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轻人总说要给老人换个好房子住,可有些老人就是死活不肯搬家。有人说这是老年人的固执,其实每个老房子里,都藏着说不出的故事。
我是李红梅,今年52岁。去年镇上规划改造,要拆迁老家那条老街,我们村里的老宅子都要拆了。作为五个子女中唯一在本地的女儿,劝母亲搬家的重担落在了我身上。
母亲今年78岁了,一个人守着一间破旧的三进老宅,怎么劝都不肯搬。那老宅子说破旧吧,也有年头了,是我们爷爷那辈盖的,青砖黛瓦,门楣上还有雕花。只是这些年没修缮,檐角都漏雨,墙皮也剥落了不少。
四个兄弟都在外地发展,知道要拆迁的消息后,天天打电话轰炸我,说什么补偿款多好,新房子多敞亮,催我赶紧劝母亲同意。
他们哪懂得,母亲这些年在老宅的日子过得有多细致。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先在院子里那口老水井打水,擦拭堂屋里的老家具。那些家具都是红木的,上了年头,油光锃亮。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全家福,是爷爷奶奶还在世时照的。母亲总是拿块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相框上的灰尘。
"妈,咱搬到新房子去住吧,这老房子漏雨,冬天还冷得要死。"我劝她。
母亲摇摇头,一边擦着相框,一边说:"这房子好着呢,你爷爷当年是花了大价钱请匠人盖的,地基打得深,房梁都是上好的料子。你看这墙,比现在盖的房子结实多了。"
大哥二哥提出要给母亲在县城买套电梯房,三楼,采光好,还带个小阳台。母亲就是不为所动,只说自己在老宅住惯了。
记得父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你是唯一在老家的,要多照顾你妈。"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父亲偏偏这么交代。
这条老街,我从小长大。记得小时候,街上都是石板路,下雨天泥泞不堪。街边有卖馓子的王婶子,赶集天生意最好。现在街上都铺了水泥路,王婶子的摊位也没了,换成了卖手机的小店。
母亲年轻时,在街上开过一个小杂货铺,卖些针头线脑。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可母亲从不叫苦,每天打理得店面干干净净。
说起爷爷和这座老宅的渊源,还得从更早说起。那时候爷爷在镇上开布庄,生意做得不错。这老宅就是他攒了好几年钱买下的,说是要给子孙后代留个像样的人家。
到了最后通知,镇上要求一个月内必须搬走。我四个兄弟轮番回来,一个劲地劝母亲。大哥说补偿款给她养老,二哥说新房子更舒服,三哥四哥说接她去城里住。
母亲被磨得受不了,晚上躺在堂屋的躺椅上,眼泪珠子往下掉。我心里难受,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陪着她。
实在没办法,我决定先收拾东西。老宅子住了几十年,堆积的东西太多。我从厢房开始整理,翻出了好些老物件。有爷爷用过的算盘,奶奶的绣花鞋,还有我们小时候的课本。
在收拾爷爷的老箱子时,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匣子,锁已经锈迹斑斑。费了好大劲才打开,里面是一摞发黄的信件,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1965年。
"妈,您看我发现了什么!"我拿着信跑到堂屋。
母亲接过信,手都在发抖。她颤巍巍地打开信纸,看了没几行,眼泪就流下来了。
原来,母亲是爷爷从孤儿院领养的。那年她才八岁,爷爷去县城进货,在路上遇到她。当时她蹲在路边哭,说是没了爹娘,在孤儿院待不下去了。
爷爷心一软,就把她领回了家。奶奶见她可怜,也同意收养她。这些信,是孤儿院的院长写给爷爷的,记录着母亲的来历。
"这就是我的家啊,"母亲擦着眼泪说,"你爷爷给了我一个家,不然我现在还在流浪。"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执着地守着这座老宅。对她来说,这不仅是一座房子,更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家。
老街上的邻居们都来劝母亲,说新房子住着多舒服。可母亲就是不为所动,每天还是按老习惯打理着院子。
我去找了些老街坊,打听母亲年轻时的事。街口老李头说,那时候母亲是街上最勤快的人,天不亮就打开店门,晚上最后一个关门。隔壁王婶说,母亲过年过节总会给街坊送些自己做的点心。
兄弟们知道真相后,都沉默了。大哥说:"要不咱们想办法保留这座老宅?"二哥说:"就算搬了,这些老物件也得好好保存。"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街上的人家陆续搬走了。母亲每天站在门口,看着邻居们搬家,眼神里满是不舍。
"红梅啊,"王婶收拾完最后一样东西,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你妈这些年不容易,从小就没了亲生父母,要不是你爷爷,她哪有今天。这老宅子对她来说,就跟亲人一样。"
我看着母亲在院子里忙活的身影,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在给爷爷种的那棵老梨树浇水,那树都有四五十年了,每年春天开满白花,秋天结满梨子。
街上的房子一座座拆掉,只剩下我们家这座孤零零的立着。有天我在收拾母亲房间的时候,在床头柜最底下发现了一个红漆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笔迹是爷爷的:
"敏儿: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你奶奶可能都不在了。那天在路上遇到你,看你可怜,就想着给你个家。这些年看着你长大,比亲闺女还懂事。这座宅子是我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就是要给你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记住,这永远是你的家。"
我拿着信找到母亲,她看完后抱着我失声痛哭:"你爷爷知道我没有家,特意给我买了这座宅子。这么多年了,这里就是我唯一的家啊!"
最后,我们全家开了个会。大哥提议在新建的小区里买套大房子,把老宅子的一砖一瓦都编号保存下来,等将来有机会,再原样建起来。
母亲终于点头答应了。搬家那天,她在老宅子里转了好久,摸摸这,看看那,像是要把每个角落都记在心里。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望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说了句:"爷爷,我这辈子真是托了您的福。"
如今母亲住在新房子里,我们在客厅辟出一面墙,挂满了老宅子的照片。爷爷的那封信,我裱起来挂在最中间。时不时看到母亲站在照片墙前发呆,嘴角带着笑。
有人说,这老宅既破又旧,为什么不肯换套新房?可谁又能想到,对母亲来说,这不仅是一座房子,更是爷爷给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家"。
城市在发展,旧的要被新的替代,这是规律。可是,在拆除这些老房子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该想想,究竟拆掉的是房子,还是一个老人最后的心理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