥挤不堪,频发交通事故。

为减轻运输压力,《人民日报》发表了《红卫兵不怕远征难》的社论,中央号召红卫兵不坐火车、汽车,徒步行军串联。

住在后勤学院的八一中学高中同学李亚东,发起了组织长征队步行串联的倡议。

我和刘丽娜、李娟娟都积极响应。报名的一共有12人,6男6女,男生中也有3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即:杨家洪、米增辉和张新。张新后来也去了乌拉斯台农场。

图文说明:长征队出发前在天安门广场革命烈士纪念碑前合影。左起李亚东、孙炳全、米增辉、阴江新、史建军、杨家洪、张新、彭苏、李娟娟、郭继军、王小英、王北离、刘丽娜。

学校安排一名叫孙炳全的老师给我们当领队。

经过短暂的准备,1966年12月9日,在“12.9”运动纪念日这一天,长征队从天安门广场出发,一路向南,横跨河北、河南和湖北,直奔武昌起义的地点——武汉。

图文说明:1966年12月9日,长征队从天安门正式出发。右起张新、李娟娟、王小英、刘丽娜、彭苏、郭继军、王北离、史建军、米增辉、杨家洪、孙炳全、李亚东。

从北京走到郑州,我们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吃过早饭就沿着铁路线上路了。

路上,南来北往的步行串联者很多,大家互相打着招呼鼓劲加油。喊得最多的口号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晚上,凭红卫兵证住在专门的接待站。晚饭后,是最热闹的时候。各地的红卫兵们聚在一起开联欢会,我们新疆人经常会被邀请跳新疆舞,唱新疆歌。

许多人都觉得新疆既遥远又神奇,经常提一些诸如你们晚上是不是住在毡房里,出门是不是骑马等很可笑的问题。

我们一路走来,参观了许多具有教育意义的地方。

如到长辛店参观机车厂,听老工人作传统报告;到白洋淀参观抗日纪念馆,听电影《小兵张嘎》的原型赵波讲打鬼子的故事;到河南七里营人民公社参观毛主席视察过的高产田;到石家庄国棉一厂和郑州纺机厂实习劳动;还在好几个村庄看今昔对比展览,听忆苦思甜报告。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在河北冉庄参观地道,电影《地道战》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图文说明:长征队到白洋淀时,听电影《小兵张嘎》的原形赵波讲革命传统并合影。左三是赵波,第一排左一是郭继军,李娟娟,第一排右二是张新,也是拉斯台知青,右一是阴江新。第二排右起米增辉、史建军;第二排左起彭苏王北离;第三排右起孙炳全、杨家洪、李亚东、王小英、刘丽娜。这张照片于1966年12月白洋淀照相馆。

当时这里还不是旅游景点,人也不多。村口老槐树上还挂着那口大铁钟。

大家按照提示栏到一家农户找地道口,户主笑呵呵地让我们自己找。大伙看看锅台,敲敲墙壁,到处找不着。

李亚东突然大喊:“我找到了!”原来他移动一口大木箱,发现了洞口。洞口架着一个木梯,李亚东先爬下去,我紧随其后。

地道很长,蜿蜒曲折,在里面直不起腰来,每个转弯处挂着一盏小灯。李亚东猫着腰,兴奋地边跑边唱:“地道战,嗨!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我也和着他大声唱着。我发现有一处墙壁有点异样,用手一推,是个推拉门,又出现了一个洞口,就大叫前面的李亚东。

李亚东跑过来时,我已经钻进去了。这个地道是往上延伸的,也架了一个木梯。我攀梯而上,原来这是一个高空工事,还有瞭望孔和射击孔。

李亚东刚上来,刘丽娜也爬上来了,里面空间太小,转不开身。我正准备下去,看见木梯上又站着人,下面还有一堆人,拥挤不堪。

那家户主下来驱赶我们:“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多危险呀!”

好不容易从上面下来,我们不想走回头路,又沿着地道继续往前跑,终于从牲口棚的食料槽里爬了出来。

“长征”途中,经常在天快黑的时候,有司机把车停在我们面前,要主动捎我们一段。队员们坚持步行,绝不上车。从北京出来,大家信守诺言,从来没有坐过车,所有的路都是用两条腿走过来的。

