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0月1那天，我回老家，那天突然接到二舅电话，说务必让我妈去一趟，原因是十年前我向大舅借了5800块钱，大舅出事了，就该我们家来管。

我恨得牙痒痒，我妈坐轮椅都几年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让她去一趟容易吗？我是借了大舅5800块，可这也轮不到二舅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妈急得冒汗，一个劲秃噜到底出啥事了，我哥吐了一口烟说，二舅觉得我们没还大舅钱，等以后他儿子就会少得到一份家产吧。

2.

我大舅是光棍，没娶上媳妇不是人有啥毛病，而是因为他太善良。

外婆一共生了四个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妈最小，大舅不仅格外疼她，也照顾两个舅舅。外婆家穷，干几年才能建一座房子。建了第一套房子，大舅说让老二先结婚吧，建第二套时，我大舅都35岁了，他说老三都28岁了，让他先结婚吧。

还没建第三套房子，我外公晚上暴雨盖麦子回来，滑到河里出事了。外婆受不了外公去世的事实，一下子病倒了。二舅和三舅都结婚成了小家，外婆和我妈都成了大舅的责任。

先是给我外婆治病，后来钱花光了，也没留住外婆。

我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是我大舅拿着烟酒找人，帮我妈张罗婚事。找上来的媒婆，我大舅不放心，说她们油嘴滑舌的，他怕我妈摊上不好的人家。

3.

我妈说，那时候我大舅是既当妈又当爹的。他第一次见我爸就确定是合适人选。我爸到现在还乐呵呵地说，那天是下大雪，大舅递给我爸一杯热水，我爸接过来就递给了我妈。就这一个举动，我大舅就觉得我爸这人知道疼人。

我妈结婚时，二舅和三舅一分钱没出，是大舅给我妈操办的嫁妆。我妈结婚后，我大舅也没省心过，中间还会有俩舅舅夫妻闹矛盾，舅妈生气逃到娘家去，俩舅舅就会来找我大舅，让我大舅去低头哈腰地请回来。

可是，那咋可能又是空手去的呢，大舅还不得自掏腰包买礼品去呢。再后来，我二舅和三舅家生孩子，办满月酒，俩舅舅就说长兄如父，这事该大哥张罗。

啥事不花钱呢，他们喜得儿子、女人，而出钱摆酒席的事就落到大舅头上。而大舅的婚事，从来就没人提及过。

4.

我妈后来劝我大舅，留下点钱，找个女人一起生活，虽然过了生育的年龄，至少有个说话的人。

我爸还说等我考上大学，我们家出钱也得给大舅盖房子找个伴。还没等我考上大学，我爸撒手走了，连我哥的房子都没来及建。

我妈哭得天昏地暗，二舅和三舅在丧事之后都回去了，我大舅留下来陪我们一个月，帮我们全家度过了那黑暗的一月。

成绩很好的哥哥一声不吭辍学了，他只身去了广东。等我们知道时，他已经坐上火车了。那时没有电话，大舅很痛心，一个劲劝我，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会支助我把学上完，直到真考不上，千万不能跟我哥学。

5.

一向成绩很好的我，高考第一晚我失眠了，第二天早上我昏昏沉沉，可想而知，成绩很不理想，老师说我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不想复读，哥想让我跟他去广东，自理更生，我们各自挣钱建各自的房子。我妈不舍得可是又没有办法，直抹眼泪。

临开学的半个月，大舅来了，从怀里取出一个黑乎乎的布包，缠了一层又一层，打开是一叠钱，有零的有整的，他颤巍巍地递给我：“二子，我给你问了我们村上的上私立大学的，你跟他去，错过这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大舅走后，我和我妈数了半天，一共5800块。

妈说让我毕业后还给大舅，我点点头，我要加倍还。

6.

大学里，我拼命学，在考研极低的情况下，我考取了公办院校的研究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大舅来了，他给我买了两包水煎包，一个劲夸我有出息。

毕业后，我忙着找工作，找对象，买房子，回去看我妈的时间都少，更别说看我大舅了。

如果不是这次10月1回去，二舅打电话，我都不知道大舅出事。

我带我妈过去，看到我大舅的院子里杂草丛生，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舅以前都把院子整得齐整干净，现在都像荒废多年的院子。

地上杂草到处是，我轮椅都法推。

原来大舅中风半年了，他不让二舅和三舅告诉我们。他把自己的地都分给了二舅和三舅，他们出钱在村里给大舅找了个保姆，一个月给人家700块钱。

说是保姆，就是给大舅送碗饭，洗下衣服。

7.

大舅房子后墙都裂开缝了，冷风滋滋地往屋里钻，大舅的被子棉花都露在外面，床腿都断了，下面垫的砖。看着大舅那样，不用说二舅和三舅就没来看过。我妈想去找二舅和三舅理论，大舅不让，说他们俩也不容易。

我妈问大舅的不是有补助金吗，让人过来修修房子。大舅说给我二舅他们了，他们用那钱给保姆开工资了。

我气得攥紧了拳头，当年，大舅为他们牺牲那么多，居然他们俩都不知道感恩。

我给大舅收拾衣服，要把他接回城里，我要养他。我妈让我给媳妇打个电话，她担心我媳妇不同意。

我给媳妇打了视频，媳妇看到大舅家里的一切，在那头都哽咽了，忙说，一定把大舅接回来，我们一起照顾大舅。

8.

我给大舅买了活动床，买了电轮椅，我媳妇又给联系了专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尽最大努力，让大舅康复一些。

前前后后了八万多块，大舅坚决不肯让我再花钱。

他说还有我妈，还有孩子，不能把钱花到他身上。

眼看着大舅情况好了很多，腊八那天突然高烧后，大舅病情加重，我让他住院他不肯，让我打电话让二舅和三舅接他回家，他怕老在我们家里不好。

可是，二舅说他给老丈人帮忙灌香肠，三舅说他得操持年货，谁都没有空来接我大舅。

村里人都不知道我现在混得怎么样，其实我妈知道，大舅也知道，只是他们不让我炫耀，怕招惹麻烦。

我老丈人也是人脉和资源都广的，我媳妇是医院主刀医生，我也是一升再升。

大舅早就担心二舅和三舅家那俩混喝等吃的儿子赖上我。他知道我会顾及两个舅舅的面子，不会不管他们，只是他们都是黏黏胶，一旦黏上，甩都甩不掉。

经大舅生病这事，二舅和三舅的做法彻底让我失望。

我决定将大舅留下来，老在这里，买块墓地葬在这里，以后我给他扫墓还方便，至于二舅和三舅那里，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去了。

9.

大舅走了，没有吃到今年的年夜饭，可是，他走的很开心，临走前抓住我的手：“二子，你亏大了哈，我当年给你几千块钱，你在我身上花了几万。”

我跪在大舅床前，别说几万，几十万也报不完大舅对我们的恩情，他一辈子只为别人活，没为自己考虑过，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走了。我真后悔没有在大舅健在时，接他过来，看看苏州园林，再去北京走一圈。

幸好，我在大舅的最后时光里陪伴了他，虽然二舅和三舅让他寒心，但是，至少我是暖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