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我刚洗完碗，厨房的水还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儿媳张燕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我：“妈，临走之前，咱把账算算吧。”

我一愣，没听懂她的意思。转身看她，手里还攥着湿漉漉的抹布。张燕的眼神冷冰冰的：“这些年您住在我们家，吃喝用度，一年2万，10年就是20万。这事，咱得说清楚。”

水滴从抹布上滑下，砸在地上，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

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更没想到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我捏着抹布，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张燕，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帮你们带孩子，还欠你们钱了？”

张燕淡淡地笑了一下：“妈，这不是欠不欠钱的事。您确实是帮我们带了孩子，可您住这十年，吃的喝的用的，全是我们家的。现在孩子大了，您也该回老家了，这20万是我算的合理开销。我们把账算清了，对谁都公平。”

她一句“算清了”刺得我心里直发疼。我一辈子没跟人算过账，却在儿子家里，成了“外人”。

我声音发颤：“我是你们的妈，不是外人！我带孩子，伺候你们一家，难道还要给你们生活费？”

“妈，您别激动。”张燕一脸理直气壮，“我不是为难您，就是不想欠下什么人情。算清楚，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这时候，儿子刘志强从客厅里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燕，低声问：“你们吵什么呢？”张燕冷哼一声：“我没吵，就是跟咱妈算算这些年的账。”

刘志强一愣，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张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我妈，她帮我们带孩子是情分，不是义务！20万，你也说得出口？”

张燕不甘示弱：“她是你妈，可这些年吃喝拉撒在我们家，怎么就不能算账了？我问你，咱妈住这十年，花的钱从哪儿来的？不是从我们俩的工资里出的吗？你也别拿孝顺压我，我只是不想欠谁的情。”

刘志强气得脸色铁青：“张燕，你太过分了！”

我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争吵，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

我叫周桂兰，今年60岁，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丈夫早年因为一场车祸去世，留下我和儿子刘志强相依为命。那时候，志强才10岁，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种地、养猪，还在村里的小工厂打零工，只为供他读书。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志强上高中时，学校要交学费，可我手头只有100块钱。

为了凑齐那几百块，我跑到邻村的砖厂搬了整整一个月的砖。

冬天的砖厂冷得刺骨，我的手冻得通红，指关节裂开一道道口子，疼得晚上都睡不着，可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后来，志强终于考上了大学，我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辈子的苦总算熬到头了。大学毕业后，他留在城里工作，又谈了个城里的姑娘——张燕。

张燕是个漂亮姑娘，家里条件也不错。结婚时，她爸妈出了首付买了婚房，志强只负责装修。婚礼办得风风光光，我心里也高兴，觉得儿子终于成家立业了，日子会越来越好。

婚后不久，小孙子小宝出生了。张燕辞了职在家带孩子，可没几个月她就受不了了：“妈，我真干不了这个，全职带娃太累了。您要不来帮帮我们吧？”

那时候，我刚过完50岁，在农村种地为生，日子虽然清苦，但自由自在。可一听儿媳开口求我，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能帮儿子一把，我心甘情愿。

于是，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带着自家种的蔬菜，坐上了去城里的车。从那天起，我开始了长达10年的“带娃”生涯。

刚开始的一年还算顺利。小宝白天我带着，晚上张燕下班后接手。那时候，张燕对我还挺客气，经常说：“妈，真是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真撑不住。”我听了心里高兴，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可好景不长，时间一久，张燕的态度就变了。

她开始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妈，这菜放这么多油，不健康。”我扫地，她皱着眉头说：“妈，能不能用吸尘器？

扫帚扫得不干净。”甚至有一次，小宝感冒了，她指着我的鼻子质问：“妈，孩子穿这么少，您都不知道给他加衣服吗？”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可我忍了下来。我告诉自己，张燕是年轻人，脾气急，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可让我寒心的是，志强每次都站在一旁不吭声，像个哑巴。

最让我难过的是，有一年春节，我想回老家住几天。

张燕却黑着脸说：“妈，过年家里亲戚朋友都要来走动，您走了，谁帮我带孩子？”那年除夕，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包饺子，听着他们一家三口在客厅看电视，忍不住掉了眼泪。

小宝是我唯一的慰藉。他奶声奶气地喊“奶奶”，让我给他讲故事，给他做红烧肉。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都暖暖的，觉得再累也值。

可慢慢地，我发现，小宝也变了。有一次，他随手把玩具扔在地上，我让他捡起来，他撅着嘴说：“奶奶，这是我家，你得听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10年时间一晃而过，小宝已经长大了，不怎么需要人照顾了。我心想，自己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回老家过自己的日子了。可没想到，在临走之前，张燕却提出了“生活费”这笔账。

我最终还是收拾了行李，回了老家。临走时，小宝抱着我哭：“奶奶，您别走，我以后听话。”张燕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志强红着眼，却什么都没说。

回到老家的第一晚，我睡得特别踏实。没有争吵，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那个让我觉得自己是外人的家。

一个月后，志强带着小宝回来看我，偷偷塞了两万块钱：“妈，别生气，张燕她……她就那样。”我没接，只是拍拍他的手：“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不怪她。”

可我心里清楚，有些裂缝，已经再也无法弥合。

有人说：“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情感。一边是付出，一边是被伤害，最后却依然舍不得彻底放下。”我想，这句话说得很对。

10年的辛苦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算计。回到老家后，我过上了清贫却自在的生活，可心里依然挂念着孙子。每年春节，志强都会带着小宝回来。他们走的时候，小宝总抱着我，哭着问：“奶奶，您什么时候再来？”

我没回答，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答应去带孩子，生活会不会完全不同？可这个问题，永远都没有答案。

或许，亲情就是这样——即使伤痕累累，依然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