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鍼丧命、士鞅奔秦——满腔热血的两位‘壮士’,其出战结局如何

伯虎奉天靖难 2024-03-12 03:54:24

周灵王十二年(前560年)的晋、秦‘棫林之战’(晋国内部称其为‘迁延之役’)中,因为晋下军将栾黡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主帅中行偃的‘唯余马首是瞻’军令的命令,还大喇喇地说:‘余马首欲东!’,也就是根本不把中行偃放在眼里;随即,栾黡便兀自带领自己统帅的(部分)晋下军,擅自从棫林撤军,准备返回晋国。

栾黡撤军后,晋下军佐魏绛也也率自己所统领的(部分)下军及魏氏私兵离开了棫林,随栾魇所率的下军主力一同进退,准备撤军回国。

其他参战的晋国盟友们原本就是磨磨蹭蹭、出工不出力的状态,见晋军内部都有如此大的分歧,那诸侯盟友们就更没有继续作战的意愿了,也向中行偃请求暂且退兵。因此,无奈之下的中行偃只得同意盟友所请,放弃了继续攻秦,带着联军从棫林前线撤军,返回了晋国。

当时的人们,将行事拖拉、磨蹭,犹犹豫豫停留不前的行为称之为‘迁延’;所以晋国国内的贵族国人们事后就将这场虎头蛇尾的伐秦之战,戏称为“迁延之役”;而正式的史书上,还是称为‘棫林之战’。

原本在栾黡的拆台反对之下,晋国联军被迫放弃了攻秦作战,还闹出了‘迁延之役’这样的讽刺笑话,这也就罢了;假如中行偃退兵之后,将晋军平平安安地带回国内,那晋国此次伐秦作战的主要目的,都可以算勉强达到。

可就在撤军途中,晋军内部就起了纷争、发生了大意外,导致晋国之后的历史进程都为之 改变;而整个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在回师的途中,下军将栾黡之弟、时任下军大夫栾鍼不知何故,在下军中公开和兄长唱起了反调(栾黡在和主帅中行偃唱反调、拆台时,可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也会有样学样、和自己打擂台吧),他在下军军营之中,对着下军的将佐士卒们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自己的邀战‘宣言’:

“这次我军出兵,就是要报复之前在栎地的战败;可我们晋国带着诸侯的这么多军队伐秦,都已经进入秦国的境内了,与秦军作战一矢不发,就要原路返回,这简直就是晋国的耻辱,也是我栾氏的羞愧!现在,凡与我同在兵车军阵中、不愿带着耻辱回去的兄弟,都可以随我返回战场、继续迎击秦军!”

(栾黡当时的心情:——可闭嘴吧你!我挑衅主将、主动撤军,那是得到了国君的暗示,以使荀氏(中行氏)不因此获得过多、过大的利益,从而以后在晋国朝堂上坐大,成为新的权臣家族,威胁我们栾氏!)

十五年前,在晋楚鄢陵之战中,栾鍼作为前任国君晋厉公的车右,也是因为在作战时兼顾各自职责的事情,都曾毫不客气地斥责过时任晋军主帅、自己的父亲、中军将栾书;可见,栾鍼就是一个头脑简单、视个人荣誉如生命,但做事一根筋,缺少考虑、不会变通的二杆子,是个直肠子个性的率直之人(也可以说是个人英雄主义爆棚)。

而栾鍼此时在下军中的副手,是晋中军佐士匄的嫡子士鞅;栾鍼之兄栾黡的正妻栾祁,就是士匄之女、士鞅的亲姐姐;当时还是一个青涩小伙子、头脑同样过于简单的士鞅,在听了姐夫的弟弟(栾鍼)这番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讲后,心情那也是相当的壮怀激烈、热血上头,当即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栾鍼的行动,要跟随他返回战场,向驻扎在棫林的秦军主力发起攻击。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士鞅还是太年轻了,一点都不吸取其父士匄当年的教训——当初,在鄢陵之战爆发时,士匄也是如同士鞅这般的青涩年纪和热血性格,都没和父亲士燮商量好,就冒冒失失地向国君晋厉公和主帅栾书提出了‘塞井夷灶’之策,要和楚军决一死战。

幸好时任晋军中军佐的士燮见事情要不好(士匄此举有可能得罪不准备主动出击的中军将栾书,从而遭到栾书忌恨,为士氏带来灾祸),因此故意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用大帐内的铜戈杆将士匄给打出了晋厉公的中军大营,这才多少化解了一些来自于政敌的猜忌,避免了士氏成晋国内部的众矢之的。

