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
刘子业允许民间私人铸钱
刘子业杀王藻,纳姑姑新蔡长公主
刘子业赐毒药,沈庆之不饮,沈攸之以被子将他掩杀
寿寂之砍死刘子业,刘彧即皇帝位
【原文】
沈庆之复启听民私铸钱,由是钱货乱败。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贯之以缕,入水不沉,随手破碎。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
冬十月丙寅,帝还建康。
帝舅东阳太守王藻尚世祖女临川长公主。公主妒,谮藻于帝。己卯,藻下狱死。
会稽太守孔灵符,所至有政绩;以忤犯近臣,近臣谮之,帝遣使鞭杀灵符,并诛其二子。
宁朔将军何迈,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长公主。帝纳主于后宫,谓之谢贵嫔;诈言公主薨,杀宫婢,送迈等殡葬,行丧礼。庚辰,拜贵嫔为夫人,加鸾辂龙旗,出警入跸。迈素豪侠,多养死士。谋因帝出游,废之,立晋安王子勋。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将兵诛迈。
初,沈庆之既发颜、柳之谋,遂自昵于帝,数尽言规谏,帝浸不悦。庆之惧,杜门不接宾客。尝遣左右范羡至吏部尚书蔡兴宗所,兴宗使羡谓庆之曰:“公闭门绝客,以避悠悠请托者耳。如兴宗,非有求于公者也,何为见拒!”庆之使羡邀兴宗。
兴宗往见庆之,因说之曰:
“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率德改行,无可复望。今所忌惮,唯在于公;百姓喁喁,所瞻赖者,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举朝遑遑,人怀危怖。指麾之日,谁不响应!如犹豫不断,欲坐观成败,岂惟旦夕及祸,四海重责将有所归!仆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公详思其计。”
庆之曰:“仆诚知今日忧危,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当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门,兵力顿阙,虽欲为之,事亦无成。”
兴宗曰:
“当今怀谋思奋者,非欲邀功赏富贵,正求脱朝夕之死耳!殿中将帅唯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况公统戎累朝,旧日部曲,布在宫省,受恩者多,沈攸之辈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从!
且公门徒、义附,并三吴勇士。殿中将军陆攸之,公之乡人,今入东讨贼,大有铠仗,在青溪未发。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陆攸之帅以前驱。仆在尚书中,自当帅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
又,朝廷诸所施为,民间传言公悉豫之。公今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从之祸。闻车驾屡幸贵第,酣醉淹留;又闻屏左右,独入閤内;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庆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事至,固当抱忠以没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庆之弟子也,将之镇,帅部曲出屯白下,亦说庆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而一门受其宠任,万物皆谓与之同心。且若人爱憎无常,猜忍特甚,不测之祸,进退难免。今因此众力,图之易于反掌。机会难值,不可失也。”再三言之,至于流涕,庆之终不从。文秀遂行。
及帝诛何迈,量庆之必当入谏,先闭青溪诸桥以绝之。庆之闻之,果往,不得进而还。帝乃使庆之从父兄子直閤将军攸之赐庆之药。庆之不肯饮,攸之以被掩杀之,时年八十。
庆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义恭被支解,谓其弟中书郎文季曰:“我能死,尔能报。”遂饮庆之之药而死。弟秘书郎昭明亦自经死。文季挥刀驰马而去,追者不敢逼,遂得免。帝诈言庆之病薨,赠侍中、太尉,谥曰忠武公,葬礼甚厚。
领军将军王玄谟数流涕谏帝以刑杀过差,帝大怒。玄谟宿将,有威名,道路讹言玄谟已见诛。蔡兴宗尝为东阳太守,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玄谟使法荣至兴宗所。兴宗谓法荣曰:“领军殊当忧惧。”
法荣曰:“领军比日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己在门,不保俄顷。”
兴宗曰:“领军忧惧,当为方略,那得坐待祸至!”因使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使法荣谢曰:“此亦未易可行,期当不泄君言。”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帝所宠任,专典禁兵。兴宗尝与之俱从帝夜出,道隆过兴宗车后,兴宗曰:“刘君!比日思一闲写。”道隆解其意,掐兴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庆之女也。