记得李亚东和孙老师每天晚上都要督促大伙用热水洗脚。脚上如果打了泡,就用针穿一根头发,留在泡里,第二天早晨再把头发取出,走路就不疼了。

图文说明:1967年初,乌鲁木齐市八一中学的红卫长征队,在石家庄拜谒白求恩烈士墓。前排左起杨家洪、张新、孙炳全;后排左起李亚东、阴江新、米增辉、史建军。

后来我们才知道,出发前,李亚东曾经向他父亲在北京的战友请教过长途行军的经验。这些经验在“长征”中派上了大用场。

一路上他非常尽心,每天要走多少路,在哪里宿营,队员们的身体情况等等,没有他不操心的。

他像一个大哥哥关心照顾我们,其实当时他自己也才只有18岁。

中途返家

1967年1月下旬,长征队走到郑州。快过春节了,我们在郑州一边休整,一边到郑州纺机厂实习劳动。

在郑州,长征队又增加了3名队员,分别是黄小禾、黄小海兄妹和我的同班同学王秦平。

黄小禾是李亚东的同学,他非常细心周到。来郑州前,他去了长征队每名队员的家,给每个人都带来了钱和粮票。这真是雪中送炭,因为我们当时早已经囊中羞涩。

如果红卫兵接待站不是免费食宿,长征队早就该散伙了。黄小禾不仅给我带来了钱和粮票,还带来了我哥哥的一封信。

我从10月上旬离开家,已经4个多月没有得到家里的消息,非常想家。哥哥在信中说,爸爸妈妈都被打倒了,爸爸白天烧锅炉,晚上挨批斗;妈妈因担任过新疆大学“文化大革命”工作队的组长,被揪回去作检查,经常挨打。

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既担心父母的命运,又想到我已经是狗崽子了,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图文说明:长征队到石家庄国棉一厂学工。第一排右起第一人是郭继军,第二人是王北离,第二排右起刘丽娜、李娟娟、王小英。这张照片是1967年1月在石家庄照相馆拍摄。

在信的末尾,有我妈妈的笔迹:“女儿,你要是平安,接到来信,就给妈妈发个电报,不用着急回来。”

看完信,我流了好多眼泪。我不想走了,只想回家。我找到李亚东,说明去意。

原计划收拾一下就去订车票,李亚东让我先不急,和大家一起给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同志扫完墓再走。我答成了。

明知道他想拖延几天,希望我改变主意,但我去意已决,不会动摇。

图片说明:这是郭继军在长征队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当时郭继军收到家里来信,父母亲都被打倒了。在焦裕禄同志墓前拍完这张合影后,郭继军就一个人返回乌鲁木齐了。前排左起郭继军、黄小海、王秦平、阴江新;第二排左起彭苏、刘丽娜、米增辉、史建军、王北离;第三排左起:黄小禾、张新、孙炳全、李亚东、杨家红、李娟娟、王小英。

长征队从郑州出发,经过开封,到达兰考。我在焦裕禄同志的墓前和长征队的同学、老师照了上图这次“长征”的最后一张合影,就决然地掉头向北,一个人回到了乌鲁木齐。

长征队继续向目的地进发。但时过不久,中央发出停止步行串联的通告,要求尚在途中的师生立即回校闹革命。

听说我们长征队过了准河后,又有一部分人返回。虽然人越来越少,但李亚东等几名男同学执著地走到了武汉。

永远的怀念

自从我一人先回来后,和长征队的同学们就断了联系。1968年,李亚东在去克拉玛依的路途中,被一颗罪恶的子弹夺去了年仅20岁的生命。

2010年11月,参加聚会的长征队员们合影。左起第一排郭志强、孙炳全、黄小禾、王北离;第二排米增辉、阴江新、张新、杨家洪、郭继军、黄小海。

事情的经过是:李亚东酷爱打乒乓球,水平也很高。他是我们八一中学校队主力,“文化大革命”前就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类比赛活动。

那天,他和一帮同学约好去克拉玛依打比赛,同行的还有新疆大学中文系的大学生,后来的军旅作家周涛。

车行驶到地窝堡机场附近,遭到一伙人的袭击,李亚东头部中弹身亡。

我闻讯悲痛异常,非常想去瞻仰遗容,作最后的告别。但我们当时都分属不同的群众组织,因观点对立,组织间互相仇视,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去参加告别仪式。

我扎了一个小花圈,写了一篇悼词,以寄托我的哀思。我流着眼泪念完悼词,就把花圈和悼词都烧了。

图片说明:2010年11月,部分长征队员在一起聚会。我们正在看长征中拍摄的照片。左起:王北离、郭继军、黄小海、张新、米增辉。

我猜想他没有走远,一定会听见我的悼词,收到我的花圈。

以后,和同学们谈到李亚东,都觉得非常可惜。大家都说他是一个人才,那么勤奋,那么执著,正直善良,勇于担当。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使他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图文严禁转裁、搬运、抄录等行为,一经发现将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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