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泉媛,1913年出生,江西吉安敖城乡人,家庭贫苦。
她本姓欧阳,11岁时被送给一户姓王的人家当童养媳,改姓王。1928年2月,毛主席带着秋收起义的队伍到了井冈山,革命的烈火在赣江流域燃烧。
1930年,敖城镇上来了许多带枪的战士。有人站在人堆里高声喊道:“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是打土豪劣绅,是帮助咱们穷人翻身的。”大家都抱着戒备心,木然地听着,似乎没有人相信。但接下来,那些嚣张跋扈的土豪劣绅接连被打倒,战士们开仓放粮接济穷人,大家都纷纷出来欢迎他们。
王泉媛对革命似懂非懂,但她亲眼看到了穷人翻了身,平时受够欺压的她,毅然加入了革命队伍,这年她还不满17岁。由于工作积极,她在革命队伍里不仅学会了读书写字,学习了军事知识和革命理论,还入了党,当上了少共中央青妇干事。
中央发出“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的号召,王首道担任扩红领导小组组长,王泉媛是小组成员。两人经常去老百姓家里动员,产生了交集。王泉媛身上洋溢着青春活力和对革命的向往,王首道年轻英俊,身上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经过几个月的接触,两人互生好感。
没多久,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进行大规模转移。长征开始,王泉媛被调到了妇女工作团工作。红军历尽千辛万苦自湘西冲破四道封锁线,渡过乌江,于1935年初夺取遵义。王泉媛再次被安排担负地方工作,又能每天遇到王首道。
革命爱情都是如此简单,没有繁琐的礼仪,两人举办了朴素的革命婚礼。王首道送给王泉媛一支从战场上缴获的小手枪,让她随时随地都能保护自己。
按照家乡的习俗,王泉媛应该送给王首道一双亲手纳的鞋,寓意不论走到哪,走了多远,都会回来。但由于太匆忙,她丝毫没有准备。
王首道安慰她说:“没关系,来日方长,将来有条件了,你再给我做。就算没有你做的鞋,不论走到哪里我也会回到你身边。”
第二天,队伍继续出发,夫妻随各自部队出发。直到1935年6月,王泉媛随部队到达两河口,先期到达的王首道得知消息后派通讯员把她找来,两人才再次相聚。第二天黎明,王泉媛又随部队出发。只是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出发却是两人短暂婚姻的终点。
1936年10月,三大红军主力会师甘肃会宁,长征胜利完成。但革命形势仍不容乐观,中央决定打通国际交通线,以红四方面军主力成立西路军。随后,红四军总部以原妇女独立团为基础,将1300多名女战士改编为妇女抗日先锋团,下辖3个营、9个连。由王泉媛担任团长,吴富莲任政委。
10月下旬,部队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开启了红军史上空前悲壮的战斗征程。
红军先头部队2万余人渡河之后,黄河被敌军切断,西路军从此成了孤军。此时,中央要求西路军执行攻取宁夏计划。但是盘踞西北多年的马步芳、马步青两兄弟有正规军3万余人,民团8万余人,敌我实力悬殊,宁夏计划无法实施。
西路军的目标改为继续西征,途中仍遭到马家军的围追堵截。马家军的骑兵占有极大优势,一旦战胜则以速度优势穷追不舍,假如战败则能快速退去。红军初入少数民族地区,没有群众基础,无法补给,人员和弹药损失一个少一个,慢慢处于劣势。
王泉媛带领的妇女先锋团,虽然只担负宣传发动和后勤工作,但随部队孤军深入,在战场上仍免不了与敌人拼杀。
11月上旬,部队在向凉州、永昌开进时,后卫2营遭到马家军拦截。1营、3营闻讯赶来,与马家军激烈拼杀,最终突出重围。但担任掩护的3营1连100多名女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过山丹后,马家军仍然穷追不放,由于妇女先锋团目标太大,单独行动风险太高。总部决定将其分散到各军,王泉媛率领1营随总部和三十军行动。
1937年3月,西路军在倪家营子与马家军血战28天,减员至不足万人,为避免全军覆没,再次突围,计划从梨园口进祁连山。
为了掩护总部转移,王泉媛主动要求留下来担任掩护任务。在梨园口阵地,她带着500多名女战士,打光了子弹,与敌人拼刺刀,激战了八个小时。
马家军发现对手是女兵后不再开枪,高喊着:“兄弟们,抓活的,抓到一人分一个。”王泉媛组织大家边打边撤,但最终仍全军覆没,一百多人被俘虏。
马家军把她们押送到凉州监狱。在这里她们遭到了非人的待遇,竟然把她们当作牲口一样随意分配。王泉媛被马步青分配给了手下团长马进昌。
马进昌生性残暴,但王泉媛却宁死不从。她刚到马家就打算逃跑,只是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了回来,遭到一顿毒打。但伤好以后,她继续逃跑,结果仍被抓回来毒打。每遭一次毒打之后,她逃跑的心就更坚决。