帝畏忌诸父,恐其在外为患,皆聚之建康,拘于殿内,殴捶陵曳,无复人理。湘东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皆肥壮,帝为竹笼,盛而称之,以彧尤肥,谓之“猪王”,谓休仁为“杀王”,休祐为“贼王”。以三王年长,尤恶之,常录以自随,不离左右。
东海王祎性凡劣,谓之“驴王”;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并得从容。尝以木槽盛饭,并杂食搅之,掘地为坑,实以泥水,裸彧内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为欢笑。前后欲杀三王以十数;休仁多智数,每以谈笑佞谀说之,故得推迁。
少府刘曚妾孕临月,帝迎入后宫,俟其生男,欲立为太子。彧尝忤旨,帝裸之,缚其手足,贯之以杖,使人担付太官,曰:“今日屠猪!”休仁笑曰:“猪未应死。”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子生,杀猪取其肝肺。”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释之。
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为之大赦,赐为父后者爵一级。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数皆第三,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亦第三,故恶之,因何迈之谋,使左右朱景云送药赐子勋死。景云至湓口,停不进。子勋典签谢道迈、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闻之,驰以告长史邓琬,泣涕请计。
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期当以死报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虽曰天子,事犹独夫。今便指帅文武,直造京邑,与群公卿士,废昏立明耳。”
戊申,琬称子勋教,令所部戒严。
子勋戎服出听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谕之。四座未对,录事参军陶亮首请效死前驱,众皆奉旨。乃以亮为谘议参军,领中兵,总统军事;功曹张沈为谘议参军,统作舟舰;南阳太守沈怀宝、岷山太守薛常宝、彭泽令陈绍宗等并为将帅。
初,帝使荆州录送前军长史、荆州行事张悦至湓口,琬称子勋命,释其桎梏,迎以所乘车,以为司马。悦,畅之弟也。琬、悦二人共掌内外众事,遣将军俞伯奇帅五百人断大雷,禁绝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上诸郡民丁,收敛器械;旬日之内,得甲士五千人,出顿大雷,于两岸筑垒。又以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为谘议参军,领中兵,与陶亮并统前军,移檄远近。
戊午,帝召诸妃、主列于前,强左右使辱之。南平王铄妃江氏不从;帝怒,杀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庐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渊,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间讹言湘中出天子,帝将南巡荆、湘二州以厌之。明旦,欲先诛湘东王彧,然后发。
初,帝既杀诸公,恐群下谋己,以直閤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为爪牙,赏赐美人、金帛,充牣其家。越等久在殿省,众所畏服,皆为帝尽力;帝恃之,益无所顾惮,恣为不道,中外骚然。左右宿卫之士皆有异志,而畏越等,不敢发。
时三王久幽,不知所为。湘东王彧主衣会稽阮佃夫、内监始兴王道隆、学官令临淮李道兒与直閤将军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谋弑帝。帝以立后故,假诸王阉人。彧左右钱蓝生亦在中,彧密使候帝动止。
先是,帝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宫人倮相逐,一人不从命,斩之。夜,梦在竹林堂,有女子骂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于宫中求得一人似所梦者斩之。又梦所杀者骂曰:“我已诉上帝矣!”于是巫觋言竹林堂有鬼。是日晡时,帝出华林园,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会稽公主并从,湘东王彧独在秘书省,不被召,益忧惧。
帝素恶主衣吴兴寿寂之,见辄切齿,阮佃夫以其谋告寂之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细铠将晋陵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寂之等闻之,皆响应。
幼豫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休仁、休祐。时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并听出外装束,唯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閤。柳光世与僧整,乡人,因密邀之;僧整即受命。凡同谋十余人。阮佃夫虑力少不济,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
