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天》作者:夏长茂

黄河文化 2022-09-14 18:14:27

(一)

时间让我们拉回到八四年二月的一天,上午9点多钟

尚段宏正从收容所的大门走出,此时,他使劲地,使劲地允吸着外边的新鲜的空气,似曾长期缺氧后,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特别新鲜,特别清心,悦至他的肺腑,滋润他的心田,不再觉得有任何的压抑,虽然只有一墙之隔的他,回头看了看收容所的大门,那几个大字让他心里感到一阵阵的酸痛。他吃尽了人生的苦头,尝到了人生的五味素,假如当初不是那么…

也许不致于此,这让他比较读懂了一点社会、读懂了人生,清醒认识到以后该怎样在社会立足。人们都说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要怎么能有遗憾和忏悔呢!?

虽然已是夜幕降临了,他还是深深地呼吸着大自然独有的、没有搀杂着任何感情的新鲜空气。扛着行李、提着兜向前走着,他要告别这一百零八天的生崖,轻松、愉快地重新走向人生的开端!

走出县城使他庆幸的是遇见了顺路的返乡的马车,不让他独自地走回这六十多里路程。车轮在脚下滚动,他的思绪也滚向了从前。

四个月前,也就是一九八三年七月。这个季节被人们认为是金色的。但在那辽河叉的浦河上却是一番别有意味的景色:那涛涛的,奔腾的,混浊的河水不息地倾泻着。河水拽着那树儿青草儿,扭啊!唱啊!浪啊!那时有时无的猪儿、狗儿和那破烂的柜儿、箱儿,还有那成堆的茭草、稻草、杂草,也在不停地咆哮着把整个河套都充的满满的。天沉沉的,好似压得人喘不上气来,雨点儿打得雨衣啪啪直响,风儿把个雨柱刮得东扭西歪,整个的天好像要翻个个似的。河水在狂涨,大堤在不断地受到威胁!

此时的他想着昨日河堤上护堤的情景,要不是自己及时从家里拿出二百多条袋子和盖房子用的窗户料,这儿早就是一片汪洋了!什么稻子,苞米呀,大豆、房子等等会变什么样!脑子翻滚着,悬在眼窝里的泪花,钢铁般的六尺来的汉子没有让它流出来,他捧着那铮亮的手铐,默默地瞅着朝夕相伴的妻子,妻子眼里的泪也只是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直盯盯地望着丈夫,消瘦的脸龙,还不满三周岁的宁儿,扑在妈妈的两腿上,十分害怕地、又十分惊奇地不时转过头来。爸爸低下身来抚摸着宁儿的头,捧捧他那爱不释手的小脸。爸爸的心该是什么样的滋味!天真的宁儿好奇地、恐惧地拽着爸爸的手铐,不时地回过头看着正在收查的警察,宁儿拽啊!摸呀!他觉得好奇,那铮亮、铮亮的手铐是什么呢?爸爸答应给我买个手镯,怎么自己先买了呀!

爸爸怎么才能理解那孩子童稚的疑问目光呢?天天围前围后的骨肉,如今却茫然在那里,好似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等待着训斥!这个硬汉子叫尚段宏,是因为村支书王占江指控他贪污两万多元而被县检查院收审的。

(二)

尚段宏原是蒋家堡子村的会计,那他又是怎么贪污二万多元钱,而被村支书指控的呢?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什么呢?让我们把镜头移向开始吧!

八三年的春天,在乡五小工业做会计的尚段宏因本村会计得了癌症,被村支部要回当会计的。他十七岁当兵,在部队锻炼八年,复员后又在乡五小当会计,没有真正接触社会过,社会这个大颜缸,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性格天真、坦荡、直率、认真。总看不惯社会上的某些腐败现象。本人有魄力,更有号召力。放在哪工作起来都是卖力气。回村后,看到村里账目混乱,更是外债累累,村部破落不堪,以前曾听说过,或看见过,但都是些皮毛的东西。接任后,面临的都是些真刀实枪的事实,借信用社的、借个人的,利息不等;吃喝、请客、送礼都是些白条子。三万多元;每年每百元三十元的利息,就有八九万元。算一算村民们该是多暂能翻过身,富裕起来。他开始沉思了。他想改变村里的面貌。首先找到了书记王占江,大胆地谈了自己的想法。清算以前各个生产小队的陈欠,按实际情况落实到每家每户,经过村班子再三商讨研究通过了。清算中尚段宏与王书记出现了不同的看法。也就是陈欠的利息按什么计算。王书记想按每人平均摊,这样好算账。但尚段宏却不同意,因为陈欠多的利息也应该多,正确算法应该按陈欠的数额来计算利息这样比较合理,各个生产队的债务不同。有的欠的多,有的欠的少。村干部、群众代表经过几番争论,大多数人同意按欠额大小计算,这种算法比较合情合理。最后就这么定下来了。按照原生产小队欠债合算。书记觉得自己很不够面子,看起来嘻嘻哈哈,实际早把尚段宏装在心里,如何转过面子他脑子里在打算着。

王占江这几天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正在给儿子张罗办喜事,买家具呀!买菜呀,请客呀!虽说这些都是吱个嘴的问题,但还是显得额外忙得很。

这一天,他来到村部里:

“段宏,王斌要结婚,给开张介绍信!”

