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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陈秋萍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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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父亲陈宗明,他比母亲大三岁。
奶奶生了四个孩子,前面三个都是女孩,第四个才有了这个宝贝疙瘩儿子,可想而知,全家该有多宠他!
听人说,父亲喝奶喝到八岁才彻底断奶。
也不是他主动要求断的,是他上一年级了还喝奶,被同学一窝蜂讥笑,他羞得没办法,这才下了狠心不再喝奶。
父亲倒是念了几天书,直到初中毕业才回到家务农。
说是务农,他几乎一天农活都没干过,家里的活也轮不到他做,三个姑姑与奶奶都承包了。
他只要负责吃喝玩乐,只要一年到头不生病就行。
由于没吃过苦没挨过饿,父亲长得明显比一般人高比一般人白净,可他却是个绣花枕头。
爷爷没倒台时,家里有吃有喝,母亲嫁过来,也没发现他有明显缺点。
等到爷爷不当村书记了,家里坐吃山空了,母亲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爷爷奶奶很是重男轻女,母亲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丫头,我是老大。
这让全家都对母亲骂骂咧咧,尤其我父亲,不但什么事都不干,还要母亲服侍他,稍不如意,就会动手动脚。
三个孩子与家务活地里活够母亲忙的了,再加上一大家子的针线活,母亲哪里还有空忙乎父亲?
有一次,才两岁的小妹生病发烧在哭闹,母亲忙着喂药给她喝,父亲一脚踏进门喊:
快点做饭给老子吃,老子我饿坏了。
母亲没好气说:你都是三个孩子的人了,还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三丫生病了,你没看我在忙吗?饿的话,自己做饭吃。
父亲这是第一次被母亲怼,他十分受不了,也不敢相信一向温顺的母亲会反抗他。
他二话不说,冲过来一把拍掉母亲手里的药碗,把哇哇大哭的小妹拎着扔到床上,然后抓住母亲头发就开打,嘴里骂道:
反了你了,居然敢还嘴?生了三个丫头片子,你有什么可拽的?老子把你娶回来,就是服侍老子的,敢说个不字,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与大妹看到母亲挨打,吓得一起哭喊起来。
这让父亲更加烦躁,他大喝一声:都给我停住,哪个再哭,我就把她扔出去!
这一声很是奏效,屋里顿时一片寂静,就听到父亲噼里啪啦打骂母亲的声音。
而爷爷与奶奶,就像耳聋了一般,我家动静那么大,也没看他们出来拉架。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一脚踏进门,立刻把父亲撞跌倒。
02
父亲正在收拾母亲,一道人影闪进屋里,还没等人看清楚,父亲已经被来人一头撞倒在地面。
母亲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姨到了。
大姨仍然是以前的做派,时不时就会步行100里送吃送穿来我家。
爷爷倒台后,父亲不肯干活,就晓得吃喝玩乐,我家的日子越过越穷,有时候几乎吃不饱肚子。
这也难免,全家七口人,就靠母亲一人挣工分,能不挨饿吗?
这天,大姨送半袋子面粉来我家,正好碰到父亲发淫威。
大姨气坏了,放下面袋,低下头用力撞向父亲。
父亲噗通倒地,一看是大姨,气得他大骂:你这疯婆子,干嘛撞我?你找死不成?
大姨说不出来什么道理,在她看来,谁打她的妹妹,谁就是坏人,她指着父亲骂: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不许你打红霞。
父亲气不过,一跃而起,就想对大姨动手,母亲爬起来用身子挡住他道:
你还是人吗?你打我也就算了,怎么能打我姐姐?你如果打了我姐姐,我姐夫绝对不会放过你,不信的话,你试试看。
这句话把父亲吓住,想起来大姨父的威严,他的确有几分怵,于是,他喝道:
要我不打她可以,让她滚出我家,再也不许她上门。
母亲冷笑:可以,我们都滚,给你们一家子过好日子。
受了那么多年罪,母亲终于觉醒。
说完这话,母亲开始收拾我们三姐妹的衣服用品。
父亲嘴硬道:你走你走,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回来,我陈宗明不相信离开你就不能过日子。
母亲没搭理他,拎着包袱与大姨带着我们转身就走。
这时候,爷爷奶奶出来了,一看这架势,精明的奶奶首先慌神,她过来一把拉住母亲道:
你去哪里?你是我家的儿媳妇,怎么能说走就走?
母亲说:我嫁过来十年,生了三个女儿,做牛做马,还一直被你们一家子瞧不起。
以前只是骂我损我,如今你那不学无术的儿子居然敢动手打我,还想打我姐姐,他哪里还有一个人样?我凭啥还留在你家做奴隶?
爷爷道:你要走可以,把三个丫头留下。
奶奶瞪他一眼:你这老家伙疯了?要这些丫头片子干什么?只会多几张吃饭的嘴,她走了也好,咱再替儿子重新讨个女人回来,这不就能生孙子了?