其夕,帝悉屏侍卫,与群巫及彩女数百人射鬼于竹林堂。事毕,将奏乐,寿寂之抽刀前入,姜产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随其后。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祐曰:“事作矣!”相随奔景阳山。
帝见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彩女皆迸走,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寂之追而弑之;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皇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平定。”殿省惶惑,未知所为。
休仁就秘书省见湘东王,即称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见诸大臣。于时事起仓猝,王失履,跣至西堂,犹著乌帽。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令备羽仪,虽未即位,凡事悉称令书施行。宣太皇太后令,数废帝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及时,宗越等始入,湘东王抚接甚厚。废帝母弟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顽悖有兄风。己未,湘东王以太皇太后令,赐子尚及会稽公主死。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
释谢庄之囚。废帝犹横尸太医閤口。蔡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彧曰:“此虽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乃葬之秣陵县南。
初,湘东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养之。王事太后甚谨,太后爱王亦笃。王既弑废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为黄门侍郎,茂之为中书侍郎。论功行赏,寿寂之等十四人皆封县侯、县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东海王祎为中书监、太尉。进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癸亥,以建安王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乙丑,徙安陆王子绥为江夏王。
丙寅,湘东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其废帝时昏制谬封,并皆刊削。
庚午,以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道隆昵于废帝,尝无礼于建安太妃;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职,明帝乃赐道隆死。
宗越、谭金、童太一等虽为上所抚接,内不自安;上亦不欲使居中,从容谓之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劳日久,应得自养之地;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越等素已自疑,闻之,皆相顾失色,因谋作乱;以告沈攸之,攸之以闻。上收越等,下狱死。攸之复入直閤。
辛未,徙临贺王子产为南平王,晋熙王子舆为庐陵王。
壬申,以尚书右仆射王景文为尚书仆射。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曰崇宁。
初,豫州刺史山阳王休祐入朝,以长史、南梁郡太守殷琰行府州事。及休祐徙荆州,即以琰为督豫、司二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号,移居外宫;上不许。戊寅,尊路太后为崇宪皇太后,居崇宪宫,供奉礼仪,不异旧日。立妃王氏为皇后。后,景文之妹也。
罢二铢钱,禁鹅眼、綖环钱,余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书,皆喜,共造邓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閤,实为公私大庆。”琬以晋安王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与世祖同符,谓事必有成。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閤是吾徒事耳!”众皆骇愕。琬更与陶亮等缮治器甲,征兵四方。
袁既至襄阳,即与谘议参军刘胡缮修兵械,简集士卒,诈称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驰檄,奉表劝子勋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阳王休祐为江州刺史,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即留本任。
先是,废帝以邵陵王子元为湘州刺史,中兵参军沈仲玉为道路行事,至鹊头,闻寻阳兵起,不敢进。琬遣数百人劫迎之,令子勋建牙于桑尾,传檄建康,称:“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又谓上“轿害明茂,纂窃大宝,干我昭穆,寡我兄弟。藐孤同气,犹有十三,圣灵何辜,而当乏飨。”
