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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内战前，美国工人运动的规模仍受到工业革命发展水平较低的限制，工会组织大多是地方性的城市工会。

其成分主要是技工与工匠，故带有浓厚的行会色彩。五、六十年代前后，大机器工业在全部制造业中仍未占据优势地位。内战后，工业受到战争刺激而迅速发展，市场扩大义造成企业间、地区间的剧烈竞争。资本家为追逐高额利润，不断加强对工人的剥削程度。

东部熟练工人的实际工资指数从1861年的100降到1864年的64。一方面，工业革命尚未在各部门最后完成，大批熟练手工工人仍保持着旧的经济地位和生产方式；另一方面，势不可当的工业革命又日益威胁着熟练工人的存在条件。内战后的工人运动就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展开的。

美国工会运动曾在1857年经济危机和内战初期受到严重影响，在1862年以后又开始复兴。到1865年11月，在69个行业中已建立了300个工会组织，会员总数为20万人。其中70%集中在马萨诸塞、纽约和宾夕法尼亚三个州。较大的工会组织是铸工、技工、木工及印刷工人的行业工会。各地工会组织纷纷建立，为全国性的统一工会的成立创造了条件。

各行业工会经过长期酝酿，于1866年8月20日，在巴尔的摩成立了全国劳工同盟。来自13个州的77名代表，分别代表着各个地方大会、城市联合会、八小时联盟和全国性工会的大约6万名工人。

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的工人代表会议，标志着美国工人运动进入新阶段。

这次大会讨论的内容包括罢工、八小时工作日、合作社运动和土地改革等问题。大会的各委员会报告中表述了全国劳工同盟的主要观点和原则。

首先，大会认为应将所有的熟练工人和非熟练工人组织进工会；但不主张罢工，认为罢工对工人“极其有害”，应以仲裁来解决劳资冲突。

其次，大会讨论了八小时工作日和政治行动问题，认为应该建立以八小时工作日为目标的全国劳工党；但是部分代表反对建立政党和政治行动。

其三，会议认为合作社是对“现存工业制度的种种弊端的一种可靠和永久的补救方法”，还提出“全部土地只分配给实际拓荒者”的口号。

这两个观点表明全国劳工同盟深受当时的改良主义思潮影响，并同西部农场主保持着相当多的联系。

1866年以后，在全国劳工同盟的推动下，八小时工作日运动出现了第一次浪潮。

由于工人组织薄弱和联合水平较低，这次浪潮并未取得实质性效果。1868年6月，国会通过法律，规定联邦政府雇佣的劳工实行八小时工作日。另外还有六个州通过了八小时工作日法。尽管这些法律没有得到真正的实施，仍足以证明八小时工作日运动已经起了社会舆论的注意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全国劳工同盟对合作社运动更为重视。1866年，在纽约州特洛伊建立了第一家合作制的翻砂厂。此后三年中，合作社运动在各行业工人中纷纷展开。其中以铸工国际工会主席威廉·席威斯领导的合作工厂最为重要。

席威斯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活动，“使合作思想在许多工会组织中几乎成了唯一的话题。”

总的看来，合作社运动范围仍然很窄，它与大机器工业的工厂工人基本上不发生联系。这就决定了合作社运动具有保守、改良的色彩，而且同大规模的罢工斗争以及政治斗争互不相容。另一方面，合作社运动缺乏基本的周转资金，得不到可靠的货款来源，在资本主义结构内部显然是难以维持下去的。合作社运动的上述局限性使之陷入不可解脱的矛盾之中。

为了使合作社运动得到出路，许多工会组织和会员接受了爱德华·凯洛格的低值货币理论。凯洛格原是个纽约商人，经营失败后转向研究金融制度，并于1848年发表了《劳动及其他资本》。凯洛格认为，现存的金融制度纵容金融家造成货币短缺以提高利率，给劳工和平民带来了灾难。因此他主张由联邦政府发行以不动产为基础的纸币，利率规定为1%；以此迫使银行降低利率，使农场主、小企业主和熟练工匠能获得急需的货币和贷款。

