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八月底，毛泽东、周恩来同志率领红军右路军,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走出了茫茫的草地，来到了四川、甘肃交界的巴西地区。当时,我们刚刚组建起来的红军大学,跟随右路军行动。我在红军大学政治科当军事教员，政治科亦称政治大队,政委是董必武同志,教员还有成仿吾、陈明等同志。“红大”的学员，大多是在懋功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由四方面军抽调来的，教员主要是一方面军红色干部团的同志。

巴西，是个小小的镇子，周围都是草坪，右路军各部队分散驻扎在草坪上。没想到,就在这个小小的地区,爆发了一场尖锐的斗争。

一天深夜,我们还在熟睡之中,突然,上级来了一个紧急通知:“凌晨出发，做好行军准备。”

四点钟,天已经蒙蒙亮。随着部队集合的哨声,我们政治科的同志迅速地集合好了。我向四周看了看，宿营地的草坪上集合了许多部队，正在整装待发，前面的部队，已经开始向北面的方向出发了。我心里暗暗地猜测,大概要打一场大仗了。

忽然,附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几个人骑着马奔驰而来，领头的是个矮胖子。他们来回跑着,冲着部队叫喊:“四方面军的同志不要走了!”

“不要跟毛泽东、周恩来他们走,他们是苏联的走狗,要把你们带到苏联去!”

“毛泽东、周恩来北上逃跑,投降帝国主义!”

开始，大家都不知怎么回事，等他们重复喊了几遍，就象空中投下了一颗炸弹,在部队中炸开了。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些四方面军的学员附和着喊叫:“我们不走了!”“不能跟他们走!”我和许多同志听到他们骂毛泽东同志和周恩来同志，十分气愤,可又闹不清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前面已经出发的部队也停下了脚步。刹那间，部队骚乱了。这时，我看清了,领头的那个人是红军大学教育长李特,他原来是四方面军的参谋长。

正在这个时刻，一个大个子突然疾步上前,拦住了李特，说了三言两语，就把他从马上拉下来，两人对吵了起来。我认出来，这个大个子，是共产国际派来的代表,德国人李德,他犯了错误,在遵义会议后,从红军指挥机关下放到红色干部团,后来又分到红军大学。

两个人激烈地争吵着，我们在一旁的几个干部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李特的几个随行人员也下了马,在几步之外,持械相望。只听到李德讲一口外国话，叽哩咕嘟，不知说些啥，李特除了高声重复那几句喊话外,其它就是说“不去!不去!”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武。我们在场的人都疑惑不解，一时惊呆了。

记得一个月前，红军大学刚刚成立时，李特从四方面军调来,因为他在苏联留过学，能讲一口流利的俄语，李德也会讲俄语,所以，他俩碰到一起,总是用俄语说个没完。没想到今天他俩之间，会发生如此一场争吵，而且奇怪的是，李特明明知道李德不懂汉语,却偏偏用汉语说话。

我捅了捅身边的陈明，请他帮助翻译。陈明同志也在苏联学习过，懂得俄语,他就小声地向我解释。原来，二李之争是因为李特来传达张国焘的命令,要把四方面军的同志带走，不再北上了。李德不许他胡闹,要拉他去见毛泽东同志。并再三说明,北上抗日是正确的方针，不经毛泽东同志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把部队拉走。而李特执意不去见毛泽东同志。

这样,我和其他一些同志开始明白了,李特是代表张国焘这些人来拉四方面军的同志回去的,他们破坏右路军北上抗日，要和我们分道扬镳,这是一个破坏红军团结的大阴谋啊!我不禁又联想起，四方面军会合之后,听到的一些谣言。有人说什么，四方面军是工农分子，一方面军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不是无产阶级的军队。他们荒谬的理由是,一方面军讲究衣装整洁,而且许多人口袋里还别着一枝笔。其实，那时候,好些同志口袋里只是装着一枝小木棍,为了在行军、宿营时，可以随时拿出来，在地上划一划，学习文化。张国焘一伙采用造谣的手法,散布宗派情绪,挑拨离间,制造两支红军队伍的隔阂，这说明了他们早有异心。后来果然证实了。

正当二李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句:“毛主席来了”!骚乱的人群蓦然安静下来。我见到毛泽东同志和几位领导同志从西南边不远的一个茅棚里走出来。在人们的簇拥下，李德扭着李特向毛泽东同志走去,一路推推搡搡，吵个不停。我也跟着走了过去。茅棚外,在毛主席和其他几位领导同志面前，李德松了手。只听毛主席高声地说:“不要吵了!我们都是红军,都是共产党,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嘛!现在不愿意北上的也可以,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嘛!捆绑不成夫妻，谁愿意走，放他们走吧!”显然,毛主席早已了解了情况，他神情自若，侃侃陈词。李特无可答对，听得一个“放”字后,便慌忙上马而去。接着,毛主席果断地下了命令:“立即撤出此地,赶快向北前进!”

我和陈明迅速跑回自己的单位,对四方面军的学员说,你们愿意回去的,就回去吧,我们不强留。结果，留下的是一方面军的同志和个别四方面军的同志，其中还有炊事员等勤务人员。

太阳出来了,我们向着北方,踏上了新的征途。

夲文章摘抄于“文史资料选辑”第七十二辑，有闫捷三编写，石肖岩整理，文字有部分更动，照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