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友志,1949年10月出生,重庆一中初66(4)班学生,1969年到开县铁桥区金沙公社插队落户。
1971年到重庆市沙坪坝区粮食公司工作,1978年考入四川财经学院(现西南财经大学)工业经济系学习,毕业后先后在四川省级机关和建设银行工作,2009年退休。
1969年2月,我随学校队伍来到了开县铁桥区金沙公社龙桥大队落户,开始了3年的知青生涯。
龙桥大队是一个小盆地,六队龙王寨,十队洞口坝居中,唐家院子,秦家坝,秦家坡,槽房,杨家院子,韩门坳,龙王桥等生产队环绕四周。
我和解洪,唐成祥所在的二队秦家坝处于盆边半山,在生产队的小山包上,可以俯瞰全大队。在这里,我度过了一段酸甜苦辣的难忘岁月。
池塘欢笑
生产队有两个山湾塘。到生产队第二天,我和解洪邀约去堰塘洗澡,以去掉从重庆出发以来的疲惫和污秽。
天蓝蓝的,池水碧绿。路边的豌豆花,胡豆花向我们点头微笑,心境好极了。
寒风飕飕,我俩脱掉外衣,用池水拍拍颈窝,拍拍心口,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啊,冷并快乐着。
“知青跳水啦!”一尾随的小孩向村里大喊着。不一会工夫,儿乎半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来到堰塘边,看着我俩在水中扑腾,顿时议论纷纷,笑声不断。
我俩从容地洗头,洗澡,上岸回屋。有社员对我们竖着大拇指说:“巴谱(了不起的意思)”。
打 狗
我所在的生产队有唐、秦两个大姓,队长也姓唐。唐队长家有3个孩子,还喂了一只黄狗。时间一长,也熟悉了。
下乡两个月后,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天,唐队长来到我们临时住宿的生产队保管室,闲聊两句后,开门见山提出让我们帮忙打狗,说是小孩馋了,想吃肉,说是自己下不了手。
我们当然高兴,一口应承下来。第二天早上,唐队长把黄狗牵进我们住的保管室就避开了。他们在屋内撵狗,趁狗快出门之际,迅速关门,夹住狗的后腿,我站在门外,手持一根木棒,连挥两下,打在黄狗的耳门后,狗当场毙命。
事后,我们得到一条狗腿,炖萝卜美餐了一顿。然而、我的酶气来了,打狗时院子里其它狗们都看见我是“凶手”,从此以后见我就咬,一直到招工返城,从不停歇。
一次收工后蹲在水田边洗手,被院子里的一只狗从背后闷声袭击,大腿被咬了一口。那时没有狂犬病一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挺过来了。
队里众生相
张家兄弟:哥哥张建魁,弟弟张建斗,是生产队张副队长的儿子。贫农出身,一个是民兵排长,一个是团支部书记,与我们年纪相仿,很快和我们成了好伙伴。
刚到生产队那段时间,每天晚饭后,不少社员来到我们住宿点,与我们聊天,听解洪带来的收音机节目,尤其喜欢听我们讲重庆的见闻。
张家两兄弟是最忠实的常客。建魁新婚不久,但每每听得忘了回家。他的新媳妇常常躲在他背后,悄悄掐他一下,在我们的哄笑声中,建魁红着脸回家去了。
建斗是回乡知青,是我们农村生活、劳动的好帮手。说话就笑的模样,永远留在我的脑海中。
八十年代以后,建魁在村里办了一个打谷作坊,建斗则远走南方打工,后来自学成为一名维权律师。
“四队长”:“四队长”大号唐志恒,独眼,嗓门大,爱管闲事,社员把他排在队长、副队长、贫协主任之后,称为“四队长”。
他的家在秦家坝算是赤贫,上有无劳动力的一老,下有读小学的一小,老婆不甚能干,屋里像猪圈。
他可有两个长处:一是乐于助人。我们下乡前生产队收纳了一来自万县的城市贫民毕驼背,举目无亲,“四队长”二话没说,纳入家中,共同生活数载有余。我们知青的自留地荒于侍弄,“四队长”默默去松土、锄草。
二是爱管闲事。妇女干活爱偷懒,队长常常安排“四队长”带妇女干活。看谁偷懒,“四队长”的大嗓门马上响起来,连队长老婆也被他骂过。
我们返城没几年,“四队长”因病去世,其女儿被拐卖到河南,老婆也跟女儿去了,让人唏嘘不已。
大先生:大先生本名陈昌富,比我们大好几岁。其父为富裕中农。大先生长相不敢恭维,个头不高,稀疏的头发,金鱼眼,一笑就一口发黄的大板牙,像极现在微信表情中的呲牙图。
大先生虽其貌不扬,但确曾读过私塾,背六十甲子是滚瓜烂熟,一分钟可以搞定,算农村中的文化人。
大先生快三十岁了还没成亲,急坏了他的父母。经人说合,韩门坳龙桥七队一个十几岁且有点智障的孤女子嫁了过来。我们自然高兴地吃了一顿喜宴,送新人入了洞房。
第二天不期而遇新郎倌,哭丧着脸告诉我们,新娘昨晚不从,还抓破他的脸,哭着跑回韩门坳去了。我们一阵哄笑,说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了。
听说以后大先生还是有了孩子,这是后话。
