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国梁，今年六十二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人们总说，农村人命苦，我看确实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我在田里刨食，风吹日晒，手上长满了厚实的老茧。可我从没觉得苦，反倒觉得辛苦是一种踏实。

这一生，我最怕的不是吃苦，而是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给自己的孩子们添麻烦。

三年前，我怀着满腔热情来到了儿子赵明涛的家，帮忙照顾刚出生的孙子小凡。

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能为儿子儿媳分担一点算一点，毕竟他们在城市里工作不容易，生活压力那么大。

可谁能想到，这三年，不仅没让我和儿子一家更亲近，反而让我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奈和被嫌弃的滋味。

事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我正在厨房洗碗，手上满是洗洁精的泡沫，孙子小凡在客厅里叽叽喳喳地玩积木。

一声“叮”的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我连忙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发现是儿媳刘慧发来的消息。我本以为是她交代我买菜或者要我帮忙的事情，可当我点开消息时，整个人愣住了。

“我早就说过了，他来我们家就是个累赘，不带孩子还知道干嘛？花钱又麻烦，真是受够了！”

累赘？麻烦？受够了？这几个字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三年的点点滴滴。早起做饭、接送孙子上早教班、打扫卫生、洗衣服……连睡觉我都不敢赖床，就怕被人说闲话。

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的这些辛劳，在儿媳的眼里，竟然成了“麻烦”。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屏幕又闪了一下，刘慧发来了第二条消息：“不好意思发错了，不是说您的。”

我苦笑了一下，手微微颤抖着放下了手机。

发错了？真的是发错了吗？即使是发错了，这些话又是说给谁的呢？厨房的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却觉得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晚饭时间到了，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把饭菜端上了桌。孙子小凡拍着小手开心地喊：“爷爷好棒！”

他的稚嫩声音让我眼眶一热，可我的心却更加难受。刘慧低着头默默吃饭，儿子赵明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我：“爸，您怎么了？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吃饭吧。”可那一晚，我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是时候回老家了。

我这一辈子，吃过的苦很多人难以想象。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兄弟姐妹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十几岁那年，我就辍学回家，帮着父母下地干活。

后来我娶了妻子，生了一儿一女，虽然日子也不富裕，但我们一家人靠着勤劳的双手，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我的儿子赵明涛是家里的骄傲。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娶了一个城里媳妇——刘慧。

说实话，我对刘慧的第一印象很好，觉得她是个勤快能干的姑娘。虽然她性格有些强势，但我想着，人家女孩子从城里嫁过来，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只要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好，什么都不算事。

三年前，我的孙子小凡出生了。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哭声洪亮，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可我也知道，带孩子对年轻人来说是件麻烦事。刘慧刚坐完月子就回去上班了，明涛的工作也忙，家里人手实在不够。

我心疼他们，主动提出从老家搬到城里来帮忙带孩子。于是，我带着两万块钱的积蓄，满怀期待地踏上了儿子所在的城市，想着能为他们的小家添砖加瓦。

刚来的时候，刘慧对我很客气，“爸”一声声叫得甜，连做饭带洗衣的活儿也主动抢着干。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不仅能帮上忙，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可时间久了，我渐渐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比如，我做饭喜欢放多点油，可刘慧总是嫌太腻；我习惯用农村的土办法带孩子，刘慧却觉得不科学，老是让我按她的方法来；家里卫生每天都要打扫，但有时候我忙别的事，忘了照顾到一些细节，刘慧就会冷冷地甩下一句：“爸，您这样可不行啊，还是要注意点细节。”

她的话让我心里发酸，但我告诉自己，不要计较，毕竟我是长辈，不跟小辈一般见识。

有些事情，我忍了；可有些事情，终究让我心寒。去年过年，我想着给家里添点年味，特意跑去菜市场买了几个红灯笼挂在阳台上。

晚上刘慧下班回家，看到灯笼，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爸，这灯笼挂得也太土了吧！咱们小区没人挂这个，您这样多丢人啊！”

我愣了一下，连忙陪着笑脸说：“我觉得过年挂灯笼热闹嘛，非凡也喜欢。”

她摆摆手，说了句“算了算了”，就转身进了卧室。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阳台的照片，配文是：“这种审美，谁能懂？”那一刻，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明明我只是想让家里热闹一点，怎么就成了土气、丢人了呢？

那条误发的微信，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怎么也睡不着。到天亮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孙子的玩具都摆放整齐。等到儿子赵明涛下班回家，他一看到我推着行李箱，愣住了：“爸，您这是干嘛？”

“明涛，我想回老家了。”我平静地说，“你妈一个人在家也孤单，我还是回去陪她吧。”

“爸，是不是刘慧跟您说什么了？”赵明涛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是不是她惹您生气了？我去说她！”

我摆摆手，声音低沉却坚定：“不怪她。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生活，我一个老头子，确实不方便住在这儿。”

这时，刘慧从卧室里走出来，脸上满是愧疚：“爸，对不起，昨天的微信……是我不小心发错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的。”

我看着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我轻轻叹了口气，说：“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非凡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得学着自己带。他需要你们的陪伴，而不是依赖我这个老头子。”

“爸，您别走了！”赵明涛红着眼睛恳求道，“非凡离不开您，我们以后一定改，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刘慧也低声说道：“爸，我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您别走了。”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明涛，刘慧，爸不是生气，而是累了。我想回老家陪你妈，也想自在地活几年。孩子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

回到老家的那天，我第一次觉得生活是那么轻松。我不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再被人嫌弃“土气”。每天清晨，我坐在门口听鸟鸣，晚饭后，我和老伴聊聊村里熟人的闲话。

儿子每周都会打电话，孙子也会在视频里奶声奶气地喊“爷爷”。刘慧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总会嘱咐赵明涛寄些生活费回来。我明白，有些关系需要距离来缓和，亲情也不例外。

坐在老家院子的藤椅上，我抬头望着清澈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知道，这一次，我终于为自己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