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灶台正对着王瘸子家茅房，这小子三十年如一日专挑饭点蹲坑。今早我端着苞米碴子粥刚蹲门槛上，就听见那破锣嗓子隔着墙头喊："李老抠，你锅底糊了三寸厚！"我一瞅还真是——这老东西连我烧柴火的习惯都摸透了。

当年分田到户，他抢了我相中的河滩地。我连夜往界石底下埋了半筐蒺藜狗子，第二天晌午就听见他瘸腿蹦得比野兔子还欢实。可这小子愣是摸黑把我家南瓜秧全嫁接到苦瓜藤上，秋后摘瓜差点没把孙子苦成哑巴。

去年闹蝗灾，我背着药筒子在地头转悠三天没找着虫眼。王瘸子杵着枣木拐棍溜达过来，往东南角土坷垃堆上呸了口痰："你个榆木脑袋，虫子都在你去年堆的秸秆垛里下崽呢！"我扒开烂秸秆一看，白花花的虫卵跟撒了盐粒子似的。

最绝的是上月初七，我家大黄牛突然不反刍。我蹲在牛棚里抽完两锅烟叶子，墙头突然飞过来半块土坯，差点砸着我腌咸菜的陶缸。"李铁公鸡！"王瘸子在对面跳脚骂，"你借孙老六家公牛配种的时候，是不是少给人家两升黄豆？"我后脊梁唰地冒出冷汗——这老瘸子连我二十年前的旧账都记得！

昨儿个早起听见王瘸子家哭天抢地，说是肺痨病捱不过去了。我拎着半篮子腌萝卜去看他，这老东西躺在炕上还冲我翻白眼："李老倔...你...你玉米地头第三根垄沟里...埋着酒坛子..."说完这句就咽了气。我扛着锄头去刨，真挖出我爹那辈埋的槐花酿——我自己都忘了这茬！

今儿清明给王瘸子上坟，我往他坟头撒了把炒黄豆。风打着旋儿把豆子卷到我家地里，我忽然明白个理儿：这三十年斗来斗去，他比我家老婆子还清楚我后脑勺几根白头发。就像田垄边的拉拉秧，越是纠缠得紧，根越往你地底下钻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