尚段宏瞧了瞧支书没有吱声,不善于兜圈子他思想着,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够婚烟法的年龄,而硬要开介绍信,怎么办?顶头的上司,不开吧!今后的工作难以开展,开吧,这又是不合理的。

“王斌今年多大了,”他试探问。

“哎,这事谁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呗!”

尚段宏知道他当了十多年的书记,村里、乡里的关系都不错,特别和乡里领导之间相处的非常好,是私不举官不纠的情况,为了关系他把这事推给了书记:

“你自己开下吧!”

尚段宏说着拿出了介绍信,王书记看了看,心里也很清楚,作为一个书记,怎么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动笔,岂不是小瞧我,这要是以前的会计,早把介绍信给我送家去了!想了一会儿,脸一沉便匆匆地走了。

介绍信虽然没开,记也没登,但婚礼却没有耽延,还是按期举行。那天,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支委会们,亲朋好友,沾点边挂点拐的,成群结队的陆陆续续都来了。张罗人更是忙碌,分配着这个,安排着那个,尚段宏也不例外,别说人家找两趟,就是不找也点来呀,他附和着,刚一大门,待客的、书记和其他人都迎了出来,拜年话寒暄后,张罗人笑脸盈盈地走过来:

“尚会计,给你个美差干呀!你上账房吧!”

“今天我是来吃酒的,你安排别人吧!”

尚段宏这不疼不痒的话,答得张罗人也无话可说。

“那好,那好,我再安排别人.”

尚段宏心里明白了几分,账房作为一个会计是不能去的。别说是结黑婚记礼账,这大操大办都是不符合党的政策的。现在,虽然家家都办得不小,上边也是知道的,但还是离远一点为好。他走到里屋,看着新房布置的真不一般。新潮的家具,多少条腿!多少个带响的,这可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就家具钱八千多元,那带响的更不用说了。他思想着。书记家七口人,头几年还住着个小土包房,现在是四间青砖大瓦房,外面响的两台拖拉机,跑的是三挂套的大马车。真是不同凡响啊!种了十几亩的地,还养鱼,家里又供三个学生上学,每人每年至少也得三四千块钱!党的富民政策,真是肥了他自己。老百姓还有借贷!每年要还的利息就够呛了!一年到头还能剩几个钱!他思索着。

一阵嘻嘻哈哈声打断了他的遐想,左右看了看,仅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向窗外张望着,只见前呼后拥着一辆吉普车。下车的正是乡党委书记这便也急急忙忙地尾随着人群赶了出来。鞭炮声和人们的嘈杂声汇成了声地海洋!

(三)

夜间,他再也睡不着了,他反反复复地琢磨着难不成社会的风气也是这样吗?党委书记都参加了婚礼,我这小小的芝麻官算得了什么?他心里矛盾的很。难以抑制自己起伏着的感情,他悄悄地起来,穿上衣服,打开有十年之久,用小炮弹壳自己做的台灯,练起水笔字来,这是他最喜欢,也是最拿手的,他的水笔字,在这一带也是出名的。远近的人们都知道。他写了一张又一张。

尚段宏还清楚地记着有一天他到村部去,刚走到门口,里边就传出一片片的嬉笑声。他立刻停住了脚步,细听得出来,是在讨论着村干部的旅游和要买皮夹克的事。他立刻心里一震,便退了回来,径直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参观拉练学习就开始了,大大小小的村委会人、各个生产队班子成员,外加上头头的夫人、孩子,整整地装了一客车。什么老虎滩、千山、有绕道闾山、塔山,玩了五天的时间,才算终结。一算账,花掉了八万多元!这对于刚刚尝到点富民政策甜头的农民来说,该是一个多大的负担!造成极大的影响!但那以参观学习为由的拉练,还要总结总结。再大吃一顿才算完结。自然在尚段宏和王书记之间,还会产生波浪。尚会计和王占江的矛盾就更大了。

在原会计有病期间,尚会计接任后,曾几次向党支部领导提出办理交接手续,但王占江一再推脱说,这样会影响病人病情。并说赶趟不忙之类的话。半年后原会计病故,领导不得不让尚段宏找人平账,一看原来的账目混乱,白条子比比皆是,这些平账人员非常气愤。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有不透风的墙,便在群众中造成很坏的影响。对于村支部王占江来说,他认为尚段宏在里边起着一定因素。便在心里耿耿于怀,全村人都知道村里的乱账。他嘴上不说什么,因为找人时,都找谁征求过他的意见,这些平账人也都不是一般战士。

年末王书记忙碌得很,开始张罗给班子成员买东西,围拢这群人,计划着每人买呢子上衣,还要买皮鞋。那一天他在向尚段宏提款:

“尚会计,给支一千元现金。”

“一千元?”尚会计打了个奔,投去疑问的目光。

“哎要过年了,大伙买点东西,犒劳犒劳。”王书记解释道。

“群众会有反应吧!”