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绥承子勋初檄,欲攻废帝;闻废帝已陨,即解甲下标。既而闻江、雍犹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惧,即遣谘议、领中兵参军郑景玄帅众驰下,并送军粮。荆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将佐奉太守寻阳王子房,皆举兵以应子勋。
【原文华译】
1 沈庆之再次启奏,建议允许民间私人铸钱,皇帝批准,从此钱币质量更加不堪。一千钱叠起来,高不满三寸,大钱小钱,都是一样,称为“鹅眼钱”。还有比这更差的,称为“线环钱”,用线串起来,放水里都不沉下去,随手一抓就破碎了。市井不再数钱的数目,十万钱连双手都捧不满,一斗米要卖一万钱,货币交易完全停止。
2 冬,十月七日,皇帝回到建康。
3 皇帝的舅舅、东阳太守王藻娶了世祖刘义隆的女儿临川长公主。公主性格善妒,在皇帝面前诬陷王藻。十月二十日,皇帝逮捕王藻下狱,处死。
会稽太守孔灵符,所至之处,都有政绩;因为忤逆皇帝近臣,被近臣诬陷,皇帝遣使鞭杀孔灵符,并诛杀他的两个儿子。
宁朔将军何迈,是何瑀之子,娶皇帝的姑姑新蔡长公主为妻。皇帝把这位公主姑姑纳入自己后宫,称为谢贵嫔;诈言公主薨逝,杀死一个宫女,把尸体送给何迈,命他殡葬,行丧礼。十月二十一日,拜贵嫔为夫人,特许乘坐有龙旗鸾铃的御车,出入戒严。何迈一向豪侠,多养死士。密谋利用皇帝出游的机会,将他废黜,立晋安王刘子勋。事情泄露,十一月三日,皇帝亲自将兵诛杀何迈。
当初,沈庆之揭发了颜师伯、柳元景的阴谋,自以为跟皇帝很亲近,数次尽言规谏,皇帝渐渐不悦。沈庆之惧祸,闭门不接宾客。曾经派左右侍从范羡去吏部尚书蔡兴宗处,蔡兴宗让范羡对沈庆之说:“你闭门绝客,是回避那些来请托你办事的人罢了。像我这样的人,并没有要求你办什么事,为什么也要拒绝见面呢!”沈庆之于是派范羡去邀请蔡兴宗。
蔡兴宗前往见沈庆之,对他说:“主上近来的所作所为,人伦丧尽,要他改变德行,已没有希望。如今他所忌惮的,唯独是您;而百姓所仰望托付的,也在您一人而已。您威名素著,天下所服。如今举朝遑遑,人人危怖。如果您出面领导,谁不响应!如果犹豫不决,想要坐观成败,岂止是您自己随时要遭大祸,那拯救天下的责任,谁来承担!我承蒙您的厚爱,所以敢于尽言,希望您详细考虑计划。”
沈庆之说:“我当然也知道今日忧危,不能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如一,一切只听命运安排。加上我已年老退休,并无兵权,就算我要干,事情也干不成。”
蔡兴宗说:
“当今心怀密谋,想要奋力一举者,并不是想要邀功求富贵,只是为了摆脱随时降临的死亡威胁而已!殿中将帅,唯听外间消息,只要有一人带头,俯仰之间,就可平定。
况且您统御大军,历事三朝,旧日部曲,布满宫廷,受您厚恩者很多,沈攸之等人,都是您家子弟,还有您的门徒、佃户和三吴勇士,不担心他们不听从!殿中将军陆攸之,是您的同乡,如今他前往东方剿匪,拥有大量铠甲兵器,在青溪尚未出发。您取他的器仗装备部下,命陆攸之统领作为前锋,我在尚书中,自当率百官按前代故事,更选贤君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马可定。
又,朝廷所作所为,民间传言说都有您的参与。您今天不决断,当有比您先起事的,到时候您就不免被指控为皇帝帮凶了。听闻皇帝车驾经常到您家里,酒醉停留;又屏退左右,独入阁内;这都是万世一时的机会,机不可失呀!”
沈庆之说:“感谢您的至言。但如此大事,不是我所能做的;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只能抱忠以死而已。”
青州刺史沈文秀,是沈庆之的弟弟的儿子,将要到镇所上任,率部曲出屯白下,也游说沈庆之:“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而我沈氏一门受其宠任,天下人都说我们与他同心。而此人爱憎无常,极其猜疑残忍,不测之祸,进退难免。如今以我手里的军队,图谋他易如反掌。机会难得,不可错失。”再三陈述,至于流涕,沈庆之始终不从。沈文秀只好告辞。
等到皇帝诛杀何迈,估量着沈庆之必定会入宫进谏,先封锁青溪诸桥,阻绝道路。沈庆之接到消息,果然前往,不得进而还。皇帝于是命沈庆之的堂侄、直阁将军沈攸之赐给沈庆之毒药。沈庆之不肯饮,沈攸之以被子将他掩杀,终年八十岁。
沈庆之的儿子、侍中沈文叔想要逃,担心像太宰刘义恭一样被肢解,对他的弟弟、中书郎沈文季说:“我能死,你能报仇。”于是喝下皇帝给沈庆之的毒药而死。沈庆之的弟弟、秘书郎沈昭明也自缢而死。沈文季挥刀驰马而去。追者不敢紧逼,于是他得以逃脱。皇帝诈言沈庆之病死,追赠为侍中、太尉,谥号忠武公,葬礼甚厚。
领军将军王玄谟数次流涕进谏,说皇帝刑杀过分,皇帝大怒。王玄谟是老将,有威名,民间都讹传王玄谟已被诛杀。蔡兴宗曾经为东阳太守,王玄谟的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王玄谟派包法荣到蔡兴宗处。
蔡兴宗对包法荣说:“王领军应当忧惧。”
包法荣说:“王领军近日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总说自己马上要被逮捕,朝夕不保。”
蔡兴宗说:“王领军既然忧惧,应当想办法,哪能坐待祸至!”于是让包法荣劝王玄谟举事。
王玄谟派包法荣谢绝说:“这事我也做不到,但是我保证不泄露你的话。”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皇帝所宠任,专典禁兵。蔡兴宗曾经和他一起跟从皇帝夜出,刘道隆从蔡兴宗车后经过,蔡兴宗说:“刘君!找个清闲的日子抒发胸臆。”
刘道隆懂他的意思,掐了一下蔡兴宗的手说:“蔡公勿多言!”
