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相当拧巴。
对于唐高祖李渊来说,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绝对是他最难过的一天。
这一天,他的次子李世民,杀死了他的太子李建成和四子齐王李元吉,连同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共计十个李家宗亲,被李世民全部杀害,这还只是第一轮。
当时李渊正在太极宫后花园的小船上赏景,突然看到尉迟敬德持刀闯入。
李渊愕然道:“我来划船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尉迟敬德当即讲述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如何迫害秦王李世民,以及李世民被迫反击的经过,并告知李渊:“你的两个儿子已经没了,你最好识相一点。”
李渊当即询问身边的裴寂、萧瑀、陈叔达三人该如何应对。
裴寂默不作声,另外两位大臣见刀光血影,赶紧劝李渊识时务。
他们警告李渊,若不服软,李世民万一失去理智,拿李渊祭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魏晋南北朝结束还不到五十年,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李渊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这时李世民哭着跑来,劝慰父亲节哀,李渊则劝儿子不要放在心上,父子二人互相“原谅”之后,便各过各的。
李渊也因此成为历史上少有的既是开国皇帝,又当上太上皇的人。
刚成为太上皇的李渊,起初日子还算过得去,居住地依然是之前的太极宫。
但日子久了,父子二人之间难免尴尬。
且不说李世民是李渊杀子仇人这件事,单是“太上皇”这个身份就让人不舒服。
历史上,太上皇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往往微妙,例如宋高宗赵构与宋孝宗赵眘、明英宗朱祁镇与明代宗朱祁钰、清高宗弘历与清仁宗颙琰,这三对太上皇与皇帝的关系都相当微妙。
赵构压制宋孝宗,致使后者郁郁寡欢;明代宗将明英宗囚禁于南宫;而清高宗乾隆则权力与仁宗嘉庆不相上下,甚至超过。
这些矛盾的核心只有一个:皇权的唯一性。
大臣们一边侍奉皇帝,一边又担心太上皇卷土重来。
因此,李世民逐渐削弱李渊在武德朝的影响力,有意无意地批判武德朝存在的问题。
做儿子自然不可能直接批判父亲,但打击父亲身边的老臣,却十分有效。
李世民将武德朝的弊政归咎于李渊身边的大臣,例如玄武门事变时在李渊身边的裴寂。
很快,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来到眼前,一个法号为法雅的僧人因乱说话被捕,不知何故,他供出裴寂也知情。
李世民抓住这一把柄,《旧唐书》记载,李世民毫不客气地斥责裴寂:“你这水平留在京城,完全是我父皇厚道。
你看看你当政的那些年,大唐变成什么样了?
亏得有我在,大唐才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开国皇帝的功劳,怎么也有一半是我的!你们糊弄我父亲可以,但糊弄不了我这个继承人。
别祸害完武德朝,再来祸害我贞观朝!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只有我能让大唐真正伟大,没有人比我更懂大唐!”
这番话,实际是在变相斥责李渊在位期间的无能。
虽然李渊的历史存在感不如儿子,但说他一无是处,未免太过苛刻。
李世民此举,目的是为了消除人们对太上皇的顾虑,明确自己才是唯一的主宰。
裴寂被赶走后,李渊身边的重臣陆续被赶出长安。
李渊本人也住不下太极宫了。
中书舍人李百药建议裁减宫女,李世民欣然同意,但裁减的主要是李渊身边的人。
李渊这才明白,儿子李世民嫌自己住在太极宫浪费。
贞观三年,李渊搬出太极宫,入住武德五年李渊为李世民建造的弘义宫(规模远小于太极宫),并将弘义宫改名为太安宫。
父子二人等于互换住所,李世民住进了父亲的大别墅,而父亲住进了儿子的“小公寓”。
自住进太安宫后,李渊在唐朝几乎没有影响力了,唯一能影响的,就是李唐宗室的人数。
李渊一生有二十二个儿子和十九个女儿,其中十七个儿子和十三个女儿是他在建立唐朝后至去世的十八年间所生。
李渊死于贞观九年,正值李世民大展宏图之时。
可以说,在李世民带领大唐走向繁荣的同时,李渊也在努力增加李唐宗室的人口。
尤其是在他六十二岁时,老当益壮却无处施展抱负的李渊,还生下了他最小的儿子滕王李元婴。
这位王爷最大的爱好是到处建楼,在山东滕县、江西南昌、四川成都修建了三处滕王阁,其中江西南昌的滕王阁因《滕王阁序》而最为著名。
李渊住进太安宫后,很少出门。
李世民一方面防范李渊,削弱其影响力,一方面又希望改善与父亲的关系。
而李渊的待遇虽不算差,但儿子杀害儿子的事情,对任何父亲来说都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父子二人几乎是在这种拧巴的状态下维持关系,直到贞观四年,关于他们父子关系的记载便戛然而止。
终于出现了一点转机,带来这个转机的不是别人,正是让唐朝初期无比头疼的突厥人。
贞观四年,突厥颉利可汗被唐朝大同道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生擒,张宝相押送颉利可汗到长安献俘。
当年李渊因为唐初国力不足,被迫向突厥称臣,如今一转眼,这个对中原威胁最大的势力终于被攻灭了。
李世民和李渊父子俩都十分开心,李渊在皇宫里专门摆了一道宴席,招待来长安的突厥使者。
宴席上,李渊感慨地说:“当初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困在了白登山,结果这个仇他到死都没有报了。现在我儿子能够灭掉突厥,这证明什么?证明我当年托付的人是对的呀!哪怕这个托付是有点被迫的,但是他人还是挺好的。”
可以说,虽然李渊心中的结算不上完全解开,但最起码也能够证明他认可了李世民,这个皇帝做的确实没话说。
贞观八年三月,李渊又举行了一次宴会。
这一次宴会上,突厥的颉利可汗以及岭南百越酋长冯智戴都被请了过来。
宴席中,李渊一时兴起,就让颉利可汗当众跳起了草原舞蹈助兴,然后又让冯智戴写诗。
这个场景让李渊非常感慨,说:“北边的胡人和南方的越人,能够在一起搞文艺演出,这个场景几千年来也是头一份啊!”
老爹这么给面子,李世民这一刻终于也放下了之前的忌惮,可算是捧了老爹一回,说:“我这个功劳,那也是建立在老爹建立大唐,统一内地的基础之上,没有您哪有我呀!”
这爷俩之间,可以说是自玄武门之变以后,可算迎来了一个缓和期。
之前李渊搬家去了太安宫,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太难看了,当时就有人劝过李世民,说:“你自己住着大房子,把老爹扔进了南边的宫殿里面,你倒是不用担心你爹会夺门,可是你这个儿子做的确实有点不地道。”
李世民可能也是意识到了,在和父亲争夺唐朝最高话语权的过程中,过于想要削弱父亲的形象,差点把自己的老子都给削了。
就这样,李世民在贞观八年的三月份,在长安城的东北侧,打算给父亲修建一座新宫殿,叫做永安宫。
一年之后的贞观九年,又把永安宫改名叫做大明宫。
只不过李渊没有能够等到大明宫建成,就在贞观九年五月份去世了,大明宫也就此停建,直到李世民的儿子唐高宗李治时期,才开工复建,只是规模更大了。
可以说,李渊去世之前,他和儿子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和解,玄武门之变的旧伤疤虽然抹不掉,可最起码是结了。
等到贞观十七年,李世民面对自己的儿子李承乾,想要来一把“玄武门2.0”的时候,他才能理解父亲当年从阴影里面走出来是多么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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