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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虞金芬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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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想不到，我那六十刚出头，精神瞿烁的老父亲，会因为做一个小手术而去世。
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难以释怀，深深沉浸在自责中。
早知道会有这意外，不管多么麻烦，我也会带他去国外做这个手术。
关键我怎么也想不到，就一个胃部息肉会送了我父亲的命。
这些庸 医，真是害惨人啊！
而我母亲表现出来的坚强，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01
2012年，姐姐打电话给我，说父亲身体不适，食欲不振，胃部疼痛，精神状态不佳，让我赶紧回国一趟。
我听了心惊胆战，放下手中工作，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一看到老父亲，我的心一阵抽搐，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父亲以前很健壮，精神好的很，才一年不见，他好像苍老了十岁，神情萎靡，容颜消瘦，一看身体就不好。
看到我踏进门，老父亲惊喜万分，呼地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问：小芬，你怎么有空回来的？
还没等我回答，老母亲抢着说：，你什么人的话都不听，我只能把二闺女喊回来了。
父亲狠狠瞪她一眼：就你事多。
当我们提出要把他送去医院检查，父亲犟着说：
你们忙你们的去，管我这个老头子干嘛？我能有什么病？吃得下睡得着，每天早晨起来还能沿着庄稼地走几圈。
放心吧，我死不了，我要活到100岁呢，我要看着你们一个个事业有成，子孙满堂。
母亲急了：你这老虞头，你就一辈子犟吧？你什么时候吃得下睡得着的？你都已经五六天不怎么吃饭了，晚上疼的直哼哼，你还逞能。
说完手一挥：金霞，金芬，金民，你们别听你爸的话，今天咱一起动手，绑也要把这倔老头绑去医院。
我走过来劝道：爸，妈说的话对，你必须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一年没回来，你消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好，妈能不担心你吗？
没有病最好，有病咱就要及时医治，千万不能拖，你没听过那句老话吗？小病不医成大病，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父亲听了我的话，终于点头同意去医院。
母亲道：你这倔老头，你就该二闺女回家收拾你。
父亲一笑：我乐意，谁叫你们说话都没有二闺女中听的？
望着老父亲，我百感交集。
从小到大，他的确最疼我，他总说：我看得很明白，我这三个孩子中，最懂事最有出息的必定是二闺女。
也不知真是他慧眼识珠，还是我受了父亲的鼓舞，我们这一大家子，的确就出了我这个人才。
我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一直是优等生，后来研究生毕业又公费留学到了新西兰，后来又在那里结婚生子定居。
这让父亲很自豪，动不动就对母亲说：怎么样？还是我眼光准吧？
02
当决定去哪个医院检查时，我一锤定音：去省人民医院。
我之所以这么说，第一，是害怕县医院技术不行，耽搁父亲的病。
第二，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省医院做外科主任，他能帮到忙。
来到医院，我直接找到同学扈强说明来意，他爽快道：放心吧老同学，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在他的帮助下，父亲以最快的速度住院检查，然后拿到检查结果。
提心吊胆打开报告单一看，大家长长松了口气。
原来我父亲并不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只是胃部长了几颗息肉。
扈强告诉我，说这就是一个小手术，用微创就行，根本都不用开刀。
为了安全起见，他替我找了全院最好的医生。
我自己也认为，摘除息肉这手术是最小不过的了，凭省人民医院的实力，绝对不会出问题。
可就是我的大意，铸成了一生不可更改的错误，导致我怎么样也无法原谅自己。
进手术室之前，父亲乐呵呵说：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几颗肉疙瘩，能有什么大不了？
母亲与父亲感情一向深厚，老头子要进手术室，她能不担忧吗？
母亲拉着父亲手说：老虞头，等你出院后养好身体，咱们一定去二闺女那住个一年半载的。
父亲连忙点头：嗯嗯嗯，这下你终于想通了啊？
母亲含泪应答：是的是的，我想通了，只要你身体好好的就行，开开心心就行，其他都是次要的。
我去国外十多年，父母一次也没去过。
不是我没邀请他们，而是母亲有各种理由推脱。
父亲老早就想去国外转转，可母亲说：
去干嘛呢？我们也听不懂英语，来回路费也吓死人，我们去了，小芬工作也不定心。
就这样一次一次推脱，始终没有成行。
如今母亲答应去我家，父亲当然是高兴了。
可我们谁也没料到，这就是永别。
望着父亲被缓缓推入手术室，我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03
2012年8月16号上午十点半，父亲的生命定格。