爷爷认为奶奶说的很对,所以也不再阻拦,我们与母亲顺顺利利回到外公家。
03
外公岁数也不大,六十岁不到,身子还比较硬朗。
听到我父亲的所作所为,他气的要上门去找他算账。
他没想到,本来以为小女儿嫁给一个富户,自己能跟着享点福,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看外公拿着铁叉要冲出门外,母亲害怕他去了吃亏,遂上前拦住,大姨说:
红霞,你干嘛不许爹去打那坏人?那坏人还想打我呢,等我回去把你姐夫喊来,非揍他一顿不可。
母亲哭笑不得说:姐啊,你别添乱了,坐那别作声。
然后转身说外公:爹,你现在知道陈宗明家不对了,你当初何尝不是这么对待我娘的?
就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你把她打跑了,害得我跟姐姐吃了很多苦。
你不要去打陈宗明,你也打不过他,反正我跟他也没拿结婚证,分开了没啥拉扯,以后我跟三个丫头在你家过,好好照顾你就行。
外公听了,半晌无语,此时此刻,他可能才意识到当初自己的过分之处。
自此,我们与母亲就在外公家住下。
没有了母亲,父亲的家乱成了一锅粥,没人挣钱,没人做家务,没人做饭,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父亲几次三番来让母亲回去,都被外公拿着铁叉叉了回去。
奶奶想替父亲再找个会生孙子的老婆,可是,找了20年也没找到,只能与爷爷含恨而逝。
我们在外公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快乐,没有人打,没有人骂,还不用饿肚子。
大姨家富有,她经常扛米扛面过来。
有趣的是,她仍然会半夜来敲门,放下粮食,天南地北说几句话拔腿就走,谁留也留不住。
04
不久,全国开始分田到户,外公与母亲努力耕种,我们家再也不用挨饿,也不用大姨接济。
可是,某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面的,想改也改不了。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可大姨仍然认为我家很贫穷,她只要有好吃的好用的,偷偷摸摸全送到我家来。
其实大姨父并不会说她一句,她还是会习惯性偷摸,这让大家弄得哭笑不得。
有一次,那应该是到了90年代了,她得到一双小绵羊皮鞋,如获至宝,连夜送来给母亲穿。
母亲脚大,套不进去,大姨气得直流泪,一用力,把鞋子甩出了院子。
母亲为了安慰她,重新把鞋子捡回来,脚硬挤了进去,连夸好看,大姨这才破涕为笑。
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了很多年,外公去世了,大姨父也脑溢血离世,最可怜的是大表姐,三十岁莫名其妙得了一场病停止呼吸。
这一连串的打击,把大姨整懵了,本来脑筋不怎么清楚的她,动不动就会激动,有时候会到处找大姨父与表姐,找不到就哭。
那时大表哥已经结婚,表妹去了上海打工,大表嫂不喜欢大姨,出出进进冷着一张脸。
大姨越来越觉得自己家没有了温度,她就动不动往我家跑。
母亲让她住下不要走了,她又不肯,非要回去。
后来的日子里,我感觉大姨一直在自家与娘家的路上奔走,很少有停歇的时候。
2020年,72岁的母亲在跳广场舞时突然去世,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大姨听到这个消息,人立刻昏了过去,大表哥把她带到母亲的遗体边,她抚着母亲,一边哭泣一边数落,足足哭了三天。
这时候的大姨,脑子十分清楚,说话很有条理,她从记事时候说起,一直说着与我母亲点点滴滴的相处,听到的人无不流泪。
母亲走了,大姨也变了,她没了奔头,就开始到处乱跑,有时候能跑丢十天才能被找到。
大表哥没办法,只能把她送去了养老院。
刚进去的时候,她还想方设法爬墙头逃跑,可是每次都被逮到关押,后来她也就没了逃跑的念头。
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把我当做我母亲,要求跟我回家。
不怪她有这错觉,我与我母亲长得很像,何况她脑子已经糊涂。
我不答应,她就骂:红霞啊,你心太狠了,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呢?
小时候你用绳子捆我,现在你又关我,你好狠心啊。
每次,我都是哭着走的。
不是我不想把她接回去尽孝,实在我们也是为了生活所迫,做不到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只能选择一有空就过来看看她。
三年前我不忍心,把她带回了家照顾,三个月的小孙子在哭,就在我替他换尿布的档口,大姨跑了。
我紧跟着追出小区,她已经不见了人影。
那次我们找了三天才找到她,我被大表哥一顿臭骂,也被老伴儿子儿媳联合抱怨,后来我再也没敢把她接出来。
如今,大姨也已经78岁,精神还是很瞿烁,只是,她这辈子估计再也无法走出这高墙大院了。
想到这一点,我就分外伤感,我在想,如果母亲还在世,大姨是不是就能过得幸福一点?
只可惜,现实里没有这些如果,我所能做到的,只能多去养老院看看大姨,多陪陪她,让她内心能安宁一点温暖一点。
我的大姨,希望来生,你再不要受这些苦难,希望来生,你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