“咱们不说,哪一人知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问题我书记兜着,不管你的事。”

书记甩过来一句。有了王书记的这句话,他不得不支款。

没过几天,邻村的班子成员,说是来村里学习参观实际是找借口,互相都这么整。大吃大喝了一顿,临走每人还得带点礼品,一切的开销都得报销。这在群众之中产生了很大反响。

王书记对于群众的意见,没感觉怎么样,倒是对尚段宏有了很大的想法,有他在,一切活动,一切的开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明摆着两人的裂缝越来越大,矛盾至极。上边的关系他得摆平。有了尚段宏的槛他弄点钱要费很大的劲。他视尚段宏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得想办法撤换,这一天在他的几个亲信合计后王书记先向尚段宏进攻。王书记先开了腔:

“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村里要建立档案柜,原来会计的账目和材料均要统一保管。尚会计你把账什么的都交给现金,由他统管。”

“这不合理吧?”尚段宏疑问地看着王书记。

“什么不合理?我们是按照上边地指示办的.”

“那得有文件”

“文件?这是口头传达的,没有!

“口头传达?会计有会计的制度,档案和账,有档案和账目应由主管会计兼文书保管!”

“哪儿有那些死条条,让你交就交。”

“这是要有红头文件的!”

“反正是上边的精神!”书记的脸气得发紫。

“你干就干,不干换人!”王书记来了硬的:

“三天之内交完!”

(四)

尚段宏气得火冒三丈,立即找到乡里评理,结果是一塌糊涂。答复是根据你们村的情况,口头上这样说过,原来已经是串通好的。他不但没有找到理,还碰了一鼻子灰。感到特别的窝囊,怎么就没有说理的地方!连夜写材料,向县委反映情况,过不几天材料返回到乡里处理。材料又在乡里压了些日子,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天,乡里所谓地派了监委,古李子,找到尚段宏谈话:

“尚段宏,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好不好!你要缓解和王书记的矛盾,都是做工作的,之间不要有什么想法,好好交换意见吗!好好和解和解。”

“让我交出材料和账目,是不合理的!”

“这要看实际情况吗!这是乡里的意见,再者说,论岁数他比你大,又是你的长辈,服个软算了。真要是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好好地干你的工作。”

“这是原则问题!”

“什么原则不原则的,你知道原则,我们乡里就不知道?”古李子说:

“不要把什么事,都说成是原则。明天我听你的信”古李子不允你说话,来了硬的,说完就走了。

尚段宏在那愣了老半天,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思绪着真的事我错了?

第二天乡里又派了三个人来,一看,尚段宏还在坚持自己的意见,没有向王书记服软、赔礼。更不愿交账,那只得撤换会计了,便以乡里的名义让尚段宏交账。

“我可以交账,但我要求开村党员大会,说明撤我的原因。”

“那可以。”

话虽这么说。但召开党员大会,不是说开就开的,怎么向全体党员交代,就说两个人有矛盾?不行!事情又僵到这了。开不了党员大会,乡里人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了。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什么消息,尚段宏继续写材料申述自己,反映王占江利用白条子的贪占行为,可应无回音。

这一日,县检查院领导,乡领导,乡会计真的来了。但不是处分王占江,而是针对尚段宏:

“有人反映你长期不交账,这次主要是要你交账,我们监督。”

“让我交账,我不同意。为什么让我交账?我没犯什么错误,凭什么要撤我?如果你们代表组织,可以。检察院立案也可以,让我就这么地交账,我不同意!”

尚段宏的话说的非常硬,检察院、乡领导一看这不行,假如检查不出尚段宏的毛病,又撤不了,那岂不难以收场,于是说:

“你说的我们研究,研究。然后给你答复。”没再说什么便回乡里了。

下午一时,一切的人马又都来了。这对于尚段宏来说却是一场劫难。十多张嘴,十多个舌头,左右缝合,真刀实枪地要查尚段宏的账了。他倒是不怕查账,因为他心里没病。只是担心头些天王占江等亲信及个别班子成员,已经将卷柜撬开过。怕是王占江的那些白条子都抽了出来,有些票据没了!到头来我会被扣上诬陷的罪名。

“卷柜头几天,被王书记等人已经撬开过,这我不服责任!”

“卷柜谁撬谁负责。账目全部带走。”不管三七二十一。所有柜里的东西都带回了乡里。

几天后,检察院将尚段宏传到村里,说是上次他影响了检察院的正常工作,又说有人告他贪污了二万多元钱。要被收容审查,所以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车轮在他脚下滚动,碾着他的沉思,更碾着他那颗伤痛的心。这些日子家人为了自己在奔波忙碌。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终于洗清自己的一切,还了一个清白。他思想着,由原来的原告,变成了被告,说明了什么?路两旁的树在后退着,它们也在沉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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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夏长茂,微信,搭力者,网名,李清河,自由人,作品,诗词,散文,小说见于网络,杂志等。长篇小说辽河岔发表于网络上,并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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