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要面子活受罪

邢卓

我单位的老张活得特潇洒。五十七八岁的人了，走路脚下生风，整日精神矍铄，其保养之道何在呢？

一回我随他出差外地，办完事天时已晚，饥饧辘辘。仓促扎进一家餐馆。此馆门面一般，内部装饰却十分奢华。落座后即有香茶送上，菜单递来，方知这是家老字号海鲜舘。老张将菜单翻开，眼珠一溜，不禁惊呼：“啊呀，太贵了，不能在这吃！”我虽为老张的呼声所震，瞅一瞅笑盈盈侍立身边的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抬开屁股。老张极果断：“咱们走！”言罢抓包在手，目不邪视，踏出餐馆。我赶忙向小姐道：“对不起，我们有急事要办。”落荒而逃。出来问老张：“不怕人家指脊梁骂？”“怕什么，顶多骂咱几句‘穷小子’咱又听不见，吃不吃是咱自己的权力”。

我信服地点点头，拿工薪的，外出每天才三十元的补助，看这儿的阵势，简单一顿就得二三百元，亏得老张果断。由此领略了些老张的飒爽，虽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却是学不过来。

最近到深圳办事，结识了一些朋友。其中两位与我处得不坏。一日，二人帮我到某部门疏通关系，出来时已近中午，我提出请二位浅斟一回。二人见我心诚意挚也不强做推辞，声言随便一些，别太破费。我兜里有四、五百元装着，觉得进家中档餐馆也还是够的，三弯两绕寻见一标牌“小老板鲜菜馆”的地儿，门面小有气派，就引二人进入，室内有松软的紫红地毯铺着。四下一番巡视，凭经验觉出这回八成是“误入歧途”了，不过，四、五元总还能抵挡得住吧。进雅间，桌前坐定，半个鸡蛋壳样的小碗荡动着红茶被托盘载上桌来；掏出支香烟立即有小姐将火机开着；菜单到手，请二位点菜，他俩一通翻看，呈呲牙咧嘴状。催他们，一朋友坦诚道：“这地方刀子真够快的”。别一朋友道：“换个地儿吧”。我内心实在是想逃之夭夭，可这面子……想到老张的榜样，勇气鼓了又鼓，却还是硬了头皮：任他宰吧！

忽然觉得囊中银两有些紧张，最便宜的盐卤豆腐3８元，蚝油生菜３２元，心里发慌，汗也浸出来了。偏偏服务小姐又极端热情：“这儿的清蒸鲈鱼很有特色，来一条吧”看价，九十八元，心一横，：“来一条！”“要不要蒜泥大虾？本店特色。”“来一份。”“龙须鲍鱼……”朋友连连摆手：“行了，行了，我们爱吃蔬菜”。捡着廉价的又点了两道，收了菜单。小姐又道：“喝啥酒？”朋友说：“喝啤的吧。”服务员报出三种啤酒，朋友说：“就要珠江吧。”我说：“喝好点的吧。”服务员说：“那就青岛鲜啤，一瓶25。”听这价格我脑袋有点大，改珠江好像有点太小气，毅然决然：“拿六瓶！”

菜量极小，色味也实在一般。怕超出担负能力，心里一直小鼓乱敲，食不知味，箸不大伸。朋友们也小心翼翼，怕杯盘见底，结果是食未饱腹，酒未尽兴……

尽管如此，结账时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帐单上来，一瞅：5１２元，汗立马淌下来了。倾囊翻找，差十九元不够，只好请朋友帮忙了，嘴里说着自嘲的假话：“今儿换了件衣裳，钱包没带出来。”其实这辈子从未用过什么钱包。

从“小老板”出来，怏怏地提不起精神，500多元的开销固然令人不爽，更重要的是欠差那１９元，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象吞吃了苍蝇屎，别扭了好几天，人啊……

载 ：华龄出版社 《浮生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