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亲拍着茶几，母亲坐在一旁直掉眼泪。父亲的声音震得墙上的钟都“嗡嗡”作响：“志强，你要是还认我们这个家，就把你那岳母送走！咱家这小地方，可养不起两个老人！”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里端着刚从厨房拿出来的热水壶，水蒸气模糊了眼镜上的镜片。看着眼前的父母，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母亲抹着眼泪，语气里带着恳求：“儿啊，我们不是不讲道理。你看看你弟弟，他还没成家，这房子、田地，得留给他吧？你岳母住咱家十年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我们年纪大了，总不能让我们去养老院吧？”

一旁的妻子沈佳静静地坐着，手指紧紧攥着沙发扶手。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垂着头，脸色苍白。岳母正在厨房里忙着洗碗，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我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憋闷得喘不过气。我抬起头，望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轻声说了一句：“爸，我听您的。”

那一刻，我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叫刘志强，今年四十岁，是家里的长子。弟弟刘志军小我五岁，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老家，最近听说交了个女朋友。父母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早日成家立业。

我和沈佳结婚十年，女儿今年八岁。岳父早年去世，岳母为了帮我们减轻压力，主动提出搬来和我们一起住，照顾孩子。

那时我和妻子都忙于工作，岳母的到来确实让我们的家庭生活轻松了不少。

她做饭、洗衣、接送孩子，从不抱怨。甚至连我的父母偶尔来家里吃饭，她也会热情招待。但谁能想到，十年后，父母会因为这件事与我闹得撕破脸？

父母第一次对岳母表现出不满是在三年前。那天，岳母带着女儿去附近的游乐场玩，正巧遇到来城里看病的父母。

回家后，母亲气得直骂：“你瞧瞧，你岳母倒是会享福！咱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有闲心带孩子玩！”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想解释几句，却被父亲打断：“你个大男人，家里有个外姓人在，像什么话？她要是真懂事，就该主动搬走！”

那天晚上，我和沈佳吵了一架。她哭着对我说：“我妈为了帮我们，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你爸妈凭什么这么说她？”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叹气。

其实，我并非没有努力过。为了缓和父母的情绪，我特意在春节前带着妻子和岳母一起回了老家。

岳母拎着大包小包的特产，笑着对父母说：“亲家，这些年让你们见笑了。孩子们忙，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可父母并不领情，母亲冷冷地回了一句：“咱农村人讲究宗族规矩，外姓人住久了，总是不妥。”

那顿饭吃得异常沉默。从那以后，岳母很少再主动和父母接触。我知道，她心里是难过的。

真正的矛盾爆发在今年初。父母突然提出立遗嘱，把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全留给弟弟。母亲还特意打电话告诉我：“你弟弟还没结婚，这些都是为他准备的。你在城里有房子，不缺这些。”

我没说什么。那些土地和房子对我来说确实意义不大，只要父母开心就好。可没过多久，他们又提出让我送走岳母：“你弟弟将来结婚，这房子得腾出来。不然，他女朋友看了还以为咱家是个‘大杂院’呢！”

听到这话，我顿时火冒三丈：“妈，咱家可是农村，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母亲冷笑着回我：“农村是农村，但脸面不能丢！你岳母在咱家住了这么多年，村里人背后不知道怎么说呢！”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在岳母的房间门口，我听见她对妻子说：“佳佳，我搬回老家去吧。你爸妈说得对，我在这儿，确实不合适。”

第二天一早，我把父母叫到家里。我对他们说：“我答应你们，送走岳母。但条件是，我净身出户，回老家陪你们养老。”

父亲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你胡说什么？”

我看着他们，语气平静：“房子、田地，我都不要了。但从今天起，你们也别再干涉我的生活。我会把所有财产包括这套房子都留给我老婆和丈母娘，我回老家给你们养老。房子你们给弟弟了，咱们就租房子。”

母亲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志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是你亲生父母啊！”

我笑了笑：“妈，我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心里清楚。可你们对佳佳和岳母，又做了什么呢？”

那一天，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

辞去城里的工作后，我带着妻子、女儿和岳母搬到了另一个城市生活。父母的家，我回得少了。弟弟偶尔打电话抱怨，说父母身体不好，我不该撒手不管。我只是回了一句：“他们还有你呢。”

后来听说弟弟结了婚，父母的身体也渐渐不好了。虽然我没再回去，但每年都会寄钱给弟弟，让他替我照顾父母。有一次，弟弟在电话里试探着说：“哥，你是不是还在怪爸妈？”

我愣了一下，笑着回他：“我不怪他们，只是觉得，家人之间应该有界限。爸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其实，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有遗憾。父亲当年送我上大学时曾说：“志强啊，只要你争气，咱家就有盼头了！”可如今，我不禁问自己：我争气了吗？我的争气，是否真的为这个家带来了幸福？

岳母的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她坐在窗边晒太阳，轻声叹气：“佳佳，我是不是做错了？要是不来你们家，可能一切都会好一些吧。”

妻子握着她的手，眼眶微红：“妈，您别这么说。如果没有您，我们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看着岳母苍老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或许，这就是生活吧。你以为的“对”，在别人眼里却是“错”。而我们以为的牺牲，往往在时间的长河里，早已模糊了对错的界限。

有人说：“家庭是人生最温暖的港湾，但同时也是矛盾的发源地。”我想，这句话或许就是对我的人生最好的注解。

有些人离开了，却永远留在心里。有些事放下了，却无法真正释怀。人生如逆旅，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