4 十一月十三日,立皇后路氏,是太皇太后的弟弟路道庆之女。
5 皇帝畏惧猜忌他的叔父们,担心他们在外为患,于是他们集中在建康,拘押在宫殿内,殴打凌辱,不把他们当人。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都肥壮,皇帝制作一个竹笼,把他们装进去称重,因为刘彧最肥,称为“猪王”,称刘休仁为“杀王”,刘休祐为“贼王”。因为这三位亲王年纪最长,对他们尤其厌恶,常常把他们带在身边,不离左右。东海王刘祎性格顽劣,称为“驴王”。桂阳王刘休范、巴陵王刘休若年纪尚小,所以还不太受约束。
皇帝曾经以木槽盛饭,并搅拌以杂食,在地上挖一个坑,放入泥水,把刘彧衣服剥光,裸体驱入泥坑中,让他像猪一样把头伸到槽中,用嘴拱食。皇帝与左右围观嬉笑。皇帝前后十几次想要杀掉三位亲王,刘休仁很有机智,每次都以谈笑谄媚取悦皇帝,得以拖延,保住性命。
少府刘曚的妾怀胎十月,将要临盆,皇帝把她迎入后宫,准备等她生下男孩,就立为太子。刘彧曾经惹皇帝不悦,皇帝将他衣服剥光,绑起手足,再用木棒贯穿绳索,派人提到御厨房去,说:“今日屠猪!”刘休仁笑道:“猪未应死。”皇帝问其故,刘休仁说:“等皇太子出生,杀猪取其肝肺。”皇帝怒气消解,说:“暂且押到廷尉监狱。”第二天,把他释放了。
十一月十八日,刘曚的妾生子,皇帝给他取名为皇子,为之大赦,全国凡是有儿子的,赐爵一级。
皇帝发现太祖刘义隆、世祖刘骏在兄弟中都排行第三,而江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排行也是第三,所以厌恶他,于是利用何迈事件,派左右朱景云送毒药赐死刘子勋。朱景云走到湓口,停留不进。刘子勋的典签谢道迈、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等收到消息,立刻飞马去报告长史邓琬,泣涕请计。
邓琬说:“我身为南方一个寒门子弟,蒙先帝殊恩,把他的儿子托付给我,我岂能爱惜自家门户一百口性命,期当以死报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名为天子,实为独夫民贼。我现在就指帅文武,直指京师,与群公卿士,废黜昏君,再立明主!”
十一月十九日,邓琬称刘子勋教令,令所部戒严。刘子勋也身穿军服,到议事厅主持,集合僚佐,命潘欣之代表刘子勋宣旨。在座的人还没有出声,录事参军陶亮首先自请效死为前锋,众人皆奉旨。于是任命陶亮为咨议参军,领中兵,总统军事;功曹张沈为咨议参军,统率水军;南阳太守沈怀宝、岷山太守薛常宝、彭泽令陈绍宗等并为将帅。
当初,皇帝命荆州逮捕前军长史、荆州行事张悦,押送回京,走到湓口,邓琬称刘子勋命令,打开他的脚镣手铐,接到派去迎接他的车上,任命为司马。张悦,是张畅之弟。邓琬、张悦二人共掌内外众事,派将军俞伯奇率五百人在大雷截断长江交通,禁绝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到各诸郡征兵,收集各种武器,十天之内,得甲士五千人,出发增援大雷防务,在长江两岸筑垒。又任命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为咨议参军,领中兵,与陶亮并统前军,移檄远近各州郡,号召起义。
6 十一月二十九日,皇帝召诸妃子、公主列于前,强迫左右侍从奸淫她们。南平王刘铄的妃子江氏不从;皇帝怒,杀死她的三个儿子南平王刘敬猷、庐陵王刘敬先、安南侯刘敬渊,抽打江妃一百鞭。
之前民间谣言说湘中出天子,皇帝准备南巡荆州、湘州二州以镇压。准备第二天先诛杀湘东王刘彧,然后出发。
当初,皇帝既杀了诸公,担心群下图谋自己,认为直阁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把他们引为爪牙,赏赐美人、金帛,充实其家。宗越等久在宫中,为众人所畏服,都为皇帝尽力。皇帝仗恃他们,更加无所忌惮,无所不为,宫内外人心骚动。左右宿卫之士皆有异志,而畏惧宗越等,不敢发动。
当时三王长期被幽禁,不知所为,湘东王刘彧的主衣(掌管衣帽)、会稽人阮佃夫,内监、吴兴人王道隆,学官令、临淮人李道儿与直阁将军柳光世,以及皇帝左右侍从、琅邪人淳于文祖等,阴谋弑杀皇帝。皇帝因为册立皇后,宫中人手不够,征调诸亲王府的宦官入宫。刘彧的左右钱蓝生亦在其中,刘彧密令他注意皇帝动静。
