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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张婉红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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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家西瓜摊自从有了小坤的站岗，从此风平浪静。

上次那个花胳膊倒是又来过一趟，不过他不是来滋事的，而是送来了西瓜的赔偿费，他还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对徐良坤说：

坤哥，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我不知道你是我老大的师兄，失敬失敬。

原来，花胳膊嘴里那所谓的老大，跟徐良坤当时拜了同一个师傅学习散打，只不过那小子后来当了黑道老大。

八月底，瓜市彻底结束，我家九亩地的西瓜卖了一个好价钱，引得村人一阵眼红。

最后一趟，母亲带着我特意去了建伟舅舅家感谢，给了他家二十个大西瓜，另外还带了六样礼品。

走进他家小院子，并没有看到徐良坤的影子。

看我左顾右盼，细心的裕英舅妈说：今天小坤中班，吃过中饭就出门了。

我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母亲与建伟舅舅他们客气了一番，我们放下东西，道过谢走了出去。

没看到侠客小坤，没有跟他道别，我若有所失，无精打采回到了老家，心里只能巴望明年瓜市快快到来，这样的话，我就又可以名正言顺地看到他了。

有了这笔钱，母亲建议盖新房，我举双手赞成。

第二年的二月份，我们备齐建房材料，开始了盖房行动。

我与母亲分工合作，她负责盖房子，我负责九亩西瓜地。

一直忙乎了五个月，新房落成的同时，西瓜也都成熟了，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望着满地滚的圆大西瓜，我心花怒放，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又可以挣一大笔钱了。

可是，意外来的猝不及防。

母亲由于盖房时操劳过度，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晕倒在地。

当时我正在自己的房间看《简.爱》，耳边听到咕咚一声，我急忙跑过去张望，一看母亲跌倒，吓得我魂飞魄散。

那时候可没有电话打120，我只好跑出去找了村里一辆拖拉机把母亲送去了县医院。

诊断结果出来，母亲得了心肌炎，医生说要尽快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我被吓傻了，吓得一个劲哭泣。

02

小姨与小姨父闻讯赶来，替我交了住院费。

我家盖房子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部分债，哪里有钱给母亲手术？

小姨家也不富裕，只能预先替我支付一点。

母亲的病不容乐观，我四处去借手术费，地里的西瓜已经成熟，急等出售。

双重夹击下，我也生病了。

我浑身无力，嘴巴窜起来好几个燎泡，可我不敢躺下，仍然挣扎出去筹集手术费。

成熟的西瓜不等人，如果不及时出手，那得全部烂掉，一年心血白费。

万般无奈下，我跟小姨父商量，让他带着小姨去无锡卖西瓜。

小姨问：我们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钱也没凑齐，你妈做过手术也要人照顾，就你这个小身体，能吃得消吗？

我说：顾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西瓜卖了再说，只要九亩地西瓜出手，所有事情就能得到解决。

小姨叹息一声，眼泪汪汪道：婉红啊，你爸去世早，苦了你了。

我苦笑一下没回答。

小姨父与小姨去我家忙西瓜，我喊来寡居的大姨帮着我照顾母亲，争分夺秒出去借钱。

可是，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家庭，家家户户不富裕，哪里有钱借给我？

这一天，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医院，才进大门，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窜来我身边，一看，居然是徐良坤。

我认为是在做梦，用手使劲揉眼睛，原来真是他！

我惊喜问：小坤哥，你怎么来了？

徐良坤仍然一副拽拽表情说：是我爸妈叫我来的，你小姨父告诉了你家的事情，我爸让我送点钱过来。

说完，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大纸包递给了我。

打开一看，全部是钱，我结结巴巴问：这这是啥意思？

徐良坤白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卖西瓜卖傻了？我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这是我爸借给阿姨的手术费。