“李洪耀”:“李洪耀”本名李忠耀,十多岁的半醒事少年。其父李洪生,原龙桥大队大队长,“四清”时下了台,但病倒虎威在。平时多少还是要摆摆架子,抖抖威风,其子也父行子效。
但忠耀很贴我们,平时连吃饭都端着饭碗到我们这里来。我们也喜欢和他开玩笑,给他讲讲诸如“油炸冰糕”之类的笑话。
他家自留地与我们紧临,其父种菜早已过界。一次我们告诉忠耀这样不好。他还满不在乎,我们就说你干脆改名叫“李洪耀”。
他难堪极了,讪讪地说:“得儿”。
分 家
和我们一家的唐成祥人忠厚,呐言,性格内向,我们戏称“怪老头”。
下乡第一个春节返渝,我和解洪去看患病在家的王临平。他托付我们将其弟弟王小林迁入我们生产队以相互照应,我们痛快地答应了,这就埋下了分家的祸根。
也怪我们事先忽略了征求唐成祥的意见。春节后回来,小林不久迁入,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唐成祥不和我们搭腔,晚饭后闷头就睡,一个来月下来,一天晚饭后,我、解洪、小林正在新盖好的知青房堂屋闲聊,唐成祥突然从卧室冲出,扑向解洪。我赶紧上去把唐按住,挣扎一阵后,我们都躺在地上。
小林跑到院子里叫人,不一会,队长等赶来了。我们都不说话,觉得“家丑”难予启齿。最后唐成祥嘟哝了一句:“我要分家!”
几天后,我、解洪、小林成为一家,唐成祥一人单过。新盖的知青房也就一分为二了。
喂 猪
下乡第二年,知青群中兴起一股喂猪热。我们凑了三十元钱,在贫协主任家买了一条刚满月的小白猪回来。
每天收工后,我们一人做饭,一人打猪草,一人侍弄自留地,倒也其乐融融。
小白猪很逗人喜欢,只要我们回来,它就高兴地满圈跑,一边哼哼着,一边还抬眼看着我们。
贫协主任的老婆黄妈妈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农村妇女,三天两头来帮我们剁猪草,煮猪食。
小白猪一天天长大了,我们经历过小猪生病,轮流到三汇水库劳动,为催肥猪四处借粮食的艰辛。
到年底,小白猪终于长到130斤,我们又犯愁了。按规定,肥猪宰杀后,须交一半给国家。这时生产队给我们出了个主意,那天,我用背篓装了半个猪头,前蹄、后蹄各一个上路了。
到了铁桥食品站,工作人员看我是知青,二话没说,过称,开票,付款,不到一个时辰就ok了。
最艰苦的日子
下乡第三年,知青中弥漫着不安和躁动。扎根农村和招工返城先后困扰着我们。
解洪和王小林当兵离去,唐成祥因病回渝休息。我在龙桥二队形单影只,苦闷不已。
生产队先后让我作过面坊“掌柜”,种田科学试验。我和社员到华堂寺小煤窑挑煤,并钻到掌子面体会了挖煤工的艰辛。
收工回来,挑水,做饭,洗衣,收拾自留地,往往社员快睡觉了我才开始吃饭。晚上,油灯为伴,能找到的书都看,《牛牡》、《叶尔绍夫兄弟》、《赤脚医生手册》、《农村电工手册》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苦闷中,最喜欢哼唱《共青团员之歌》……
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招工回城
招工的消息终于下来了,每一个知青都满怀希冀地期盼着。唐成祥也从重庆回来了。
我生在一个大家庭,八姊妹中有4个在农村当知青。父母均为教师,没有门路,为我们的出路愁白了头发。
铁桥第一批招工,没戏;第二批招工,也没戏;第三批招工,终于给了我们生产队一个名额。
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没想到,姓氏出来捣乱了,唐队长和妇女主任唐德凤商量确定把这个名额给唐成祥。
我一气之下,一改温和脾气,找到妇女主任大吵一场。妇女主任气急败坏地说,你只能最后一个走。
回到寝室,想到翘首以盼的父母,我暗自神伤。柳暗花明的是,唐成祥父亲所在单位来办理他的退休顶替定向招工了。
我终于理直气壮地踏上回家的路。填表,体检,办理户口和粮食关系,送别。
1971年12月30日,我告别了寒暑三载的龙桥山村,返回重庆。一千个日日夜夜的酸甜苦辣,萦结在心头。
多年以后,费翔的一曲《故乡的云》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行囊……
回城以后,我忘记了尿尿都不朝这方的戏言,分别于1983年、1996年、2005年和2011年回到魂牵梦萦的小山村。
变化真大!庄稼长好了,草房变楼房了,公路修到村头了,不愁吃穿了。可是,昔日的好伙伴外出打工不见踪影,乡村公路的扬尘,新房旁边的建渣毁了我的三观,绿竹绕茅舍,冬水映蓝天越来越难见了。
再见到唐队长,他明显变老了,1971年返城时,他有3个小孩,1983年再相逢,已有个小孩了,小的还在吃奶,大的已经出嫁,成了全村最穷的一家。
我的心中既有欣慰,又很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