之前,皇帝游华林园竹林堂,命宫女们裸体相互追逐取乐,一个宫女不从命,斩首。夜里,皇帝梦见在竹林堂,有女子骂道:“皇帝悖虐不道,活不到明年秋天!”皇帝在宫中找出一个和梦中人相貌相似的,斩首。又梦见所杀的人骂道:“我已向上天控诉!”于是巫师们都说竹林堂有鬼。这天中午过后,皇帝出华林园。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会稽公主并从,湘东王刘彧独在秘书省,不被召,更加忧惧。
皇帝一向厌恶主衣、吴兴人寿寂之,看见他就咬牙切齿,阮佃夫把密谋告诉寿寂之及外监典事、东阳人朱幼,细铠主(掌管铠甲)、南彭城人姜产之,细铠将、晋陵人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寿寂之等听闻,都响应。朱幼在皇宫内外,事先做好安排,派钱蓝生密报刘休仁、刘休祐。
当时皇帝想要南巡,心腹宗越等都出宫准备行装,唯有队主樊僧整守卫华林阁。柳光世与樊僧整是同乡,秘密邀他入伙,樊僧整即刻受命。于是同谋一共有十余人。阮佃夫担心力少不济,还想再招人,寿寂之说:“参与的人多了会泄密,不烦多人。”
当天晚上,皇帝屏退所有侍卫,与一群巫师及宫女数百人在竹林堂射鬼。结束之后,将要奏乐,寿寂之抽刀前入,姜产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紧随其后。刘休仁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对刘休祐说:“事变发动了!”相随逃奔景阳山。
皇帝看见寿寂之冲进来,拉弓射击,不中。宫女们都四散逃走。皇帝也走,大呼“寂寂”三次。寿寂之追上,将他砍死(年十七岁),宣令宿卫说:“湘东王受太皇太后令,铲除暴君,今已平定。”宫臣们惶惑,不知所措。
刘休仁到秘书省见湘东王,即刻称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见诸大臣。当时事起仓促,刘彧鞋子都丢了,光脚走到西堂,还戴着乌帽。坐定之后,刘休仁呼主衣取来一顶白帽替换。令宫人们准备羽仪,虽然还未即位,凡事都以令书的名义发布施行。宣太皇太后令,数废帝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天亮之后,宗越等才进宫,湘东王对他们亲切安抚。废帝的同母弟、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顽悖有兄风,十一月三十日,湘东王以太皇太后令,赐死刘子尚及会稽公主。建安王刘休仁等才得以出宫,回到自己家中。
刘彧下令释放谢庄。
废帝还横尸在太医阁口。蔡兴宗对尚书右仆射王彧说:“此人虽然凶悖,毕竟是天下之主,应该举行简单的丧礼。如果一直不管,恐怕有野心家作为借口。”于是葬之于秣陵县南。
当初,湘东王的母亲沈婕妤早逝,是路太后把他养大。湘东王事奉太后非常恭谨,太后也笃爱湘东王。湘东王既弑了废帝,想要安慰太后之心,下令以太后的弟弟的儿子路休之为黄门侍郎,路茂之为中书侍郎。论功行赏,寿寂之等十四人皆封县侯、县子。
十二月一日,任命东海王刘祎为中书监、太尉。加授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二月四日,任命建安王刘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任命山阳王刘休祐为荆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为南徐州刺史。
十二月六日,改封安陆王刘子绥为江夏王。
7 十二月七日,湘东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废帝时各种荒唐封赏和乱改法令规章,全部撤销。
十二月十一日,任命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刘道隆受废帝宠爱,曾经奸淫建安太妃。至此,建安王刘休仁请求辞职,明帝于是赐刘道隆死。
宗越、谭金、童太一等虽然被皇帝所抚慰接纳,但内心不能自安。皇帝也不想让他们再居于宫中,从容对他们说:“卿等遭遇暴君,勤劳日久,应该得到一方自养之地;兵马大郡,随便你们挑。”
宗越等本已自疑,听到这话,皆相顾失色,于是阴谋作乱,告诉沈攸之,沈攸之向皇帝告密。皇帝逮捕宗越等,下狱处死。沈攸之得到信任,再任直阁将军,进入皇帝寝殿。
