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知道吗?我很怀疑。
宝玉屋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和袭人那点事。按理说,这是最犯忌讳的,完全可以成为政敌扳倒袭人的利剑。而袭人人缘虽好,并非完全无敌,晴雯和奶母李嬷嬷就常常跟她针锋相对。但,从来没人报告王夫人,尽管大家都知道王夫人“一生最嫌这样的人”。为什么?
因为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们看着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虽然在宝玉心里,早已经把袭人看得“与别个不同”,但按照贾府的惯例,“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李嬷嬷的资历地位的确超过袭人。如果不是她自己昏聩贪婪,她才是丫鬟婆子中的第一人。
地位高,不仅意味着“有些体面”、待遇高,也意味着责任重。而贾府,乃至古今天下,都有迁怒的传统。宝黛争吵要砸玉,贾母王夫人来了就把紫鹃袭人骂一顿。宝玉被贾环烫了,谎称自己不小心,贾母还是把跟的人骂了一顿。如果宝玉和袭人的那点儿事被王夫人知道了,当然会大怒,也当然会迁怒于周围人。如果李嬷嬷去打小报告,你倒是猜猜,王夫人会不会责怪她?
晴雯的地位不如李嬷嬷高,但是被迁怒的危险,是一样存在的。并且她是未婚少女的身份,更增加了一层不便。“这是四姑娘屋里的小丫头彩儿的娘,现是园内侍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听了,问着他,他说的,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撵出去才是。”嘴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不敢回姑娘”。“(探春)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有叫他知道得的,也有往他说不得的事。”王熙凤生病,探春协理,但有些事是“往他说不得”的。贾赦逼娶鸳鸯,鸳鸯闹到贾母面前,“李纨一听见鸳鸯的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自己不听也就罢了,重点还要带着女孩子们出去。
事关风化,未婚少女就要自觉回避。晴雯既看不惯、又吃醋宝玉袭人之事,可也只能在自己屋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一番。一出了怡红院,是提也不能提的。晴雯如此,麝月、秋纹、碧痕、乃至一干老婆子小丫头们,也莫不如此。
自己人不提,外人如何知道?除非是老练的、“世情上经历过的”,才能从神情体态各方面,看出处子与少妇的区别。
而黛玉呢,是一个年轻的深闺小姐。当然她知道宝玉和袭人的亲密。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可是和宝玉亲密的女孩子多了,黛玉自己跟宝玉不亲密吗?她没经历过“世情”,又要自觉回避风月事,想也不能想,问更不能问。
她从哪里知道这些事!