阿姨的病不能等，赶快去交钱吧。

不对，我陪你一起去，看你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别半路上跌倒。

救我妈要紧，我也没跟他客气，拿着钱去了收费处。

我心里有数，今年卖的西瓜钱应该够还他家的借款。

03

母亲手术做得很顺利，需要说明一点，整个过程四小时，徐良坤一直陪我等在手术室门口。

中间我提醒他：你先回去上班吧，你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他不理我，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的凤仙花出神。

大姨偷偷问我：那个帅帅的小伙子是谁啊？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一阵尴尬，小声说：大姨，你说啥呢？他只是我的一个熟人。

大姨哦了一声，又说：多好的小伙子啊，一看就是很可靠的人，你不如……。

徐良坤好像听到什么，朝我们这儿看了一眼，我一把捂住大姨的嘴巴。

母亲出来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等出院以后回家慢慢调养就成，我千恩万谢。

母亲一共住了半个月医院，徐良坤在无锡与医院之间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我弟弟都没他来得勤快。

当时弟弟高考结束，正在家等录取通知书。

我让他多来医院陪陪母亲，他说他还要在家看看书，还要回学校与同学们拍照告别……。

总之，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很忙碌。

我气得扬起来巴掌就要揍他，被母亲喝住了，她说：婉红，你弟弟的事都是正经事，你不要阻拦他。

你们看，这就是我的母亲，她都九死一生了，还一个劲护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味迁就他。

母亲出院静养，我更加走不开，整个瓜市，都小姨父与小姨替我忙碌的。

回到家里，徐良坤仍然是隔几天就来我家一趟。

当然，他没有直接来我家，而是先去他姑姑家，然后再拐我家来。

有一天晚上，淑贞婶子笑眯眯来到母亲床前说：嫂子啊，我跟你说一个事。

母亲连忙问：啥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淑贞婶子看我一眼道：婉红，小坤来了，正在我家吃饭呢，你去陪他说说话。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随即开门出去。

可我并没有走，而是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偷听，我总觉得淑贞婶子很可疑，鬼鬼祟祟的。

果然，她开口了，她说：小坤那孩子看中你家婉红了，我哥让我来你家问问，你们对小坤印象怎么样？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哥让我做个媒牵根红线。

母亲惊呼起来：这怎么可以？

淑贞婶子问：你不同意？我家小坤不好吗？

母亲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小坤是大城市人，我闺女农村户口，这能般配吗？

淑贞婶子一笑：看你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没看中小坤呢。

这有啥啊？只要两个孩子感情好，户口不成问题。

我哥我嫂子特喜欢你家婉红，夸她聪明能干漂亮孝顺，肯定是个好儿媳。

母亲这才说：只要你哥你嫂不嫌弃我家是农村人，我求之不得呢。

婉红能嫁给小坤，那真是我闺女的造化。

04

听到这儿，我脸羞得通红，心怦怦直跳，就像小鹿在里面窜。

突然，有一双大手伸过来，把我一拽出了屋子。

我抬头一看，原来正是徐良坤，这让我更加心慌意乱，头都垂到了胸口。

他不言语，一直把我拉去了屋后的竹林中才停下脚步。

两人好久没说话，突然他问：你刚才是不是听壁根了？听到了什么内容？

幸亏外面很黑，他看不到我脸红的样子，我壮着胆子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徐良坤一声轻笑：嘿，看来你是听到我姑姑提媒了，那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没有回答，接着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不说明白我就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徐良坤沉默一会说：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才十岁，是个黄毛丫头，我那年十五岁。

我喜欢武术，我爸不给我学，我天天在家闹脾气，他一生气就把我送来了姑姑家。

他的意思，是想我来农村受点苦改改我的倔脾气，却不曾想我认识了你。

你们几个丫头在外面跳橡皮筋踢毽子，我经常在窗户那偷看。

这一群女孩子当中，就数你橡皮筋跳的最好，笑得最灿烂，看到你我就开心。

回到无锡，我心情仍然不好，每天闷闷不乐。

高考失败，我觉得我的人生完蛋了，心里更加恨我父亲，总觉得是他扼杀了我的前程我的梦想。

晃荡了几年，我就顶替他进了电缆厂。

随着慢慢长大成熟，我也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心里的恨意逐渐消失，但是仍然不愿意多讲话。

