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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潘洪英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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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们见过因为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而对子女不好的女人吗？

如果你们没见过的话，我见过，那就是我的母亲。

我们一共姐妹三个，大姐二姐和我。

小时候我不懂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大姐？不懂她为什么总是不问情由打骂她。

直到长大后，我才理解了母亲的怪异行为。

但理解并不等于苟同，我仍然认为母亲对大姐不公。

记得我六岁那年，十二岁的大姐差点被母亲打得离家出走。

事情的起因。

隔壁姚婶家自留地才栽的黄瓜茄子秧，莫名被人拔光扔了。

我家的自留地跟姚婶家相邻，当时大姐二姐正在那忙碌，周围没有一个人，二姐负责挖坑栽茄子青椒秧，大姐负责一担一担从河里挑水泼。

这么一来，我大姐二姐嫌疑最大，姚婶自然就怀疑上她们。

那天，我们一家五口正在吃晚饭，姚婶气冲冲找来我家。

母亲听明白原委，她拿起筷子，啪嗒几下就抽在大姐头上问：

这事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拔姚婶家的秧苗？

大姐委屈，眼里含泪，捂住头分辩：

妈，不是我，我一直在挑水泼秧，根本没去她家地里。

此时，姚婶发现二姐眼光躲闪，立刻道：

菊仙嫂子，你打错人了，玉英这孩子老实，不会干这种事，我看应该是你那二闺女干的，你看她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是她没别人。

众人眼光一下子都落在了二姐身上。

可不是么，此时的她，脸色通红，头恨不得埋在了饭碗里，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不用问，这肯定是二姐无疑了。

可是下一秒，大姐头上又被母亲抽了两下，她骂：

是不是你指使的？如果没有你发话，宝英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大姐被冤枉挨打已经够委屈，如今真相大白，母亲还是怪她打她，她实在受不了，站起身把碗一推，捂住脸飞快的跑出了门。

母亲还跟在后面高声骂：

你有本事跑出去就不要回来，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姚婶被弄得下不来台，她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父亲指着母亲道：

你是怎么做娘的？二丫头做错事你不教训，咋总是打玉英？

说完，父亲也不吃了，拔腿去追大姐。

母亲这才回头问二姐，为什么要拔姚婶家的黄瓜秧？

二姐低低声音说：

她家小花昨天打我的，我头发被她扯的好疼。

是不是很可笑？就因为这点小事，二姐拔了别人家的菜秧报复，母亲把大姐几筷子打走。

02

那次，父亲找到大半夜，在村里村外不停呼喊，大姐才从一片玉米地里钻出来。

母亲没有出门找，看到父亲带着姐姐回来，还冷着脸道：

你怎么有脸回来的？有本事别回来啊，以后只要两个妹妹犯错，我还是打你。

你要是不服气，尽管跑，我绝不拦着。

在我记忆里，母亲打大姐，真是随时随地不问情由。

我还记得有一次，那时大姐已经17岁，像模像样一个大姑娘了。

那年我家挣了点钱，父母打算把三间土坯墙拆了盖瓦房。

那天来了十几个人帮着我家拆墙，有人站在高处一块一块拆了土砖往下递。

大姐的上手正好是我母亲，那雨打风吹多少年的土砖太沉，大姐有一块没接住，噗通掉在地上。

其实这也没啥，土砖没有摔坏，可我母亲无名火起，抓起大姐头发就是几巴掌。

众目睽睽下，大姐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她狠狠朝母亲一瞪眼，跑了。

那次她跟着一个好姐妹，跑去了外地打工，整整两年没回来。

父亲抱怨母亲：

这下你舒服了吧？玉英如果一辈子不回家，看你怎么办？

母亲毫不在意说：

不回来最好，我看不到她就不会生气。

关于这一点，我后来才弄明白。

原来母亲不是不喜欢大姐，而是不喜欢她那张酷似前夫的脸。

不错，母亲嫁给父亲是二婚，我与二姐是父亲的孩子，大姐跟我们是同母异父。

听人说，母亲那个前夫，是酒鬼，而且十分暴力，喝醉酒就打母亲，经常把她打的死去活来。

母亲恨他，却又不敢离婚。

因为那男人警告过她，她胆敢离婚或者逃跑，就拿她娘家人开 刀。

所以，她只好忍着。

大姐三岁时，那男人出意外去世，母亲这才获得新生，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父亲。

可是，她心中的恨意没法消除，夜里做梦总是被吓醒，前夫那张脸，一直在她脑海里晃悠。

因此，她就把怒气撒在了大姐身上，可怜的大姐就成了她泄愤的沙袋。

03

大姐19岁时，母亲做主替她许配了一户人家，让父亲写信把她喊了回来。

对于这个继父，也就是我的父亲，大姐是很尊重的，父亲让她回来过年，她便回来了。

谁知，她前脚刚进门，母亲后脚就让她相亲，气的大姐拎着行李回身就走。

父亲急了，他骂母亲：

你还是不是她的亲妈？闺女都两年没回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她讲？怎么口气这么粗暴？