但如今士鞅的身边,并没有如同当年的祖父士燮一样、能够及时出面阻止自己冒失轻纵行为的父亲士匄(士匄此时正以中军佐的身份,随中军将中行偃坐镇中军,指挥着诸侯联军按秩序撤退,与下军的军阵还隔着一段距离)。

所以,在栾鍼的热血鼓动下,士鞅并没有向主帅中行偃,以及各自的家主士匄、栾黡汇报并取得同意,仅凭着胸中的一腔热血,就带着士氏、栾氏的(一部分)私兵,以及下军中愿意跟随自己出战的部分士卒,返回了棫林战场,向还驻守原地、尚未撤军的秦军主力发起了决死进攻。

崇高的理想敌不过残酷的现实,栾鍼和士鞅率少数私兵擅自出战后,瞬间便陷入了优势秦军的四面包围中;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勇气可嘉、但头脑简单的栾鍼当场壮烈阵亡,而目睹战友阵亡的士鞅,则瞬间由一腔热血变为满头冷汗,当即调转车头紧急撤退,好歹从战场上侥幸逃脱,随即狼狈万分地返回了晋军大营。

栾鍼和士鞅私自出战后,中行偃、士匄、栾黡才得到了这个坏消息;本来,栾黡对有勇无谋、头脑简单、行事一向不知所谓的弟弟公开反对自己撤军,还私自和小舅子违反军令出战之事充满了怨恨和愠怒,想要等他们回来后,再联合岳父士匄一起,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一点教训看看;但左等右等,栾黡最后等到的却是弟弟栾鍼阵亡、小舅子士鞅全须全尾跑回来的消息。

得到弟弟不幸阵亡的噩耗后,栾黡当即对平日里两看相厌、一点都不让自己不省心的栾鍼没有了怒气,而是伤心欲绝,在军营中嚎啕大哭;同时,栾黡也对和弟弟一起出战却平安归来的小舅子士鞅充满了怨恨,认为这都是士鞅惹出来的祸,才会导致栾鍼阵亡在战场上(士鞅:太TM冤枉了;栾箴:是我、是我要出战的!)

于是,栾黡在痛惜、哀悼弟弟阵亡之余,又立即找到了岳父士匄,蛮横地对他说:

“我弟弟本来是不想去和秦军作战的,是你儿子非要叫他一起去;现在,我弟弟阵亡在战场上,你儿子却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弟弟是因为你儿子的缘故而战死的,你要是不把他赶出晋国的话,回去后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给我弟弟报仇!”

‘余弟不欲住,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左传—襄公十四年》

对于女婿的蛮不讲理和倒打一耙,士匄即使身居晋国次卿中军佐的高位,以及岳父之尊,也是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在主帅中行偃的亲自调解下,栾黡才勉强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恨恨地返回了下军军营,与下军佐魏绛一起继续执行撤军的计划。

回国之后,怀着满腔愤概怨恨的栾黡依旧不肯罢休,公开放话说——要是士匄不将导致栾鍼阵亡的罪魁士鞅给驱逐出国、流放远地的话,自己早晚要带着栾氏私兵打上门去,取了士鞅的性命,来给不幸阵亡的弟弟复仇。

对栾黡这个女婿的蛮横和纠缠,士匄实在是无法应对,而以士氏如今的实力,士匄估计恐怕是打不过强悍跋扈的栾氏;要是栾黡真的率栾氏私兵打上门来找士鞅的麻烦,胜负且先不说,士氏家族在晋国的影响力和顶级卿士的地位权势,可就得大打折扣了。

于是,思考再三之后,士匄只得忍痛将士氏的宗子士鞅给送到秦国去,交由叔父士雃(刘轼)妥善照顾,以避开女婿栾黡的报复和私斗(士雃,即士匄祖父士会当年在秦国避难时所生的次子;是士匄的叔父,也是士鞅的叔祖父;当初在士会回归晋国时,士雃并没有随父亲一起回国,而是留在了秦国出仕,并改名为刘轼;士雃也是后世汉高帝刘邦的直系祖先);士鞅因此也暂时失去了士氏家族的继承资格。

就这样,在‘迁延之役’(棫林之战)的最后阶段,因为下军大夫栾鍼和士鞅的轻狂冲动之举,不但导致栾鍼本人不幸阵亡,士鞅则被牵连放逐出国、前途几乎尽毁;栾氏和士氏也由此翻脸;晋国诸卿之间的朝堂关系和政治格局,都因为此事而大大地改变原来的走向。