我到今天都弄不清父亲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有走下手术台的？
医院给出的解释是，术中突然出现心肌梗死，抢救无效死亡。
听到这个噩耗，我们全家哭作一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扈强懊恼万分，连连道歉认错。
我没有责怪他，这不是他的责任，他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好心办砸了。
我们全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一个人找他的事找医院的事。
毕竟医院也想把手术做成功，他们没有敷衍了事，只能说，这就是我父亲的命数。
父亲被推出来，母亲大叫一声：老虞头啊……。
还没有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脸色灰白双眼紧闭晕了过去。
我们来不及悲痛，又手忙脚乱把母亲送去了手术室抢救。
幸好她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倒，身体并没有一点大碍。
苏醒过来的母亲左右张望问我：小芬，你爸呢？他有没有出来？手术做的顺利吗？
我忍不住哭了，抱着母亲大喊一声：妈，你别这样，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吓唬我。
弟弟走过来蹲在母亲跟前说：妈，你醒醒，你听我说，爸已经走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最疼爱这唯一的弟弟，儿子的话她听得明白，她盯着弟弟看了很久，突然就醒了过来，来不及穿鞋就跑了出去。
她跑到父亲跟前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老虞头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呢？你怎么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了呢？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去二闺女家的呢，你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呢？
你当初说过，你要为我遮风挡雨一辈子，可是你却扔下我走了。
你把我一人抛下，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听着母亲的哭声，我们姐弟仨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想起了我父母的一生恩爱，我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04
60年代，我们村子附近的一个林场来了好几户下放户，都是拖儿带女的。
外公外婆是省城人，他们带来了一儿一女，女儿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当时15岁，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性格温和，很像一个邻家妹妹。
由于林场与我村仅相隔一条公路，久而久之，大人小孩都混熟了。
父亲与母亲同在一个中学读书，只不过他比母亲高一年级。
有一次，母亲放学回家，走到半路上，被三个学渣拦住去路。
那时学生上学都是步行，再远的路也是走着来去。
当时父亲就读的中学，离村子大概有八里路，中午是来不及回去的，都是带饭吃。
当然了，那时候人人都穷，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有什么细粮与菜肴吃？
我母亲则不然，我外公家祖上有钱，虽然被抄家，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的生活条件还是比一般人家好。
因此，母亲的饭菜自然就比较丰盛，这引来很多人的羡慕。
这不，这三个学渣拦住她就是问她要钱来的。
母亲天生胆小，她吓坏了，结结巴巴说：我身上没钱，我身上没钱。
一个领头的黑小子道：你每天吃那么好的饭菜，怎么会没钱呢？过来给老子搜看看，真没有的话，老子就放过你。
说着，身子往前一凑，伸手就要来抓母亲。
母亲吓坏了，转身就跑，三个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时候的路都是土路，一路的凹凸不平，母亲心慌意乱乱中出错，一个不小心被绊倒，噗通趴下。
那三个小子怪笑着上前就要抓母亲。
正在这时，父亲与同村的几个小伙伴赶到，他一看这情形，拾起来一碎石子嗖一下飞了过去。
这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领头那黑小子额头上，疼得他大叫一声：谁？
回头一看，是我父亲。
他气坏了，放开我母亲撒腿就奔我父亲而来，嘴里骂道：虞大牛，你tm的天天坏我的事，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父亲嘿嘿一笑：你这黑泥鳅，谁怕你啊？你有本事过来，看我明天不告诉老师，你又拦路抢劫同学。
那个叫黑泥鳅的一听，更加生气，指挥两个手下：追，都跟我追，追上去把这虞大牛大卸八块！
父亲看他追来，领着一群小伙伴撒腿就跑，一个跑一个追，一群人瞬间跑远。
母亲趁机爬起来，弹弹身上的灰，一口气逃回了家。
不过，从那天开始，她记住了一个叫虞大牛的男孩子……。
（上集）
注：明天八点前发布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