凯洛格甚至提出，一旦实行这种改革，最终会导致雇佣劳动制度的废除。显然，这种理论是相当肤浅幼稚的。凯洛格理论在50年代对工会运动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在内战后，由于金融问题的冲突和合作社运动兴起，低值货币论成为对工会运动及其他改良运动有重要影响的思潮。

席威斯、理查德·特里弗雷克等劳工领袖一时都成为这个理论的崇拜者。

1867年，全国劳工同盟提出一项金融改革纲领，将凯洛格理论更加具体化了。

该项纲领提出，取消国民银行制度；由政府规定利率，公债利率为3%；政府以绿背纸币向公民贷款，利率为1%。

这项金融改革的目的在于，一是使合作社得到充分贷款；二是使中小企业主获得所需资金以保持在那些企业中的工人就业机会。可见，它既反映了合作社运动的工人要求，也有利于在竞争中处于劣势的中小资本和农场主。作为内战后第一个金融改革纲领，对后来绿背纸币党、农民联盟利和人民党的金融改革纲领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

为了实现这种金融改革，全国劳工同盟将其主要注意力从合作社运动转向建立政党的准备工作。1867年，劳工同盟在芝加哥大会上明确提出了建立“全国劳工党”的要求。

到1870年终于采取实际步骤，选举产生了全国劳工党的全国执行委员会。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群众性的工人政党。1872年，该党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城召开总统候选人提名大会，准备参加当年的总统选举。劳工党把绿背纸币计划作为主要纲领，这就偏离了劳工同盟原来注重合作社运动的路线，使下层群众与上层领导逐渐脱离。

同时，劳工党一旦卷入政党角逐，就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资产阶级政客的操纵。于是，劳工党的总统提名活动就成了一种徒劳的努力。随着提名活动的失败，金融改革纲领也付诸东流，全国劳工同盟迅速瓦解。

这种从合作社运动走向金融改革及政党斗争，并趋于失败的道路，在19世纪末的美国第三党中十分典型。后来的格兰其、农民联盟和人民党都有类似的经历，劳工党只是首开其例罢了。

全国劳工同盟是在全国范围内把各行业工会联合起来的第一个工人组织，它的出现是内战后美国工人运动走向高潮的标志；同时，它的纲领和实践的局限性，反映了这个时期美国资本主义发展水平的不平衡。一方面，全国劳工同盟把八小时工作日作为自己的目标，表明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在局部地区已有相当的发展。另一方面，它竭力倡导合作社实验和金融改革，试图以此来摆脱雇佣劳动制度，幻想回到昔日小手工业者的“黄金时代”。

这说明在劳工同盟中产业工人的比例较小，熟练工匠、破产小业主及西部农场主的影响仍然很大，他们同整个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是相背离的。从思想上看，由于劳工同盟的阶级构成，决定它难以接受马克思主义革命学说，却对凯洛格理论一见如故。

恩格斯尖锐地指出：凯洛格的货币理论是一种“幼稚看法”，以为工人贫困原因在于“需要线的时候却没有钱，这是由于世间的钱根本不够。”“这种似是而非的观念，…只有通过实验和破产才能纠正过来…”

因此，全国劳工同盟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而兴起，又随着工业革命的进一步发展而无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1873年9月，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席卷美国，并一直持续到1878年。工人们在这场危机中受到惨重打击。全国有1/5工人长期失业，2/5工人处于半失业状态。在一些主要工业部门的工人工资被降低40%至60%。

工会运动也遭到严重挫折。1873年的30个工会，到1877年仅存不到10个。会员人数也从30万减到仅5万人。在危机的打击下，美国工人阶级并未停止自己的斗争，他们以英勇的罢工斗争在美国工人运动史上留下了宝贵的一页。

1875年，马萨诸塞福尔河区的纺织工人，为了抗议资本家连续4次削减工资，举行了长达8个星期的罢工斗争，最后由于饥饿而被迫接受资本家的工资条件。同年，宾夕法尼亚无烟煤矿的矿工在约翰·沃尔什的领导下，进行了一场更为持久的罢工斗争。

1874年底，矿主们将矿工工资削减10%-20%，并取消最低工资限额。矿工们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罢工从1月一直坚持到6月。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矿工们被迫停止罢工。