在莫名其妙地得罪了蛮横的姐夫栾黡之后,年轻的士鞅被迫‘逃离’晋国,在父亲士匄的安排下,投靠在秦国为大夫的叔祖父士雃存身,此后士鞅足足在秦国流亡了五年;原本有着大好未来前途的晋国顶级卿士宗子,命运和前途几乎因此毁于一旦。

因为这被强加到头上的无妄之灾,流亡秦国后的士鞅充满了对栾黡及栾氏家族的痛恨和怨望;从此之后,士鞅不再将栾黡视为姻亲(姐夫),对栾氏一族也极度地敌视和仇恨。

士鞅狼狈地流亡来到秦国之后,其叔祖父士雃(刘轼)为了给这个侄孙找个好出路、将来不至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因此经常带着士鞅进入秦国公宫拜见秦景公,希望能以此引起秦景公对侄孙的重视,以后也好凭借着这层关系,让士鞅学着自己的模样,得以在秦国出仕,而不是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士雃担心士鞅失去了士氏的继承权后,会因此颓废堕落、一蹶不振,所以才一片好心地为侄孙谋划前程;但士雃可不知道,士鞅将来的人生历程,是多么的激昂奋进、威武霸气。

看在老臣士雃的面子上,秦景公接见了士鞅,并向他询问了解晋国国内的情况,以便探知敌国虚实。交谈之中,秦景公让士鞅以个人的意见看法推测一下,晋国下一个遭到灭族之祸的卿士家族,到底会是哪一家。

面对着秦景公颇有深意的询问,士鞅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是栾氏!”

见士鞅如此斩钉截铁地下了论断,秦景公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于是再问他说:

“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栾伯(栾黡)的蛮横和无礼么?”

士鞅则点头称是说:

“是的!栾黡此人,骄横而少理、自大而狭隘,将来栾氏也一定会因为他的原因,受人忌恨而遭遇祸端;不过,栾黡本人估计可以去免祸,但栾氏之难,必将落在他的儿子栾盈身上。”

(注意:秦景公称呼栾黡是‘栾伯’,而士鞅则直呼其名‘栾黡’;从这个细节上就可以看出,士鞅对姐夫栾黡的怨恨和仇视有多么大)。

秦景公就更加不理解了,追问士鞅说:

“这又是为什么呢?”

士鞅再次解释说:

“栾黡为人骄奢暴虐、贪欲无艺,其所作所为都是自取灭亡之道;但栾武子(栾书)当年对国人们的恩德,现在还留在世间,国人们还是感念很栾武子的,就如同周人怀念召公,便爱护他所留下的甘棠树一样;但栾武子的恩德,如今也快被栾魇用完了,而他给栾氏继承人留下的,只有大家对栾氏的怨恨;等到他死了以后,他的儿子栾盈并没有可以惠及国人的好处,又承担了栾黡所积累留下来的巨大怨恨;到了那个时候,灭顶之灾可就会落到栾盈和栾氏的头上了!”

从士鞅这毫不客气的言语中可以得知,士鞅对栾黡、甚至对于栾氏一族的怨恨有多么的深,已经完全不再顾及栾、士两家的姻亲关系,当众诅咒栾氏将会失去先人们的庇佑而早灭。

即使栾盈是自己的亲外甥(士鞅的姐姐栾祁之子),士鞅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口下留情,预言他一定会“承担栾黡留下的报应”,遭遇灭顶之灾。

(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将来栾盈和栾氏之亡,完全是回国后的士鞅,还有其父士匄所一手推动造成的;士鞅完全实现了自己当年在秦国对栾氏所做出的预言。)

秦景公之前对士鞅这个年轻的(流亡)晋国卿士之子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完全是看在士雃的面子上,才同意见一见他的侄孙,看看是否有启用的可能的;如果还可用的话,给士鞅一个普通秦国大夫的位置,让他在秦国做一点简单的事情,这也就罢了。

但通过和士鞅的详细交谈后,秦景公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真是有见识、有眼光,心思缜密,深谋远虑,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秦景公在见识了士鞅的能力和格局、又经过慎重考虑,却并不打算将其收为己用(当年士鞅的曾祖父士会从秦国被‘赚回’晋国,后来又对付秦国的深刻教训,历代秦伯可都记得呢),而是有着其他更深层次的打算。

于是,在和秦景公会面并发表了自己对晋国国内各卿族兴衰的意见后,士鞅便被秦景公交由其叔祖父士雃带回家妥善安置,也没说以后重用不重用;士鞅就这么在秦国待了下来,一住就是五年的时间。

而‘迁延之役’结束,栾、士两家结仇、士鞅被迫流亡秦国后的晋国政治舞台,又将发生哪些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故事呢?下一篇文章继续为大家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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