8 十二月十二日,改封临贺王刘子产为南平王,晋熙王刘子舆为庐陵王。
9 十二月十三日,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景文为尚书仆射。王景文,就是王彧,避皇上刘彧的名讳,改成王景文。
10 十二月十六日,追尊沈太妃(刘彧生母)为宣太后,陵墓称崇宁陵。
11 当初,豫州刺史、山阳王刘休祐入朝,以长史、南梁郡太守陈郡人殷琰代行府州事。等到刘休祐改封荆州,即任命殷琰为督豫州、司州二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12 有司上奏说,路太后应该回到原来的位号(淑媛),移居外宫。皇上不许。十二月十九日,尊路太后为崇宪皇太后,居崇宪宫,供奉礼仪,跟从前一样。立妃王氏为皇后。皇后,是王景文之妹。
12 废除二铢钱,禁止鹅眼钱、线环钱,其他的仍允许通用。
13 江州佐吏得到新君刘彧所下令书,皆喜,一起去见邓琬,说:“暴乱既除,殿下(刘子勋)又开黄阁(开府仪同三司,府门涂黄色),于公于私,都是大庆!”
邓琬则认为晋安王刘子勋排行第三,又在寻阳,如果起事,与世祖刘骏当年情势相同,事情必定成功,于是取令书扔在地上说:“殿下当开端门,开黄阁是我们的事!”众人皆惊骇错愕。邓琬与陶亮更加积极缮治器甲,征兵四方。
雍州刺史袁抵达襄阳,即与咨议参军刘胡缮修兵械,简集士卒,诈称受太皇太后令,命他起兵,即刻竖起统帅大旗,驰檄四方,奉表劝刘子勋即大位。
十二月二十二日,改封山阳王刘休祐为江州刺史,荆州刺史临海王刘子顼仍留本任。
之前,废帝刘子业任命邵陵王刘子元为湘州刺史,中兵参军沈仲玉为道路行事(负责沿途之事),走到鹊头,听闻寻阳兵起,不敢前进。邓琬派数百人前往迎接,劫持而回。
邓琬让刘子勋建大营于桑尾,传檄建康,称:“孤立志遵从国家传统,罢黜昏君,拥护英明。”又指控刘彧:“假传太皇太后命令,毒害豫章王刘子业,篡窃帝位,打乱昭穆次序(叔父不能继承侄儿),孤立我们兄弟。我们子字辈兄弟还有十三人,圣灵(指刘骏)何辜,竟让他香火断绝?”
郢州刺史、安陆王刘子绥接到刘子勋最开始的檄文,准备攻打废帝,后来听闻废帝已死,即刻解甲,停止招兵。既而又听闻江州、雍州还在备战,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惧,即刻派遣咨议、领中兵参军郑景玄率军顺流而下,并送军粮。
荆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临海王刘子顼命令,会稽将佐奉太守、寻阳王刘子房命令,皆举兵以响应刘子勋。
【学以致用】
01,要了解一个王朝的生与灭,除了研究它的领导者的领导力,用人,机制政策,对手,领导人思想,性格等,还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就是经济
经济的因素,很容易干扰到领导者的想法与决策。 同时也影响到组织的稳定。
不过通鉴里面的描述太少,得从其他地方求证。
02,关于沈庆之的思考
庆之曰:“仆诚知今日忧危,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当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门,兵力顿阙,虽欲为之,事亦无成。”
1,他此时80岁了,如果他年轻个10-20岁,會不會起事?
年龄大了后更考虑的是“身后名”,以及为子孙留路,至少没必要把他们的道路给堵住了
2,“礼”的规矩,在忠孝之道思想下,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踏破红线。废立皇帝这种事,成功后的影响,与失败后的影响,不对等,历史上能把这事做成功的很少。
3,这里的“尽忠奉国”,不知道算不算愚忠?
这或许是一个时代认知问题。
明知一个领导者将要把整个组织拉入深渊,还需要对其个人言听计从吗?
教员曾经讲过一个“大仁政”与“小仁政”的区别
这或許是“大忠”与“小忠”的区别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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