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火是夜里烧起来的。
翌日,拐子起个大早,急急赶往西山,欲探知究竟。山脚,拐子被魏府家丁喝住,粗恶的嗓门吓得拐子一个激灵,接连后退了几步。
拐子一边往回走,一边不舍的转过身子瞅着进山的小道。砍柴的焦四走惯的小道上,早被魏府家丁把守的铁桶似的。管家老乔指着拐子粗声粗气地吼,别在这里瞎晃悠。
拐子啐了一口。老乔没看见,看见了他也不怕。拐子和匆匆赶来的永慧和尚打了个照面。西山这场火把永慧和尚也惊动了。拐子想到魏府家丁凶横的嘴脸,担心和尚此番前去必定招架不住那些恶奴们的喝叱,于是好意上前,比手划脚的对永慧述说了一番先前的情形。
永慧沉吟片刻,对拐子招了招手,向着来时的方向缓步而去。身后传来魏府家丁夹带着阵阵荤话的打闹,引得永慧双手合十,长叹不已。
街上,众人面带惊色,望着西山翘首私议,所议无不与昨夜的大火有关。魏府宅前,那焦四哭丧着脸圪蹴在一处墙角,缩着身子不停地长吁短叹。二人在焦四面前站定,焦四方如惊觉般一跃而起,拐子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焦四的衣袖。
惊魂未定的焦四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正是普明寺的永慧和尚。他瞪了一眼拽住自己的瘸腿小叫花,定定心神,仍然不时的瞥向魏府门前。永慧抬眼看去,几张方桌一溜儿排开,数只陶盆置于其上。桌前,士绅百姓投钱于盆,在魏府家丁的吆喝中从大门鱼贯而入。家丁的吆喝声,铜钱入盆的叮当声不绝于耳,永慧不禁皱了皱眉,面容顿显凝重。
焦四嗫嚅着,欲言又止,眼里的惊惧不曾逃过永慧如炬的目光。这里面大有文章。永慧搭着焦四的手腕,焦四听命似的跟着永慧进了普明寺的禅房。拐子对这里轻车熟路,永慧从未把他这样的穷苦人拒之门外。
禅房里,焦四告知了永慧一个惊人的秘密。它着落在魏老爷身上,焦四不过充当了魏老爷的马前卒,供其驱策去西山放了把火。这火烧了一夜,烧光了西山的一块向阳坡地。那地,成了不生寸草的焦土。
永慧心生讶异,正待细问,拐子悟知了一切。拐子去过西山,在那块向阳坡地见过一种不知名的野花。其花绚丽,其色俏紫,重瓣层叠,娇憨可爱。想来爱花如痴的魏老爷经由焦四得到野花花种,植于自家花所。及至存活,花期所至,竟称极品。叵耐魏老爷乃市井一霸,见山中野花移于家宅开出如许极品,歹念顿生。这么一计较,一个恶毒的计划便在贪婪的心底成形。
拐子狠狠盯着焦四。他应该还未得到魏老爷许下的犒赏,不然他早已离开此地,避走他乡。闻听永慧此言,焦四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他去魏府讨要过,被那帮恶奴拳脚相加地轰了出来。
知晓了事情原委,拐子眼里燃起了一团火。过了月余,魏府的管家老乔带着家丁在街上四下搜捕,恶腾腾大呼小叫。有那胆壮的上前打听,原来魏府夜里进了贼,丢了什么,老乔不应声,也就没人敢再问下去。
拐子从这条街上消失了。有那么一阵没见着拐子,不过是街上少了一个瘸腿小叫化罢了。普明寺的钟声继续经年累月的在众人耳边回荡。焦四还在砍柴,只是每天要走更远的路,去更远的山里。魏老爷凭借自家仅存的极品野花大发其财,成了远近闻名的豪绅。只有拐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记忆里。
兵燹说来就来。天下纷争,动乱频仍,魏老爷迅速沦为破落户。他的宅子、花所都被乱军抢光,烧光,化作狼藉一片的废墟。
新皇登基,又一个盛世降临。这日,一股幽香传来,众人闻之欣喜。寻香溯踪,来至普明寺后林池之地。举目四顾,俏紫满园。野花正当花期,盛放如锦。众人交口称赞,此花世所罕见,往日里藏于豪绅家,必得十数钱与之方可一阅。未曾想今日在普林寺得见真容。正说道之际,方丈永慧信步走来,向众人稽首示意,寺里早已备下花籽,可供无偿取用,愿这善缘惠及众生。
当俏紫的野花开遍世间每一户人家的房前屋后,永慧眼前浮现出满身血污的拐子。拐子怀里揣着一株紫花,根茎上的泥土在烛火下跳动着深褐色的光。拐子的血染红了泥土和根茎,这优良的滋养是一种叮咛,为花事泽被万物的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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