想不到的是，时隔十年，我居然又会遇上你，十年不见，当初的黄毛丫头长成眉清目秀的大姑娘了。

你在卖西瓜，我经常会偷偷打量你，越看你我越爱看。

你总是露出灿烂的笑脸面对每一位顾客，手脚麻利地称秤算账，我心里就会想：这姑娘该有多么乐观向上啊！

听到你的笑声看到你的笑脸，我就觉得心情舒畅，不知不觉中，我就被你深深吸引。

去年你西瓜卖完回家了，这让我很是怅然若失，总有一股冲动，想去你家看你一眼。

但我心里仍然有希望，因为我知道，第二年的瓜市你还会来。

可是，想不到的是，我盼来盼去盼到的是你母亲住院的消息。

当你小姨告诉我，你一人在家到处借手术费时，我的心一阵疼痛，立刻想要飞去你的身边帮助你。

因此，我回家问父母要钱，并且向他们老实交代了我对你的好感。

我父母很赞同，二话不说给了我一笔钱。

当我在医院看到你时，我的心都要碎了，当时的你摇摇欲坠，瘦骨嶙峋，好像随时会跌倒。

真是不敢想象，你一个才二十一岁的女孩子，体内有如此大的能量，居然撑起了这个家。

就在那时，我在心里下定决心，往后的岁月里，我一定要站在你身边为你遮挡风雨，再也不让你过得如此辛苦。

回到无锡，我正式向父母坦白我要娶你的意愿，他们一点都没反对，爽快同意，这不，我托我姑姑出面保媒了。

我说完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但是不知道你对我印象如何？

如果同意的话，你点一个头。

如果不同意的话，我扭身就走。

05

听完徐良坤长长的告白，我心乱如麻心慌意乱心猿意马，各种感受都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说老实话，像他这样优秀的小伙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只是事情来的太突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恰当？

看我久久不表态，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我急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道：我同意！

这三个字，可是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的。

徐良坤身子一怔，转过头一把把我抱在了他坚实的怀中……。

我与他在双方大人的祝福中，顺利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过得很甜蜜，第二年我就生下儿子徐家豪。

一向以沉默寡言著称的徐良坤，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再也不是当初的冷面小生。

1995年，在我的支持下，徐良坤从厂里辞职出来，创办了一所“阿坤散打馆”。

由于他教学认真，对孩子和蔼可亲，生源一年比一年好，后来成了无锡市区的王牌散打馆。

我家的经济也水涨船高，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公婆夸我：婉红啊，你就是我家的福星，小坤娶了你，人也变开朗了，事业也成功了，真是令我们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我结婚的第三年，就把母亲带来了无锡。

我不把她带在身边也不行。

第一，我母亲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需要人照顾。

第二，我弟弟很自私，他除了问我母亲要钱，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他当年考取了扬州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我拿的。

毕业出来后他留在了镇江房管局上班，后来在那里结婚生子。

我弟媳不喜欢我母亲，正好我弟弟也凉薄自私，所以，赡养我母亲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头上。

母亲有时会说：婉红啊，原谅妈一直偏爱你弟多一些，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我的溺爱，你弟弟变得如此不近人情，我好后悔啊，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我笑着安慰她：妈，你不要想太多，我也根本没计较，只要你身体保养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好歹你女婿能挣钱，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你就安心享福吧。

老太太听了我这段话，居然又开始流泪。

我只好花一大片时间慢慢劝慰她。

是啊，倾尽毕生心血抚养长大的儿子如此冷血，做母亲的能不伤心吗？

如今，我与徐良坤也年近六十了，他对我仍然一如既往的好，他总说，我的笑容能治愈他，能给他带来能量。

看来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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