沃尔什在《全国工人论坛报》上写道：“我们被击败了”，“在我们的妻子儿女的无情需要下，被迫接受了”被削减的工资条件。即使这样，宾州法院仍将10名矿工判处了绞刑，暴露了法律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的实质。

比这两次罢工更为艰巨的是1877年宾夕法尼亚铁路大罢工。

危机期间，铁路工人被削减工资35%，大批工人遭到解雇和黑名单迫害，劳资冲突加深。1877年宾州铁路公司再度削减工资10%，激起工人更大义愤。7月16日，从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开始，罢工迅速在各铁路沿线展开。在匹兹堡，斗争最为激烈。罢工工人控制了线路，货运完全瘫痪。连前来镇压的当地民兵也加入了罢工行列。州长只得从费城调来600名民兵。在双方冲突中，26名工人当场身亡，全城为之震怒。工人潮水般地涌到枪杀现场，包围了民兵部队，迫使他们撤出匹兹堡。整个城市被工人控制了。州政府只得求助于联邦政府。海斯总统直接派遣联邦军队，终于在8月2日将罢工残酷地镇压了。为期两周的罢工使铁路公司的损失达500万美元。

在美国历史上这是联邦军队首次镇压罢工运动。社会阶级矛盾的激化，促使联邦政府大大强化了国家的镇压职能。

70年代的罢工斗争对19世纪末美国工人运动产生了重要影响。一部分觉悟工人开始认识到，联邦政府和两大党是资本家的忠实看守人，决不能幻想它们的慈悲。要争取工人的利益，只有加强工人自身的团结。

必须弥补以往工会组织的严重缺陷，建立工会会费制度，以保证在罢工时发挥紧急的援助作用。70年代末以后的工会组织开始趋向严密化。

这次罢工高潮主要发生在工业革命水平较高的东北部地区，特别是工人集中的纺织、煤矿和铁路等产业部门。这也证明这些地区和部门的工人开始摆脱旧的乌托邦幻想，走上实际斗争的道路。

这时期中西部地区的工业发展水平仍大大低于东北部地区。

1870年，该地区制造业的年产值仅为全国的18.7%。工业集中现象仍不多见，工人的流动性较大，并且与小业主、农场主等阶层互为渗透。这使中西部的工人运动仍滞留在东北部70年代以前的水平。从全国范围看，家庭手工业与手工工场在制造业中仍占重要位置。

1870年，手工产品占制造业总产量的50%。因此，许多旧式的行业工会组织在危机后仍能逐渐恢复。到80年代初，它们重新回到了旧的乌托邦改良主义轨道上去了。上述状况成为劳动骑士团影响扩大，特别是在中西部形成较大力量的社会基础。

劳动骑士团成立于1869年，是尤赖亚·史蒂芬斯领导一些服装工人所建立，全名为“神圣劳动骑士团”。骑士团接纳一切以工资收入为生的人，其中包括商人、雇主、农场主（不包括律师、医生和银行家)。这就决定了劳动骑士团是个成分复杂的改良主义团体。1873年危机后，劳动骑士团向中西部地区发展。

到1878年秋，骑士团组织已扩展到俄亥俄、伊利诺伊、印第安纳等州。一些在危机中颜于瓦解的工会组织也转入了骑士团。危机结束后，骑士团已成为当时美国容纳工人人数最多的组织。

1878年1月，骑士团在宾夕法尼亚州雷丁城召开首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所通过的章程进一步明确了骑士团的乌托邦改良主义宗旨。

它在序言中宣称：

工人只有把“每一个工业生产部门都组织起来”，才能避免赤贫化和享受幸福；为此，工人必须接受知识的指导；建立“生产与分配的合作制度”，最终实现劳资双方的和睦相处，公平分享果实。概言之，骑士团的基本原则就是“组织、教育、合作”。这样一个纲领“代表着工人阶级内部各种色彩的、个人的和地方的意见”。然而它是“美国实际上整个雇佣工人阶级的产儿，是把他们联合起来的唯一的全国性的纽带”。