母亲嚷嚷：

我咋啦我咋啦，她是我女儿，她这么大了，我让她嫁人有什么错？如果不听我的，我就不认她是我女儿，永远不要回我这个家，s在外面我也不问。

大姐在外面打工两年，再也不是以前的她，她看母亲如此绝情绝意，干脆说：

好的，既然如此，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你就当我s了吧。

说完，拎着行李快步出门。

父亲气得一蹦三丈高，跟母亲叽哩哇啦吵了起来。

那时我已经十三岁，很懂事了。

从小我就跟大姐亲，她性格好会疼人，有什么好吃的都让给我，平时还护着我。

而我对自私自利又睚眦必报的二姐，没有什么好感。

看她又要走，我跟在后面追。

走出院门，却看见大姐站在西墙头默默落泪，身子一动不动。

看来，她还是留恋这个家的，只是母亲容不得她。

我走过去哭着拉住她：

大姐，你不要走，妈妈就是一时气话，等一会儿她就好了。

大姐抹了一把泪，回头把我抱在怀里说：

小妹，没事的，大姐习惯了，大姐走了后，你要好好上学，多多听咱爸的话，如果你以后读书没钱用，大姐供你，如果你想大姐的话，可以写信给我。

等我在外面挣了钱买了房子，就把你带去大城市玩。

说着，她从皮夹子里掏出来一大把钱塞到我口袋里，转身快步离开。

我急了，追着她喊：

大姐，大姐，你回来。

可回应我的，是西北风吹在空旷原野上的呼啸声。

等父亲骂完母亲追出来，大姐早就不见踪影。

04

19岁的大姐自从那次去了外地，就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家。

22岁那年，她写信告诉我说，她谈了一个男朋友，是苏州郊区的，对她很好。

过了一年，她说要结婚了，邀请父亲与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父亲一想，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母亲和大姐重归于好。

可是，母亲就是不肯去，还说她早就忘了这个大女儿。

父亲很生气，他说：

你这么固执，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母亲嘴巴犟，嚷嚷道：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又不是没有女儿，我家里还有两个呢，干嘛要稀罕她？

人啊，无论到何时何地，真的不能把话说的太满，否则就会啪啪打自己的脸。

大姐48岁那年，68岁的母亲病了，得了乳腺癌。

不用说，这个病跟她长期心情不好有关，自己把自己气病了。

有了病就要看，可是一个手术前后要十几万，一般的农村家庭怎么拿得出来？

二姐家不富裕，加上她本来就小气，即使有钱，也指望不上她。

我大学毕业后在老家县城做了一名教师，嫁的人也普通，刚好那阵子才买房子，手头比较紧，好歹凑出来6万给了父亲。

最有钱的要数大姐了，她当年嫁在郊区，前几年拆迁，可发了大财了，不但有三套房子，手上还有大几十万。

眼看母亲的病不能耽搁，万般无奈下，父亲还是问大姐张了口。

其实我们都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母亲对大姐很是不够意思。

谁知大姐知道后，一口气汇给我十万元，她说：

小妹，这钱你拿着，不要告诉妈是我出的，如果后期不够，你再打电话跟我说。

我被大姐感动到了，这么好的女儿，母亲为什么就不喜欢她呢？

我哽咽道：

大姐，你回来吧，这两年妈的脾气好了不少，她说话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尖刻了。

大姐迟疑片刻，还是选择拒绝，她说：

或许我跟妈的缘分已尽，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就这样吧。

说完，默默挂了电话。

我拿着大姐的十万元，含着泪给了母亲。

我不想瞒她，不想让大姐做一个无名英雄，我就是想让母亲感到愧疚，想让她后悔自己以前的所言所行。

最好母亲开口让大姐回来，说不定她就肯回来了呢。

当母亲知道这救命钱是大姐给的时，突然就泪流满面，她颤抖着手摸着那张卡，嗫嚅着嘴唇，最终啥话也没有说出口。

母亲的手术做得很成功，静养三个月后，身体基本恢复。

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她的性情大变，以前她只要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大吵大闹，啥事都碍她眼。

如今的她，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要么看看电视，要么做做简单的家务，余下的时间，就默默发呆。

有一次周末我回家看她，她蹭过来期期艾艾道：

玉英啊，你能不能让你大姐回来一趟，我想她了。

我看了她一眼，心下大喜，或许大姐等的就是她这个态度吧。

我点点头，拿着手机出了门。

这个电话我会打，至于大姐会不会回来，我没有太大的把握。

毕竟母亲当年伤害大姐太深，说出的话太绝情，不知道时间有没有把这一切带走或者削弱？

我是希望大姐能回来的，希望她能和母亲言归于好。

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么，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但愿结局能完美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