1939年3月,马进昌带着部队换防离开了永昌,家中只剩他老婆和几名卫兵。这一次,王泉媛抓住机会终于翻墙逃出了马家魔窟。此时,距离她被俘已将近3年。
逃跑的当天晚上,她向兰州方向跑出了90多里。在老乡的帮助下,在兰州找到了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驻甘肃办事处。
她满怀着激动走进办事处,向接待的同志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接待人员告诉她,上级已经有政策:“一年归来的收留,两年归来的审查;三年归来的不留。”
在纪律面前,任凭她怎么哭诉都无济于事。她知道再纠缠下去也只是为难接待的同志,原本想打听一下丈夫王首道的消息,但想到自己的遭遇,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办事处给了她5块银洋。拿着银洋后她泪如雨下,在马家军的魔窟里经历了3年的折磨,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革命信念。好不容易找到家,但这个家却已没她的位置。她从未流过泪,但这一刻委屈瞬间击穿了她的心理防线。
最后,她沉痛地对接待的同志说:“这里不收留我,我不怨你们。我只求你们向组织转达一句话,我王泉媛永远是党的人。”
此时的王首道已在延安,他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王泉媛的消息。时任陕甘宁边区区委副书记王观澜劝说他:“首道,你已经年过而立了。王泉媛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是牺牲了。你等了她三年,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王首道说:“我已经是结过婚了的人。”王观澜进一步劝说:“按照苏维埃《婚姻法》,夫妻之间两年没有消息,可以自动解除关系,何况你们已经失散三年了。”在王观澜夫妇一再劝说下,王首道与一名叫易纪均的女子结了婚。
王泉媛在兰州无依无靠,也等不到王首道的消息。无奈之下,她与一名叫万铃的云南籍汽车司机结了婚,去了云南。1941年,万铃参加了赴缅甸抗日先遣军。可没想到,1944年,万铃从缅甸回国时却抛弃了她另娶。
王泉媛辗转回到了老家吉安。这是她消失10年后再次现身,在当地形同异类,她和家人都经常遭受异样的目光。为了不连累家人,她于1948年嫁给一个叫刘高华的农民。刘是革命家庭后代,本人还曾参加过红军,但不久被敌俘虏,因生病才被释放。
1949年7月,江西逐步解放,王泉媛跑出几十里去迎接当年那支红军队伍。她积极参加革命工作,担任了区委妇女主任。丈夫也参了军,后来还当上了禾市乡首任乡长。但不久之后他便遭到诬告,被判刑5年,王泉媛一夜之间也成了反革命家属,被停止了工作。
她回到家中一边耕田,一边等待着丈夫。世界再次抛弃了她。
1956年丈夫刑满释放,但这一家始终生活在阴霾当中。直到1962年,朱德偕夫人康克清重上井冈山。当康大姐得知王泉媛还活着的消息后,执意要去看望她。老战友相见,悲喜交加,王泉媛抱着康大姐痛哭,向她述说了这些年遭受的委屈。
康大姐在了解他们夫妻情况以后,指示当地部门:“王泉媛是一个好同志,我可以作证,一定要调查清楚情况,还他们一个清白。”
但仅仅过了三年,刘高华便因病去世。在接下来的十年动荡中,王泉媛因为“政治历史不清”再次遭遇磨难。
1981年,王泉媛应全国妇联邀请,到北京参加红军女战士茶话会。当年和她一起战斗过的战友都纷纷前来看望。他们还通知了王首道。
时隔将近50年,王泉媛意外地再次见到了当年的爱人,她仿佛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这时的王首道已担任中顾委常委,是副国级高官,真是物是人非。
王首道走向前握住王泉媛的手,轻声说道:“泉媛同志,你好吗?”王泉媛内心如翻江倒海,再次泪如泉涌,半天后才哽咽着说出一个:“好!”
但她似乎对当年的感情仍难以释怀,口直心快地问:“你当年有找过我吗?” 王首道回答说:“我在延安等了你三年,都没看到你回来,他们都劝我说你恐怕早已经牺牲了……”还没说完,他也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
将近半个世纪的分离,在这次短暂的会面后,王泉媛内心的委屈得以抚平。王首道给吉安寄了证明材料,加上其他战友纷纷作证,王泉媛彻底甩掉了历史的包袱。
1989年,王泉媛恢复党籍,并被确认享受副地级干部政治、生活待遇。2009年4月5日,王泉媛病逝,享年96岁。
她在长征途中收获了爱情,但仅仅与丈夫相聚2天就分开。西征途中被马家军俘虏,强迫给马家军官做小妾,历尽艰辛屈辱之后逃出。好不容易找到组织,却不被接收,惨淡地活了几十年,直到晚年身份才被认可。但无论遭遇了什么,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党的人,信仰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