骑士团的这种复杂性在后来的实践中一再表现出来。

劳动骑士团奉行的改良主义路线使之未能成为美国工人运动的主体，相反却随着大机器工业的发展而走向衰落。

1886年以前，骑士团领导集团热衷于合作运动。从1884年至1886年间，骑士团建立的合作社有135个，大多数是资金在1万美元左右的小型合作社，其经营的范围包括银行、杂货店、报社、作坊和工厂。这些合作社实验大多是在乡村或半乡村地区进行的。骑士团把这些实验看作是摆脱雇佣劳动、上升到业主地位的捷径。

但是，现实无情地打碎了他们的梦幻。自由企业的“黄金时代”已一去不复返。向垄断过渡的激烈竞争和货币短缺的金融结构，使这些本小利微的合作社根本无法与大资本抗争。

到1888年，骑士团的合作社已大多失败。骑士团苦心经营的合作社运动的失败，证明保存小生产、抵制大工业的努力是徒劳的。

这从另一方面促进了美国工人运动之转变。

尽管乌托邦改良主义已成为死胡同，但是骑士团领导们仍然不肯改变初衷，并竭力反对组织以提高工资、缩短工时为目的的罢工斗争。

骑士团大师傅（即总会长）特伦斯·鲍德利认为，提高工资是一种“浅见”，不过是“每天增加几分钱”而已。骑士团另一总会成员赖特宣称：增加工资、减少工时不会带来劳工的解放。

他们还认为，任何罢工只能把工会搞垮。骑士团上层的这些观点，恰恰为资本家所利用，他们趁机加强对骑士团会员工人的压迫。骑士团下层决定改变这种破产了的政策。他们纷纷摒弃合作社运动，独立地展开了一系列罢工斗争。仅在1885年骑士团会员们所进行的罢工斗争就达196次。

其中以1884年底至1885年初的密苏里太平洋铁路罢工较为突出。这个铁路公司的工人反对杰伊·古尔德两次削减工资，在骑士团地方分会的领导下举行了罢工，并得到铁路工人兄弟会的支持。铁路公司被迫停止削减工资，罢工取得了胜利。这次罢工再次证明了骑士团守旧政策的破产，同时也扩大了骑士团的影响。大批工人涌入了骑士团，其人数从1885年的11万人猛增到1886年的72万人。这是骑士团的鼎盛时期。

骑士团的迅速发展，使之更加陷入了自我矛盾的境地。

这种矛盾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骑士团下层要求改变原有政策和组织形式的离心倾向加强；二是以行业为基础的全国性工会兴起，吸引着骑士团下层群众。

骑士团面临着内部和外部的两种冲突，尤其是骑士团与行业工会的冲突更为严重。

骑士团旨在以合作制来取代雇佣劳动制；而工会则把提高工资、缩短工时、改善工作条件作为斗争目标。尽管这种宗旨都未脱离改良主义轨道，但工会注重实际经济利益的改良主义，比骑士团的乌托邦式合作运动更具有吸引力。

在不同宗旨之下，二者的组织形式也截然不同。骑士团的主体组织是按地域、由不同行业组成的混合大会，并主要服务于政治目的。而行业工会却有利于工人的罢工斗争和集体谈判，更适合于当时工人运动的直接需要。骑士团的基层组织有许多是行业性的，容易接受行业工会的组织形式。

于是，骑士团的内部分歧就同骑士团与各行业工会争夺工人群众的斗争交织在一起了。

1881年，美国与加拿大有组织的行业与劳工联合会成立其代表有9名来自骑士团，占代表的半数以上。这对骑士团本身发展构成了威胁。为了防止下层会员脱离，骑士团在1882年作出决议，鼓励下层组织建立全国性行业工会。这就与其他行业工会发生遨烈冲突。1883年至1885年，砌砖与石工、印刷、司机、铅管、制鞋、雪茄等行业工会纷纷与骑士团发生纠纷。到1886年，几乎所有的行业工会都指责骑士团领导集团。这场冲突最后导致了骑士团与各工会分道扬镳。

由雪茄工会发起，各全国性行业工会联合组成的美国劳工联合会，终于取代劳动骑士团而成为美国最大的工人组织。骑士团无可挽回地衰落下去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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